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興：現金流遊戲揭露的殘酷事實

在台灣低薪化的22K爭議中，有人批評企業主把員工視為「成本」，而不是「資產」，因為是成本，所以薪資壓得愈低愈好。這讓人想起《富爸爸，窮爸爸》的作者羅勃特．清崎（Robert Kiyosaki）設計出的一套理財教育訓練遊戲：「現金流」（CA$HFLOW）。

拜理財顧問之賜，很多中產階級家庭裡都流行這遊戲。遊戲裡反映了清崎所提倡的幾個主要論點：一、挑戰傳統的財富觀念，推翻「高薪」等於「致富」的財富法則；二、倡導以穩定的「現金流」保障生活，教讀者真正分清資產與負債，達到「財務自由」的最高境界。更有些機構利用此遊戲，開辦現金流遊戲坊、俱樂部之類的課程，寓教於樂，可見「現金流」遊戲相當受到歡迎。

「現金流」遊戲培養下一代對金錢負責的態度，教導孩子們正確的價值觀，因此是一個很值得推薦的遊戲。但遊戲簡化了「生兒育女」對家庭的意義，把「生孩子」定位成財務報表中的負債項目，落到這個格子的人，必須每月支付一筆可觀的養孩子的費用。

玩過遊戲的很多人都知道，「生孩子」大概僅次於「失業」，是遊戲者最不想碰上的事。因為大筆的固定支出，會讓人花更多時間待在「老鼠賽跑圈」，延長人們為薪水而工作，不斷周而復始的時間，因而減緩財富累積的速度，距離外圈富翁級的享樂境界（擁有私人飛機、乘坐郵輪暢遊加勒比海……等等）更加遙遠。

如果說22K的思維是企業把員工當成能省則省的「成本」，那麼現在很多人把生孩子當成本，動輒說「一個孩子像是一筆20年房貸，讓每月徒增大筆開支，延緩達到財務自由的時間。」兩者是不是陷入一樣的短視思維？

誠然，今日現實生活中，一般中產階級大概很少把孩子看成資產。因為如果僅從金錢支出的角度來看，孩子的生活費、教育費、補習費、健保費、醫療費……都是父母的責任。因此，孩子當然是負債，而且，愈多的孩子代表愈高的負債。這種心態說明了生育率大幅降低的事實。
近年來，台灣的生育率一直破底，比棒球經典賽更快拿到世界冠軍。5-6年級世代出生時，每年有40萬新生兒左右誕生，但其後一路下滑。近年更是每況愈下。出生人數從2000年的30.5萬人，降到2010年的16.6萬人，短短十年間下跌45%。另一方面，死亡人數十年間從12.5萬人，升到去年的14.5萬人，升幅超過15%。

雖然去年出生的龍寶寶突破23萬人，生育率也回到1.26。然而，對比上一波生育寒冬的虎年，出生人數還有27.1萬人，生育率還有1.46。龍年得到如此微不足道的反彈，意味著人口懸崖確實爬不上去了。

《華爾街日報》上月刊出「美國嬰兒低谷」（America's Baby Bust）的週末評論，直指財政懸崖不是美國經濟不振的主要根源，「人口懸崖」（demographic cliff）才更嚴重。然而，美國1.93的生育率被比喻為人口懸崖，那麼台灣龍寶寶熱潮才回到1.26的生育率，可謂是人口的萬丈深淵了。

此文提到日本人口在2008年達到頂峰後，幾年間人口已減少了100萬人。人口減少有甚麼問題呢？在需求面，它會影響對商品和勞務的總和需求，內需消費和房地產市場都受波及；在供給面，勞動力的規模會因而縮減，而老化、欠缺生力軍的勞動人口也影響生產力的創新。在高齡化社會中，政府社會福利支出將無可避免的增加，新一代的納稅人必須負擔沉重的養老責任。
 
近兩年日本經濟產值滑落到中國大陸之後，與人口規模縮減不無關係。而比較日本和台灣近幾年（2005-2010）的總生育率，會發現日本的1.32，竟然比台灣同期的1.05高出25%。就算台灣拿出10年最高的去年生育率1.26，也不及人口消失中的日本。

換言之，日本經濟不振、房市崩盤、成人紙尿褲銷量大過嬰兒紙尿褲的過程，幾乎可以說將一步步在台灣出現。

其實，在總人口萎縮之前必然出現的徵兆，是勞動年齡（15-64歲）人口萎縮，而日本十多年前就已現此徵兆。勞動人口是主要的消費主力，是房屋市場的主要購買者，也是政府薪資所得稅的主要來源。1990年代中日本出現勞動人口減少，股市、房市崩盤也就難以避免了。
台灣23萬龍寶寶15年後將進入勞動人口板塊，到時，現年51歲的38萬人口將進入老年人口板塊。換言之，在那年勞動人口就至少將減少15萬人。

也許2027年太遠，我們不妨看看這幾年的勞動人口預期進出數據。

僅看未來十年即將進入和離開勞動人口區塊的單齡人口數，台灣在2016年開始就走上日本1990年代中期的軌跡。其後7年，勞動人口規模縮減66萬人；其後12年，勞動人口萎縮151萬人。日本啟示錄揭示，從現在到2027年，台灣就業與消費主力人口的大幅萎縮，也就是國家稅收萎縮的開始，也就是股市與房市長期空頭的起點。

撇除結構原因不論，把員工當負債，與把孩子當負債，正是低薪化與少子化的微觀因素。這種狹隘、短視、欠缺全面的現金流思維，讓企業不願投資於人力資源培養，因為成本是自己的，人才卻可能跳槽；也讓父母不願意獨自承擔生兒育女的成本，養育社會的下一代集體資產。

因此，全面改變人口政策思維，甚至效法日本在內閣成立「少子化對策大臣」，由社會集體負擔父母撫養子女的「負債」，才能增加社會未來的「資產」。然而，政府目前開出各種隨興式的小恩小惠，完全無濟於事，從現金流遊戲的啟示來看，注定會有更多的年輕人選擇獨身，選擇頂客，選擇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