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在前世今生都看到过不幸的男女关系和婚姻,但我的人生信念以及我父母的经历,让我对婚姻生活充满憧憬和信心。我的信心感染了小雁,她也非常快乐。我们做不同的工作,回家后会分享一点工作中的乐趣和所得。家务也有自然的分工。我烹饪起来似乎更顺手,她便做打杂和饭后刷锅洗碗。一边做家务事一边说点话,也不觉得家务的繁琐和无味。至于家里的布置,虽然也有商量,但我比较听她的,她审美观不错,我也能欣赏。她特意在厅里挂了她拍摄的我们的结婚地——那个变成河的湖,让我十分欢喜。她还会插花,用的都是野外的花,紫香丁、狗尾花、凌风草、栀子花、野菊花等等,有的我都叫不上名。效果好的她必定拍照。
李小雁本就喜欢出游,这与她的摄影相辅相成。当学生的时候相对不自由,如今编辑工作可以远程来做,她的时间自主度大大提高了。在出游机会增多的同时,她对摄影的爱好也增强了,还加入了省里的一个摄影协会。
出去两趟回来,她开始嫌用手机拍的照片不够理想,于是买了一个很高端的摄影机,两万元。在学生时代,钱是比较抽象的,没有太多的切肤感觉,倒是更多地成了爱情深浅的标识。等到成家立业后,钱变得很具体,不仅关系到当下的收支平衡,也和家庭的长远计划相关联。这两万多元,比我们俩一个月的全部收入还要多。我有点不乐意,说买之前本该和我商量的。她说对不起,以后会注意。
相机买了没多久,她就说要去趟日本。我又瞠目结舌了:“你才刚刚花了两万多块,现在又要去日本?”
“没办法,”她说,“现在是拍摄樱花最好的季节。梵高画的樱花是最美的,我想要拍出他笔下的那种效果。”
“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们银行里已经没有钱了。我看,你还是等两个月后再去吧。”
“钱是死的,人是活的。”
“你说什么?”我一下子没听懂她说的话。
“没什么,”她说,“以后再告诉你。”
她坚持要去日本,我也拦不住。不过,临行前夕我们还是拌嘴了。“我就去一趟日本你就意见这么大,当初还说要让我成为最幸福的女人呢!”
“是没错,但总是要在力所能及的限度内吧。比如说让我去月亮,我恐怕就没有办法。”
“我是去月亮吗?我只不过是去日本。”
“我也没说不要去,我只是说晚点去。”
“算了,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没有了共同语言。什么前世今生,现在想起来挺无聊的。”她说,直接戳到了我的痛处。我说不出什么来了,心想你怎么能这么看事情呢?怎么能只站在自己的角度而不为对方想,或至少为两个人的家想一想呢?怎么能一味只顾自己尽兴呢?心里这么想,却不敢说出来。看眼前的气氛,谁也说服不了谁,多说无益。
李小雁在日本的几天里,我心里充满了困惑和苦闷,不知道在我和李小雁两个人之间哪里出了问题。两三个月的蜜月期一结束,婚后生活变得和婚前很不一样,不是婚前想象的那么简单,或者说,我或者我们在婚前对婚后的样式和信心大都是想当然,并没有可靠的根据,如果说有,那就是我们的所谓前世姻缘。而那所谓的前世姻缘,在如今的现实面前陡然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如海市蜃楼般虚无缥缈。
我陷入了信念破灭的可怕黑暗里,突然之间好像没有任何事可做,只是一日复一日地等着李小雁回来。可她回来了又能怎样呢?我不知道。
好不容易,小雁回来了。为了这一天,我把房屋整理一新,花瓶里插上了她喜欢的野鲜花,又提前买了一堆菜存在冰箱里。
不料她回来以后,一头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一睡就睡了一整天。晚上,等我睡下了,她倒起来了。“怎么现在起来了?”我迷迷糊糊地问。她背对着我回答:“时差呗。”
我打起精神问:“你在外头想不想我?”
她回答:“也想。可是你都不问我在外头过得怎么样。”
我叹出了一口自己才听得见的气。
第二天白天,她照样躺着昏睡。睡前我建议她挺一挺,把时差及时纠正过来。她却说要顺其自然。
李小雁的时差整整调了五天,第六天才勉强跑去上班。我买的花她也没有功夫仔细看,冰箱里的菜不新鲜了,我只好又去买新的。一肚子怨气,切菜时一个不小心,把手指切了。
吃完晚饭,我对李小雁说:你把碗洗了吧,我做菜时不小心切了手。她这才注意到我的手指贴着一块小创贴。“回头买个洗碗机。”她说。
这下我来劲了:“就你这个花钱法,什么时候才能买上洗碗机。”
“你这人真挺没劲的。”说这话时她并没有看我,“我不是说过,钱是死的,人是活的。”
我记起来她是这么说过。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人是活的,可是如果人的时间都用在花钱上了……这应该是一减一等于零,一减二等于负一的道理吧。”
她回应:“说穿了,就是我去旅游你不乐意。幸亏我有工作。女性解放真是太必要了!”
听她这样上纲上线的我很不舒服:“这个都要扯上女性解放?我还要男性解放呢!”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洗着碗。带着些许不安,我站在旁边看着。只见她睫毛低垂,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那个高冷的神色,让我想起了大学二年级认识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