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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名字叫勇士
2022/03/02 03:50:41瀏覽361|回應0|推薦9

他的名字叫勇士

 杞人

勇士出事那天是星期天,傍晚他脖子淌著血,提了把菜刀走出大門,對面肥仔正在澆花,他把菜刀揮了幾下,肥仔嚇得丟下灑水壺,奔進屋,打了緊急電話。「哇嗚~哇嗚~」警笛的刺耳聲中,幾輛警車呼嘯而至,只幾分鐘,勇士已走出巷口,消失在昏暗夜色中。

「怎麼回事?」肥仔走出門,驚魂未定的問。

「他大麻吸昏了,這不是第一次。以前是在屋裡砸東西,這次是他在自己脖子上畫了一刀,不想活了。」勇士的室友麥克說。

勇士會變成這樣,阿英始料未及。她想起半年前的一個夜晚,勇士拎個大箱子進來辦住房登記。一米七幾身高,削瘦身材,臉上帶著腼腆笑容,拿著一本蒙古國護照。

「你是蒙古人?」阿英有點好奇。

「是,我是蒙古人,蒙古國人。不是中國的蒙古人。」他笑著對阿英說。

「好!知道了,是蒙古國人,不是中國的蒙古族人。」阿英第一次遇見蒙古人,蒙古國蒙古人、中國蒙古人,有點弄不清

 。

「你的名字是…?」阿英看了他護照的名字拼音,怎麼拚都拚不出。

「我的名字是Bayatur,漢語音譯巴圖爾,勇士的意思。」他接著說。

「我知道妳覺得我名字怪。我們蒙古人給男人取名:一是用動物名,像獅子、老虎、雄鷹。二是用結實的意思,像金、鐵、剛。三是用吉祥、幸福命名,像恩惠、長壽、興旺。這些名字代表家人的希望,我父親希望我是個勇敢的人,給我取名勇士。」

「姓呢?你姓什麼?」阿英在護照看不出。勇士撓了撓頭,尷尬的說:「我們蒙古人沒有姓,都用部落名當姓。我姓包爾金,和成吉思汗是同一族人。」

勇士從蒙古國來美留學,要先進社區學院學英語,修完六級才可進大學。他白天上學,晚上到市區夜店打工。社會是個大染缸,尤其夜店顧客龍蛇混雜,三教九流都有,學壞容易學好難。

「讓你抽一口,免費!」有次休息時,夜店的調酒師拿支菸逗勇士。

「謝謝,我不會抽菸。」

「啊!你不會抽菸,那正好,這不是菸。」

「不是菸,那是什麼?」

「你先哈一口,我再告訴你。」

勇士接過來輕輕的吸了一小口,剛吸完沒多久,頭眩暈,飄飄然,還有點想嘔吐。

「這是什麼呀?讓人又暈又想吐。」

「大麻。你沒吸過,頭暈想吐是正常。多吸幾次就好了,就只有飄飄然,像飛上天一樣的舒爽。」調酒師說。

勇士不吸菸,吸了一口只覺得暈暈的,根本分不清是大麻還是菸。就這樣,調酒師休息時抽大麻,就讓他嚐一口,勇士漸漸迷上那種暈淘淘的感覺,沒多久就吸上了癮。調酒師兼賣大麻,吸的人越多,他越賺錢,樂得多一個顧客。

阿英退休後在住家對面買了一套房出租,有點事幹,也能賺點零花錢。勇士住進後早出晚歸,按時交房租,阿英一直以為他是個好房客。直到有天傍晚,正在吃晚飯,忽然手機傳來麥可發的訊息:「勇士在房間大吼大叫,砸東西,妳快過來看看!」

「發生什麼事?」

「不知道,妳來看看吧!」

阿英以為是房客之間矛盾,這種事她介入不了,也從不介入。

「等一下吧!我正在忙。」

過了半個小時,麥可沒再發訊息,看來沒事了。阿英發訊息給泰勒,另一位房客,想側面問清楚到底是什麼事。

「沒事了!剛才勇士在屋裡大叫大鬧,現在沒聲音了,應該是鬧累了,睡了。他常這樣,吸了大麻後控制不了自己。」泰勒很快回了訊信。

「你說他吸大麻?」

「勇士吸大麻,大家都知道,每次吸的屋裡烏煙瘴氣。馬里蘭州吸大麻合法化了,能把他怎樣?」

泰勒說得輕鬆,阿英聽得沉重。勇士,蒙古國來的單純年輕人,這麼快就染上了壞習慣。幸好他只是在自己房間裡鬧,雖有點討厭,也管不著。這是勇士第一次惹麻煩。

「勇士,你是不是在屋裡吸大麻?」阿英有次看到他下課回來問。

「嗯…啊…」他支支吾吾不說話。

「有人投訴你在房間裡大鬧大叫。」

「不會吧!我很安靜,從不吵別人的。」

「你吵了別人,你忘了!我提醒妳,萬一有人打電話報警,警察來了,你就慘了!」阿英好意的說。

「不會!我不會,妳放心。」他露出大男孩的天真笑容。

沒想到才隔了一星期,勇士就出了大事。那天晚上勇士提著菜刀在黑暗中消失後,麥可打了訊息給阿英:「他拿著刀對著我,太可怕了。我要申請保護令,麻煩妳開車帶我去警局。」茲事體大,房間出租最怕惹這種麻煩,阿英趕緊趕過去。

「他吸了大麻拿著刀,每個人都怕。我要申請保護令,不能讓他再進這棟屋,威脅我的安全。」麥可說。

「先別急!今天星期天,保護令,不知道有沒有人受理。明天再說吧!」阿英不願事情鬧大,想暫緩一下。

「今天晚上都有可能出事。麻煩送我到警察局再說。」麥克真的害怕了,堅持要去。

「那好吧!我開車送你過去。」阿英想,勇士已不是當初單純的蒙古留學生,染上毒癮很難戒。不能再留他了,留了,以後一定會出更大麻煩,不如趁這個機會請他搬出去。

阿英在警察局外面等了幾分鐘,麥可手上拿了張紙走出來。

「辦好了?」

「沒有。警察說保護令要去地方法院申請。他開了張報案證明,簽了名。有這張證明,法官才會簽發保護令。」

「今天星期天,地方法院還會有法官?」

「警察說法院隨時有法官值班,專門應付這種緊急事。快去辦,走吧!」

地方法院就在兩個街口外,阿英在停車場等了一個多小時,才見到麥可走出來。

「弄好了,一式兩份。一份貼門上,他回來讓他看到,一份自己保留。」他上了車,揚了揚手上拿著的兩份保護令,也讓阿英照像存檔。

「法官說五天後,妳可以把他的東西搬出去。」麥可補了一句。

美國驅逐房客法律程序複雜,至少要兩個月才能搞定,沒想到保護令這麼快,是個捷徑。

「喂!喂!你是嘎托克嗎?」五天一直沒有勇士消息,阿英打了他住房登記時留的聯絡人電話。

「嗯…嗯…我是,有什麼事?」對方接了電話,小心地說。

「你認識勇士嗎?」

「認識!認識!妳是誰?他怎麼了?」嘎托克聽到勇士兩個字,口氣有點急了。

 

「我是他房東,他失蹤了。你盡快過來,我們談談。」

 

當天傍晚嘎托克下了班,家都沒回就急忙趕了過來。原來嘎托克是勇士的表叔。阿英簡單的說了說勇士吸大麻失蹤的事,也說了另一個房客麥可申請了保護令。他不能再回來住了,請他把勇士的東西搬出去。

 

阿英打開勇士房門,讓他進去收拾東西。一進門兩個人都嚇住了,房間裡一團亂,打碎的碗盤杯子滿地,亂丟的衣服襪子到處都是,地板上,門上,還有那天他在脖子上劃了一刀,留下的斑斑血跡。阿英拿來漂白水噴在血滴上,一點一點的清洗,也找來幾個紙箱,給嘎托克收拾勇士留下的東西。

「他當初來美國住我那裏,他爸拜託我照顧。都怪我不好,不該讓他搬出去。」嘎托克一面收拾一面自責的說。

「勇士是個獨立又好強的孩子。他爸爸是蒙古國將軍,他是獨生子。長大了他不安於蒙古國的環境,要到美國來看看。我那裏住了大半年,他一再說跟我說要搬出去,要適應美國社會,融入美國環境。孩子長大了想獨立是好事,我心一軟,就答應了。這下好了,不知道要怎麼跟他爸交代!」他自怨自艾的說。

阿英婉惜勇士的沉淪,也同情嘎托克的處境,但終究非親非故,也愛莫能助。

勇士失蹤十多天,有天傍晚,阿英吃完晚飯正在洗碗,突然接到他發來的訊息:「我是勇士,在你家門口,你出來一下。」

阿英丟下碗筷,趕緊開門出去,看見勇士站在路燈下街邊樹影裡,神情憔悴,臉色蒼白。

「那天你幹嘛用刀割自己?」阿英問。

「我墮落,對不起我爸,我想死。」

「你跑出家門,去哪了?」

「唉!我喝了半瓶伏特加,又吸好多大麻,暈裡迷糊的走到社區小公園。涼風一吹就昏倒在小溪邊。醒來時已在醫院,他們把我的傷口處理了一下,把我送到勒戒所,我在那裏被關了十天。」接著說:「我要回我的房間。大門密碼鎖的密碼好像換了,門開不了,進不去。」

「你沒看見大門上貼的保護令!」

「我看到一張紙貼在大門上。保護令,什麼是保護令?」他不熟悉美國法律,疑惑的問。

「你闖禍了,麥可怕你傷害他,到法院申請了保護令。保護令是法院的命令:你一個月內不能在房屋周圍出現。你快走,麥可看見你要報警,你會被抓去關。」阿英說的是事實,也是嚇他,怕他不走惹麻煩。

「我屋裡的東西呢?」

「嘎托克,你表叔拿走了,去找他。你快走吧!」阿英真的怕麥可看到報警,不想他被關。

「還有,我還欠一個月房租…」

麥可下班了,阿英看到他老遠從巷口走過來,急的拉著勇士躲到樹影後。

「房租,以後再說。麥可下班了,你快走吧!別讓他看見。」

勇士也怕了,在樹影下躲躲閃閃,昏暗的街燈下,他消瘦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另一端。

都說美國是「兒童的天堂,青年的戰場,老人的墳場。」世界各國年青人懷著夢想,想方設法來到這戰場,戰勝的人多,戰敗的人也不少。勇士從蒙古國來這裡找尋他的夢想,沒想到他年輕純真,無法抗拒這個世界的暗黑誘惑,縱有堅強毅力,強壯身軀,也止不住向下沉淪。

目睹勇士暗黑中離去的背影,雖說他還年輕,仍有機會改過自新,阿英心中覺得悵然。

(2022年2月10日/11日刊登於世界日報世界小說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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