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一》
照片上黑白的人
　　　　　——是我嗎？

黑白之間那些灰色的填充物
是一種過渡，還是一些無法說出的暗示

《場景二》
下午，妳拔掉我一根白髮
妳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著
如同捏著前世那夜不安的月光

妳說妳怕
妳怕月光掉進水裏，無法打撈

《場景三》
晚飯過後，妳泡了兩杯綠茶
濃一點的是我的，她的
只比清水綠了兩三片

我們一起看電視
男主角去世的時候
我們的茶，一杯比一杯蒼白

《場景四》
陽臺上那棵蘭花還是死了
有時候澆多了水，和澆少了水
結果並沒有什麼不同

這和你能想到的事物
多麼的相似

《場景五》
剛剛，我在一本書裏找到爺爺的照片
這位疼愛了我二十幾年的人
去世多年後，還不忘為我守住一枚
細小的頁碼

剛剛，我在一本書裏找到爺爺的照片
這位一個字也不認識的農夫
去世多年後，還對白紙黑字
心存敬仰

剛剛，我在一本書裏找到爺爺的照片
這位為了父親辛苦一生的男人
去世多年後，還站在68頁的山坡上
望著遠方如火的高粱

剛剛，我在一本書裏找到爺爺的照片
我接下來能做的
僅僅是在這本書合上之前
儘量沖洗的清晰，與真實

《場景六》
今天，我和妳說起了左耳
這個話題。我們說的小心翼翼
仿佛，石頭就在口袋裏裝著
而家裏的窗戶，是玻璃做的

《場景七》
今天是認識八周年紀念日
妳送了我禮物
說：〝抗戰了八年
這腰，還真有點酸〞

《場景八》
秋天還是在該來的時候如期而至
站在窗前，我無力扶住任何一片飄落

這些記錄了光陰的傢伙
稍不留神，就推翻了剛剛才說過的話

《場景九》
誰是水，誰是面
已不重要。它們在盆裏
誰佔據了誰，已不重要

整個上午，妳都在調和這樣一種關係
窗外，風吹了一年
又吹了一年

《場景十》
不會說話的鸚鵡是愚蠢的
也是可愛的
現在，它們在窗前的籠子裏
啄米，拉屎，偶爾在光裏
舒展一下翅膀

有時候，愚蠢也是種幸福

《場景十一》
他們把一盆花分成三盆
他們蹲在下午的陽光裏
他們交談了一會兒
然後，抱著各自的三分之一
他們消失在各自的背影裏

《場景十二》
他把靈魂趕出體外
以此對抗彎曲
他的方法很簡單但很有效
他像株植物
再深情的呼喊都無法使植物
回心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