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年我到南方小城去找你，或許現在的情形都不一樣了。」

這是某年夏天，CH對她說的話。

如果，CH在她16歲那年告訴她這句話，她一定欣喜若狂；如果，CH在她20歲告訴她這句話，她一定義無反顧。

但是，現在，如果，也只是如果而已。

CH是她很喜歡的人嗎？

沒錯！從她認識CH開始，就不由自主的暗戀他了。

他知道嗎？

不，他一無所知；她從沒吐露過她的真心話。

他不但不知道，她還常常聽他告訴她，他喜歡誰，他和誰在一起了，他和誰情已逝了；他和誰緣分奇妙，他和誰甜蜜愉快，他和誰爭執不斷，他和誰緣盡緣滅。

他沉醉愛情海洋，她殷殷祝福；他低迷心碎幽谷，她傾聽鼓勵。

他為愛歡喜憂愁，她為他憂愁歡喜。

他和誰在綠灣約會喝咖啡，在站前天橋凝望她背影，無限繾綣眷戀。她每次到綠灣買麵包，雖然已經沒有咖啡座了，鼻尖依稀猶有咖啡香氣氤氳，但綠灣在多年夏天搬了家到重慶南路繼續飄香，原來的建築拆了，也圍起圍籬開始改建；站前天橋早已拆光杳然，她卻恍若看見他的目光仍追隨著那長髮飄飄裙襬搖搖的窈窕身影。

她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透明的背後靈。

而她，就她所知，只是一個妹妹，沒有血緣關係沒有情愛成分的，妹妹。

不知是太傻或是太小心，說太傻，是因為不知道如何啟齒表白；說太小心，是因為怕表白了連朋友兄妹都做不成；更大的可能性應該是，她缺乏自信心，總想她心目中的王子，是不可能看見一介平凡庸脂俗粉的。現在想來，真是有點心酸，用貶低自己來哄抬王子的眼光，真慘ㄟ。

就這樣，就這樣，就這樣過了數年。

她離開他所在的城市，距離更遠了，她不再知道他的感情落根處，她失去傾聽他心聲的專利權。

她在遙遠遙遠的北方河流出海口，把他藏在心底深處。

她終於死心，甘願當妹妹囉！

這期間，他們互相關心，久久連絡一次，但從無隔閡。

啥都可以談。

但她從來不曾對他說起，他在她生命中曾有的無人可及的分量。

總認為那是她一生中值得珍藏回味的私密記憶。

唉！誰知誰知，命運作弄人啊。

前年某一個夏夜通電話，或許是酒精或許是夜色或許是感觸更或許是寂寞，他說，有一件事想說。

啥啊？

他說她在南方小城那一段時間，其實有好幾次他都想去找她，但是一直沒有勇氣成行。

如果，當年，鼓勇到南方小城找她，或許，今天他們的人生劇本，都會不一樣了吧！？

她看著窗外夜色，輕輕無聲笑了笑。

時移事往，至今相識27年整囉。

那又如何呢？

終究，她在她的小城鄉間，他在他的城市，各自華髮，各自歸屬。

在怎樣的時間怎樣的心情怎樣的意念，說出怎樣彼此契合的話語，才會讓他們都無憾無悔呢？

有人說，常常回憶往事，表示自己夠老了，老到記憶庫夠飽和夠豐富，可以細細回味。

有一年暑假，她看見他的情傷，心疼到在西部平原艷陽下，騎著腳踏車飛奔到他的學校宿舍。

不知道他住哪一房號，想說他是學校風雲人物，天真的以為會有很多人認得他。在宿舍門口硬著頭皮問過一些陌生學生，都是搖頭的答案。後來她覺得自己稍有後悔欠周全的莽撞任性，可是，她知道為了喜歡的人，居然也有那樣與眾不同的勇敢，雖然笨了點。

那時候宿舍區圍牆周邊，都是甫植不久婆娑菩提，猶嫌瘦弱；前些時候她再度重遊，菩提樹深綠搖曳亭亭茂密。

他們都不再少年了，物換星移，青春終究喚不回吧！

勇氣沒有，衝動沒有，莽撞也沒有了，那麼還剩下什麼？

也就是只剩下如果了吧？

就算只有這個如果，聽來還是甜美沁人。

心裡還是有著他，經過暗戀的醇釀與加持，這份相知格外深厚。

如今想來，也許只是也許，如果，也只是如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