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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01 20:00:00瀏覽406|回應2|推薦16 | |
當我倆多年後再度重逢,你已是這家法人的領導者。
你騎著破舊的單車前來赴約,告訴我才剛下班。這組織的一級主管都配車,兩位副座還有司機,但是你堅持騎自行車,因為不希望還在讀國中的兒子,看到爸爸每天有黑頭車接送。
當然,你笑著說,這也給高級主管們很大的壓力。
當你知道我在30多年前,曾經是這家法人的研發工程師的時候,很好奇地問我,這組織當時的精神。我說當時就好像新創,我報到第1天就辦簽證,一周後去日本和IBM合作開發中文微電腦。我感到你心中燃燒的火焱,也明白你為何要讓這個老舊組織,生出這麼多新創的心情。
你告訴我這組織裡,每個人的工作都有保障,唯有你是可以隨時被董事會趕走的人。你說你進來之後才發現,推動任何事都不容易。組織的僵化,制度的老舊,既有勢力的橫行,讓充滿抱負的你幾乎寸步難行。你說這裡就像周天子的諸侯割據時代,資源都在地方,做任何事都得和地方喬資源,籌措經費給中央調度。
你的眼光如手術刀般銳利,到任沒多久就洞悉這組織的問題:象牙塔內的研究無人買單,必須把工程師們「趕」出去磨練。你不甘於只在這個明亮舒適,裝潢靚麗,秘書環繞的中央辦公室裡每天揖讓而升,行禮如儀。你不屑只當個仰乘上意的傳聲筒主管,你心中早有計劃,衹是需要一些機會和資源。
某年組織賺錢,你利用這個機會,和一級主管們商量今年不發獎金,而將這些經費用於支援繁星創新,想必各位樂於支持。我可以想見當年的一級主管們有多麼的不樂意,而你也建立了多少潛在敵人。
你告訴我那是你權力範圍,少數能夠動支的機會。你說如果研發成果不能轉換成賺取外匯的公司,組織遲早會被民間詬病浪費公帑,尸位素餐。這件事有急迫性,你必須從五年一新創,急轉為一年五新創。
我不見得完全同意你的想法,新創百花齊放,也不見得都會成功,但是至少你曾努力過。你的腰桿挺得過既有權貴的壓力,你甚至在同學會的時候,不介紹自己家庭,反而介紹這個組織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同學和我都感到你已經完全投入了。
你在T大電機從頭到尾都是書卷獎第1名,畢業之後攻讀多數同學不敢碰的電磁波,很快就拿到了本土早期的電機博士。接著就在T大任教,安貧樂道,始終如一。學術成就也獲得IEEE的認可,很早拿到fellowship,堪稱臺灣電磁學界的權威。
從T大借調到法人的時間,四年匆匆過去,當你離開組織幾個月後我再去拜訪你,才知道你在電機系的辦公室是如此破舊狹小,四壁除了堆滿的書籍之外什麼都沒有,有如牯嶺街的舊書攤。我倆就擠在中間一桌兩椅上,聽你興奮地討論如何將IEEE課程引進系中,而我卻有點擔心此時如果發生地震,你我可能會被活埋在書堆裡。
這是個重民主而輕法治的社會,社交媒體上人人都可以指著你的鼻子罵,人人都可以下指導棋,無論他學問有多少,或究竟懂什麼。「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現代人完全不懂,只知自我膨脹,待己輕,責人嚴。而你依然能夠神定氣閑,橫眉冷對千夫指,和任何的批評直球對決。
還記得你離開組織的時候,送給每位主管一本自費印刷的「一枝草 一點露」,詳盡記載你四年來的一步一腳印,林林總總,點滴在心。很幸運之後我仍能以同學身份去T大拜訪你,和T大合作。你瞬間從2000多人組織的領導,變身為研發能力超強的電磁波專家,以另一個身份貢獻所學,完全無縫接軌,沒任何違和之感。
我只能說,國家和我,都非常感謝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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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