引用文章最後一件大事1陰陽之間

一：陰陽之間

半夜一點，救護車呼嘯而來，雖然喔咿喔咿令人驚恐，在這黑夜與夢鄉籠罩下，其實並沒有驚醒幾個人。
彼時，她只是十分虛弱的模樣。
『我要換件衣服嗎？』向來都是光鮮亮麗出現在人群中的她，很不滿意自己身上的舊睡衣及膝褲。
這麼虛弱好像經不起再接受換衣服的折騰吧？我安慰她說，『我會拿被子把妳包好遮好，不會讓人看到啦。』
她點點頭，『那多帶幾件衣物』
我指著手邊的包包。『有啦。』
下午在另一家醫院時，她不小心弄了一身髒，還跟護士借衣服，所以這次我早有準備。
我們都以為一切都是化療的後遺症，我們都以為她只要去醫院掛個點滴，我們都以為她只是因為拉肚子因為嘔吐太虛弱了。
這個我們，是沒有經驗的我，和很有經驗的她。
我們都沒有想到，這是她所說的最後幾句話了。

不過十分鐘，救護車已經到達急診室。
狀況很緊急，血壓量不到，心跳不正常，抽不出血。
她臉色蒼白，雙腳發紫。
醫生說需要搶救。

『要搶救？』此時我有點傻了有點慌了有點怕。
『要搶救嗎？』
怎麼可能不要？雖然她幾次說過要去健保局簽署放棄急救的文件，雖然她說過，只求好死。
我又怎能不做任何努力呢？
『醫生，她有交代過絕對絕對不要氣切。』
『了解，所以就是不氣切，其他都做。』
我惶惶然點點頭。

她被推進急救處，布簾圍了起來。
雖然依舊沒有面對死亡的準備，我還是本能地叫在家中的家人趕到醫院來，又馬上撥電話給她的妹妹。
半夜電話從來沒有好事的，阿姨聽我哽哽咽咽的表達後，說要馬上過來。
我心稍安。有一個長輩總讓我神定些。

護士讓我去買尿布紙巾衛生紙。
我拔腿就跑。
杏一就在急診室五十公尺處。
半夜也還是有些顧客，應該都是急診需要的吧。
前一位先生可能是要辦會員卡，進度有些慢。我心急，開口請求讓我先結帳。
那位先生禮讓了我，匆忙中我沒有忘記說謝謝。

大包小包提著跑，剛剛在急診布簾外停住腳，隔著布簾，聽到有尖細的女生說，『心臟停了！』
我想，我呼吸也停了。那一瞬間，腦子一片空白。
還沒來得及震驚傷心恐懼，那個尖細的女聲又傳出，『救活了！』
我深深呼了一口氣，這是第一次一個人面對生與死。
應該逃過一劫了吧？暗暗在心中雀躍，都死過一次了，應該沒事了吧？

急診室中人來人往，聲音吵雜。
新來的女病患不停吵鬧。對面的老先生家屬問題似乎特別多。地上有血，好像是那個外傷滴下，各種儀器轟隆隆的。
我獨自站在布簾外，想著布簾中的她。
一簾之隔，有著生與死的界線。我踏不進那個模糊地帶，她徘徊在模糊地帶。
醫生護士試圖幫助她，我聳著肩，全身戰栗慄，不是因為急診室的低溫，是無法理喻的孤單。
別拋棄我！媽媽‧‧‧‧
雖然，她不是生我養我的媽媽，可是我知道，我需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