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Dear郁子要跟我講什麼甜蜜的話兒，滿懷期待地開啟簡訊。

　　「對不起，過了這麼久，我才發現，你不是我要的……禾，不是說你對我不好、不體貼。跟你在一起……我很快樂、很幸福，真的很幸福！可是那個感覺就是怪怪的。禾，我不希望你浪費時間太多在錯的人身上。對不起，禾，我們分手吧。禾，你是個好人。」

　　靠──
　　又是一張好人卡！我想我可以拿「好人VIP卡」了！

　　看完簡訊，「匡噹」怨懟地將手機丟在桌上，從背包中抽出筆電。
　　「欸，怎麼了啦……阿哪答想你喔……」阿傑眼睛直盯著我看。
　　「死人！干你屁事！讀書啦！」憤憤地說著，心中也暗暗罵道：真不知你眼睛長在哪？看不出來我一臉不爽嗎？。聽我這麼一講，他愣了愣，便識相把頭轉回去。「好人卡……好人卡……禾，你是個好人……對不起……」有個嗡嗡的聲音在耳邊說著，腦海中浮現出郁子的樣貌：大波浪捲髮、褐色的雙眸、淺淺的酒窩……

　　「禾，你是個好人……」郁子的聲音又竄進腦中。我猛得站起身衝進浴室，轉開水龍頭，捧起水，二話不說地往臉上潑。只是，再多的水也沖不走我現在的痛苦、憤怒和失戀的傷心。抬頭望著鏡中佈滿水珠的臉──我的臉，莫名的怒火又升起，重捶鏡面，憤恨怒吼：「爛人！朋友說長得好看有什麼用？還不收到一堆好人卡！爛人！」

　　走出浴室，阿傑聰明地躲回房間裡，而筆電靜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按下開機鍵，死盯著還未跑的黑色螢幕發呆，腦子閃過以前曾追求交往過的女孩：國中的班花女友，在學長介入後成了別人懷中的女孩；高二的櫻櫻，因一張成績單而轉學，也轉出我的世界；櫻櫻之後的天天、小愛……到現在的郁子，都在交給我一張好人卡後飛離我的懷抱……。就這樣我發呆了好一陣，直到跳出一個視窗才拉回我的思緒。

　　「安安」
　　是──小雨。

§

　　小雨，初中時的同學，是我的第一任女友，也是唯一倒貼我的女孩。

　　記得，國二上學期，她紅著臉被夥伴推到我面前，訕訕地看著我並用耳語般的聲音告白。沒談過戀愛的我覺得新奇，就這樣，她是我第一任女友，我是她第一個男友。當時，覺得她很特別也很奇怪，只要和我在一起，她的笑容就特別燦爛，就算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靜靜地坐著而已。每次問她為什麼，小雨總是搖著頭笑而不答。

　　升上國三後，學校施行跑班制。功課好的小雨，自然進了加強組。因此，我們之間的交集愈來愈少。但，我卻一點也不在乎！因為，隔壁班的班花跑到我們班，她超正超可愛的！我開始追她，不久，她答應當我的女朋友！之後，我就背著小雨和她交往。好像是上高中後我被她甩了！

　　國中畢業時，我向小雨提分手，她只是笑了笑說：「嗯，時間差不多到了，謝謝你，以後要加油！」看著她的笑容，我是有些愧疚。

§

　　「怎麼不說話……」她問，「難道……心情不好？」
　　天啊！一猜就中！
　　「沒啊，在忙…」我輕敲鍵盤，撒了個謊。
　　「sorry……
　　　明天是我們政大校慶，來玩吧！
　　　不吵你了……
　　　掰」

　　關掉視窗，閉上眼睛，往後一躺，將身子陷進柔軟的沙發裡，心情因小雨的問候與邀請而平靜了不少。

　　還記得國中畢業典禮後，站在校門口，小雨從後面拉著我的手問：「禾……分手後……還是朋友吧！」
　　「嗯……」隨口回一句，心想：妳還真囉唆！
　　「真的！」望著我，展露她可愛的笑容。

　　一直以為那句話，只是隨便說說罷了！沒想到，她當真！
　　「唉……她真的太天真了……」看著窗外，我說。

§

　　「死人，我回來了！咦？不在嗎？」離開小雨學校，推開房子的玄關。
　　「討厭……」嬌滴滴卻熟悉的女聲，從阿傑房裡傳出。好奇心驅使下，躡手躡腳地來到他房門外……

　　靠！
　　剛跟我提分手的郁子依偎在阿傑懷裡，今天的粉紅細肩上衣，讓郁子火辣的身材一覽無遺。阿傑正溫柔地親吻她的額頭，兩人甜蜜得不像話！這一幕映入眼簾，頓時晴天霹靂、天昏地暗──心如刀割！

　　強忍著心痛，我踉踉蹌蹌地下了樓。五個月來甜美的回憶混著剛才的畫面在我腦海中若隱若現。我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一陣海風迎面而來，此時才驚覺自己已走在淡水河岸景觀步道上，手中拎著裝有啤酒的袋子。略偏西的太陽仍撒下它微熱的光，影子落在有著成雙成對情侶的步道上，顯得格外的淒涼，正如同我的心是如此的寂寞。開啟一瓶易開鋁罐，我開始灌酒，苦澀的啤酒流進喉嚨，滋味就像失戀一樣苦悶。隨著腳邊的空鋁罐數目增加，我的頭也越來越痛，但阿傑摟著郁子的畫面就像當機的電腦螢幕，佔據腦海，揮之不去。

　　「馬的！」起身踢翻幾瓶鋁罐，其中一瓶滾進淡水河裡，但我早就無心管它。在淡水河岸景觀步道上，我邊走邊喝，看著夕陽將淡水河畔染成小說中常出現的羅曼蒂克美景，情侶越來越多，我的心也越來越痛；心越來越痛，頭也跟著越來越痛。好累啊……我覺得好累很疲憊，閉上眼後的下一秒只覺得我被冰涼的液體包裹著，隱約中聽見一個女孩呼喚我的聲音，試著睜開眼，但我什麼也看不見……

§

　　迷迷糊糊之中，聽到有人在啜泣……

　　「拜託，別哭好嗎？」我感到一絲不悅，頭仍因喝過量的酒而隱隱作痛。此時才發現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床邊在哭泣的女孩竟是──小雨！

　　「你醒了！」她眼眶因哭泣而發紅，嘴角卻又微微上揚。
　　「妳…我…」我語無倫次。
　　「噓…」她輕輕摀住我的嘴，眼神好溫柔，緩緩地敘述發生的事。

　　「本來要拿東西還你。」窗外的月光灑落在小雨短短小小的馬尾上，清秀的臉上、身上和我的病床。彷彿罩了層細白的薄紗，有些矇矓，也有些聖潔。

　　「還我東西？」我不記得我有東西留在她那兒啊！疑惑地看著她側臉。
　　「嗯。那東西放在我那好久了，原本打算今天你來的時候要拿給你，結果……到你走之後，我才想到我又忘記還你了。」她吐了吐舌頭，樣子可愛極了！「後來系上同學說要去淡水開慶功宴，我想先去還你東西再去跟同學會合。到你宿舍樓下時，就看你失魂落魄地走出來，我很擔心你，所以……」小雨臉漲得緋紅，「所以……偷偷跟蹤你。你買好多酒喔！還把零錢忘在商店裡！挪──」她從口袋掏出發票跟零錢，又說：「你一直走一直走都不管號誌的！直到你到淡水河那才停下來，接著你就猛灌酒！你喝好多喔！我好像聽到你罵髒話，然後你邊走邊喝……」
　　「我邊走邊喝，然後呢？」我比較想知道我為何在醫院裡。
　　她突然哽咽起來，抽抽噎噎地說：「你……跌到……跌到淡水河裡……到現在才……才清醒……」斗大的淚珠低落在醫院潔白的床單上，在月光下水漬格外清晰。
　　「別哭了……」牽起她的手，竟覺得小小的心疼，問：「妳要還什麼？」
　　「回憶……」

　　擦拭臉上的淚珠，她從包包中掏出一本相簿，笑著遞給我，說：「這是你畢業後一直放在我那的回憶……」翻開相簿，裡面裝著一張張過去一起拍的合照，回憶排山倒海地淹沒我。

　　「加洗後一直忘了拿給你……」她不好意思地看著我。
　　「小雨……」
　　「其實，國三時我就知道你交新的女朋友……」
　　「妳……為什麼不說……」眼前開始模糊……
　　「傻瓜……因為……我還喜歡你啊……」她修長的手指抹去我眼角的淚水。她將頭撇向窗口，悄悄地說：「到現在還喜歡你……」聲音很細很小就如同蚊蚋聲。

　　「啊！我該走了……」慌張地旋身走向房門。但看得出她舉起小手像在抹去臉上的淚珠。

　　在她距離門一步的時候，我聽到自己用顫抖的聲音說：「小雨……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燈光下綻放著小雨許久不見的燦爛笑容。

§

　　出院後，我發了通簡訊給小雨，是我一直喜歡，卻說不出理由的一闋詞。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我終於懂得這闋詞的意思了，我想，小雨一定也懂得。

　　　　Clover　2007.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