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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逐浪到岷江 / 杜鷺鶯
2007/08/21 09:11:40瀏覽366|回應0|推薦0

從年初接到廈門大學舉辦第六屆東南亞華人文學研討會的邀請信息後,新潮文藝社就沒少花心思在鼓勵人心和準備工作上。跨境交流,費錢費心,況且還是在這暑假四月間,有人已有自己的旅遊定向,有的有其他的進修計劃……到了敲定人數時,只有八個人參加。

八個老老少少,其中年齡相差最大的,應有五十來年,幾乎隔了三代。年齡、職業和背景都不盡相同的一團人,說話南腔北調,有的還是初次相識,乍看之下,像是拉雜成軍,然而,一路走來卻也趣味無窮。經過幾次與各地文藝團體切磋交流後,卻意外地發現:我們這支「拉雜軍」竟那麼具體地體現了當今菲華文藝界的幾個不同的群體:有戰前就已來菲的前輩老作家,有第二代在菲土生土長的華文作家,有七、八十年代移民來菲的寫作人,也有近年才跟父母來菲的小作者。

行程,在機場出發廳中大家禮貌地點點頭打個招呼開始。大家都不太熟,各自按位上機。

文萊甚麼都沒有,中山路甚麼都有……

一小時四十分鐘的航程到達廈門。走出機場馬上看見共同的熟人——先到廈門的雲鶴先生,大家才終於像找到了方向一樣高興起荂C

我們一行人被安排在廈門大學的逸夫樓住宿。

領隊雲鶴先生說,大會明早才開始,下午自由活動。這下可樂壞了一眾團員。晨夢子把原已準備好的名片忘在了馬尼拉家中,正思忖到什麼地方印幾張應急;善解人意的秋笛也記掛朋友交代的書籍。佳星是個購物狂,最愛逛時裝商場,她這一特質貫徹了整個旅途,甚至到了最後一站集美,還在打聽路數。十九歲的野風是全團年齡最小的,靦賟又有紳士風度,不知是誰起的頭,大家於是都跟喊他小帥哥。初時野風還有點羞澀,但後來大家熟了,竟也有喚必有答,大咧咧地當之無愧了。團長弄潮兒先前已開過幾場會,也樂得與眾人同往,輕鬆一下。

原籍廈門的杜鷺鶯自告奮勇,領大家去逛廈門中山路。鷺鶯說,中山路甚麼都有。

原來一群人一起逛街是件十分癆氣的事,況且口味又那麼多樣化。一條幾百米的中山路,竟花了整整一個下午。手中的購物袋沉了,腳累了,剛好逛到了一家路邊小食店,淺淺的店裏坐滿了客人,大伙於是歇下腳來吃點東西。

這店賣的是廈門風味小吃,沙茶麵、扁食湯、肉粽、肉丸湯……我們幾個人圍坐在店外路旁的一張小桌上吃得津津有味,調皮的「小帥哥」野風還像鄉下人一樣,對我們拍照,惹得一旁的時裝店老板娘直抿嘴笑。

突然有人大聲叫晨夢子,原來是一群馬尼拉的朋友。晨夢子為了此次福建之行婉拒了朋友的邀約,如今當街被識破,正尷尬間,猛又聞一聲「秋笛老師!」,結果又是另一群朋友。我們一下午在中山路走走停停,竟能碰上好幾撥馬尼拉來的朋友,他們有些是來旅遊,有些是來探望在廈門讀書的兒女。弄潮兒幽默地說:中山路真是甚麼都有,連馬尼拉幾十年不見的老朋友這裏都有!

「文萊甚麼都沒有!」這次東南亞華文文學研討會的聯辦單位──文萊的代表在隔天(四月十六日)研討會的開幕會上發言時如是說。大家吃了一驚,不是說文萊很富有的嗎?可再往下聽,大家都樂了……文萊沒有恐怖襲擊。沒有地震颱風、沒有環境污染。沒有乞丐、沒有文盲……如果你想知道文萊有甚麼,就請你到文萊自己找找看。聽文萊華人的豪言壯語,我們真是自慚形穢,甚麼時候,我也能像這位文萊朋友一樣,可以揚頭說:我們菲律濱沒有貧窮,沒有綁架?

東南亞華文文學研討會開了三天,與會的東南亞文學界出席者分別對本國華文文學的現狀都做了介紹和總結,大部份的現狀與菲律濱差不多:老一輩土生土長的華文作家大都已年近黃昏,幾十年筆耕,現在都忙回顧和整理自己一生所,忙出書。這些是正值秋收季節的一輩人。另一類的作者是在七、八十年代中國大陸首開國門時移民到東南亞,這些人因早期不得不把精力都放在適應當地生活,建築自己的事業基礎。如今這些在中國和移民國有過特別心路歷程的作者特別急於將內心的感受和故事寫出來。這一群體可說是正處於春耕播種階段。還有的,就是一些年輕的小作者,從小跟隨父母離開母語國移民海外,熟悉華文,卻必需接受外文教育,這一群體對華文寫作的持續與否,則是海外華文寫作界真正需要關心的。

文學專題討論,才是研討會的重點,來自全國各地的有關東南亞華文的學者專家,拿厚厚的論文報告聚集在不同的會場宣讀討論,有人講得生動,有人沈悶,有人談得跑了題,被客氣地打斷而負氣拂袖而去……小帥哥和美女(大家給佳星取的別名)聽說鳳凰電視的一名主持人那天正在臨近的講演廳舉行演講,馬上不顧一切地蟬過別枝,奔大明星去了。結果,人山人海,不得而入。所幸天從人愿,那天晚上在餐廳吃飯時終還是如願以償,不僅遇上了那位偶像,還一起合影留念。

研討會在晚會叮噹的碰杯聲中結束,最後的一天(四月十八日)主辦單位有專車招待廈門環島遊。我們因已有行程安排,原先的八位團員,因明澈先生有事離開,臨時卻來了個與會的泰國朋友嶺南人,於是我們八仙(那位司機的叫法)登上了我們的小型旅遊車,往東山島出發,開始了福建沿海之行。

考古學家以及東山「別野」

東山島是中國東南面最靠近台灣的地方(距澎湖僅九十八海里)歷史上東山島總是與硝煙戰火離不開關係。從明代鄭成功到近代的海峽兩岸局勢的變幻起伏,東山島因處特殊戰略要地而飽嚐戰火之苦。近年來兩岸雖早已堰旗息鼓,但警示性的軍事演習還時有舉行,這裏就長駐軍事指揮部。

大陸實施改革開放後,東山島一度成了旅遊熱點。這裏有海天一色的風光美景,有淡若處子的多個島嶼,有燦如黃金的細沙灘,更有豐厚的人文歷史底蘊,絕對具備觀光旅遊的優渥條件。

我們遊覽了銅陵關帝廟和天后宮,驚嘆那滿佈屋簷上精緻絢麗的剪瓷工藝。我們還參觀了明朝東山籍大學士黃道周紀念館。從關帝廟邊的石門拾級而上,迎面就能看到名的風動石。一方看似搖搖欲墬的大石,竟那樣面海迎風,矗立於峭崖之上!崖邊有白石築起的防護城牆,很像一小段長城。站立在城牆亭間,放眼蒼茫大海,有人突發奇想:這裏的海,可曾流向馬尼拉灣?

答案竟是肯定的。當我們在風動石旁的一所閩南式小院落──東山考古博物館內看到散滿一地的遺骨,外表更像普通東山漁民的館長娓娓地給我們講述了東山島的考古發現:地上的遺骨是早年建築工地意外挖掘出土的骸骨化石,經專家考證,這些都是距今最少已有一萬年左右的人類遺骨化石,還有些動物骨骼化石是從海底打撈上來的。據說舊石器時代台灣與大陸是通過東山陸橋連接起來的,而當時台灣與菲律濱之間的「巴士海峽」要比現在窄得多。 還據說台灣南部的「左鎮人」是距今四至八萬年前從東山大陸橋進入台灣的漳州人。而另一支的「左鎮人」又越過「巴士海峽」進入南洋群島……說到最後,館長總結說,考古的目的,就是要證明台灣與大陸本是同一片土地,原是不可分割的。

他們還有一個宏偉的計劃:仿效古人乘一葉原始竹排作歷史性的漂流,還原古漳州人遠渡南洋,說不定哪一天可到達菲律濱。但問題是,他們本身的資源有限,這一計劃要付諸實現,還有望海外興趣者來共襄盛舉。的確是的,如果他們條件允許,那些幾萬年前的化石是不應該那麼不加珍惜地撒滿一地,任由大家隨意觸摸,年輕的考石助手還抽空為我們斟水倒茶,盈滿茶水的杯顫悠悠地在那些化石上承來讓去,令人為腳下的萬年寶貝擔憂。博物館實在簡陋,看不到任何儀器,甚至連像樣收藏櫥都沒有。我們不禁要對在這樣條件下還孜孜不倦工作和研究的學者們心生敬佩。

與這清寒的考古博物館大相逕庭的,是大路旁的一棟棟帶貴族式圓頂,還未完工郤已荒廢的別墅,這一處名為「百億新城」的爛尾樓揭示了官商結的腐敗劣跡,成了東山人口中的「別野」。

東山還有一個出名的「寡婦村」,是當年國民黨過台灣時強行帶走所有的壯丁,留下一村守活寡的女人。可山水有相逢,如今國共又要握手言和,而小老百姓的苦難也只能隨年湮歲遠而走入歷史。 

服裝城外的黎剎公園

四月十九日下午,離開東山島往石獅。

幾天來的相處,大家都混熟了,開始有說有笑。路上團長弄潮兒有了雅興,給大家出了道上聯:「新潮福建弄新潮」,杜鷺鶯很快接上:「秋笛東山吹秋笛」。一時眾口爭對:「雲鶴廈門看雲鶴」、「老友舊地會老友」、「野風山西搧野風」……弄潮兒於是又整了一條前後可倒讀的「碧海東山東海碧」。「清湖南嶺南湖清」!又是一陣嘻哈,不理工整平仄,嘻嘻哈哈來到石獅。

石獅人原來都是滿腹詩文!第二天,石獅文化界與新潮文藝社訪閩團舉行了一次座談,昨晚歡迎宴上豪氣斗酒的漢子們都能吟詩作對。座談會上爭相用閩南話吟唱即興作的古體詩。為報答主人家盛意,我們這些平時都不善言詞的「呂宋蟬」(意即:見天不響)竟也自發地一個個都發了言。贏得最多掌聲的,當數小帥哥野風,他充滿自信地告訴大家:華文在菲華間不會消失,菲律濱的華文教育也不能說失敗,至少他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說得從事華教幾十年的秋笛和晨夢子兩位老師都十分感動。

石獅的時裝業聞名全國,離開前我們還特意到正在石獅舉行的國際服裝展看看。那新落成的石獅服裝城有國際展覽會場的氣派,展覽會的氣氛也很熱烈。參展的都是服裝及輔料的廠家,只接定單不賣貨,大家也就當作一次「櫥窗購物」(WINDOW SHOPPING)。

車子沿公路離開石獅,經過羅山鎮時眼前卻出現一處與馬尼拉黎剎公園十分相像的曠地,中間矗立的黎剎紀念碑也與我們倫禮沓的一模一樣,只是縮小了而已。這是旅菲的鄉僑興建的。有研究證實,菲律濱國父扶西黎剎的祖籍是羅山上郭鄉。只是黎剎生前也許做夢都想像不到,自己在百年身後竟會成為祖家鄉裏的守護神。

石獅給人的印象是充滿活力,豪氣而不修邊幅。石獅的物質豐富,酒店的設施服務也有意想不到的水準。這也許與近來石獅人多曾有過出國探親經驗以及來往馬尼拉、石獅兩地的華僑頻繁增多有關。石獅人做生意的拼搏和見縫插針的本領是不可低估的。在文聯招待會席間,有人拿著卡片和證書,私下向我們推銷自己經營的土特產品,弄得我們的幾個教書匠哭笑不得。

硝煙過盡留哀榮

從石獅到福州城外,其實用不了三個小時,我們下午兩點多從石獅出發,卻因福州市區內嚴重的交通堵塞而直至晚間七點多才到達下榻的海大廈。福建省文化界的幾位朋友已等了多時,大家忙招呼我們到餐廳吃晚飯。

連日裏幾乎頓頓筵席,大家都已開始覺得有點消受不了,看到當晚竟是自助火鍋,還有清粥小菜,簡直如獲山珍。

隔天早上(四月二十一日)有文化界的朋友前來帶我們前往馬尾,參觀昭忠祠和馬尾海政博物館。

昭忠祠是紀念光緒十年(一八八四年),中、法海軍福建閩江海戰中陣亡的福建水師官兵。此場名的馬江之戰,肇始者原是法國的軍艦,但當時清朝政府昏庸畏敵,不但儼令不得主動出擊亦未作有效的防禦佈置,導致福建水師幾乎全軍覆沒。馬江海戰的慘敗也促使清朝政府不得不對法宣戰。

說到福建水師,必然要提到馬尾船政學堂。

鴉片戰爭後,中國不斷遭受列強的侵略,清朝國運日衰,屢屢要割地賠款。一些有識之士痛定思痛,林則徐與魏源提出了「師夷之長技,以夷制夷」。左宗棠呈奏開辦福州船政。同治六年(一八六七)一所由大清第一任船政大臣,亦是林則徐外甥加女婿的沈葆楨創設的「馬尾船政學堂」誕生了。船政學堂分前後學堂,前學堂教造船,以法文教育為主。後學堂學航海駕駛,以英文為主。後來還增設管輪(輪機)學堂。船政學堂專招收十六歲以下學童入學,著名「啟蒙思想家」嚴復就是在十四歲時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

船政學堂除引進西方先進技術設備和師資外(當時已聘用了好些外籍專家)還首開中國派遣留歐學生的先河。當年那些留著小辮子的華人小留學生,回國後都成了國家的棟樑之材。   從馬尾船政學堂畢業的學生,很多人的名字都與馬江戰役、甲午戰爭等抵抗外強入侵的歷史事件密不可分。此外,中國海軍早期的將領泰半都出身自馬尾船政學堂。必須再添一筆的是:馬尾船政學堂畢業生中,有許多海外學成歸來,在中國近代科技、文化、經濟、外交等各領域中都名聲顯赫,如北大第一任校長嚴復;設計及建造中國第一條鐵路的詹天佑;設計中國第一架飛機的巴玉藻,外交家陳季同等等。

海政博物館以介紹馬尾船政學堂為主,實物豐富,介紹詳盡,佈置陳列也很講究合理,值得細細參觀。

至於這樣一所規模設備在當時已十分「高檔」的中國「西點軍校」,曾經那麼驚心動魄地寫下了一部中國海事歷史,為何竟消失得無影無蹤?問了在場的幾位工作人員,也都說不出個所以然。

博物館不遠處,有出身於馬尾船政學堂的部份名人的紀念館。再往高處走,可到達小山上的「羅星塔」。「羅星塔」又喚「中國塔」,是舊時給海上船隻報訊照明的燈塔。「羅星塔」下有一尊大理石雕刻的女子像,底下還刻有這個叫柳娘的女子的傳說故事,有點突兀,似與周圍氣氛格格不入,有點煞風景。

下了山,往福州舊城區的林則徐紀念館和後街的「郎官巷」找尋嚴復故居。後街有三坊七巷,據說舊時是專賣燈籠祭品的,但現在已是名副其實的「雜貨店」。低矮的木店面,高低不平的石板街,還真遺留八閩古鎮的味道。

下午,福建文化、藝術界的友人與我們舉行了一場輕鬆的交流,談到了海外華僑的心路歷程,把概括成一帖藥方:遠志、金錢草、當歸。意即:懷遠大志向去國,忙碌經營尋金立身,功成業思歸。大家對海外華人對華文文學孜孜追求,不求回報,執意清流文化的精神十分讚賞,也很感嘆於中國大陸文化界如今一片以經濟為主導的商業化氣息。共同期許海外作者能以商養文,發揮自身的中西文化底蘊,提昇華文文學寫作水準,以期能與主流文化同步。

我們的福建之旅於四月二十二日下午在集美學村正式結束。集美文學期刊編輯部還為大家贈送了刊有菲律濱新潮文藝社專輯的《新海灣》雜誌。

一路與弄潮兒不離不棄的泰國老朋友嶺南人先生,寫了一首小詩送給了弄潮兒,讀起來也挺像是寫給大家的:《給弄潮兒》

浪花

縱身入海

你是浪尖上的弄潮兒

觀盡浪花的顏色

聽盡海浪的潮音

注:本文題目中的“岷江”,非中國四川省的“岷江”。文中指的是流經整個菲律賓呂宋島然後匯入南中國海的Pasig River,菲華人所熟知的“岷江”是也。 

( 創作其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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