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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2/13 07:14:59瀏覽918|回應3|推薦133 | |
這麼多年來,欣宜每次看到媽媽站在廚房忙著準備三餐的背影,心裡的酸楚就會油然而生。 雖然她常常暗自告訴自己,一定要努力賺錢買間小房,讓媽媽在人生的下半場可以偶而擺脫爸爸對她無時不刻無所不在的身心折磨與控制,享受一下完全屬於她自己的人生樂趣。但是,最近她卻發現,離她愈來愈遠的不只是她存摺與買房的夢想的差距,還有她買房夢想與媽媽心裡真正想法間的間隙。 ------------------------------ 媽媽是國中畢業就離家到開始工作的,年方十四五的她只能找到在學校廚房當小工幫手,而她那比當時一般人還要來得瘦小孱弱的身體,卻有著不可思議的耐度與強度,即使工作再累再重,總還是可以咬著牙撐過做完。 成年後,媽媽終於在台北一處風景區的小吃店當上掌廚,她熟練精湛的廚藝獲得了老闆的信任與客人的賞識,也積攢了她人生第一筆豐厚的儲蓄。 25 歲那年,由外婆朋友說媒安排的相親,說穿了,只是在形式上讓媽媽在婚前能先看到爸爸一眼,因為在那次見面後,外婆只跟媽媽說了一句『跟著他,你就可以不用煩惱吃穿了』後,就跟媒人點頭把媽媽嫁給了爸爸。 ------------------------------ 由於爺爺去世得早,爸爸這個當時地方上大地主的么兒子,年紀很輕時就繼承了很多由農地改建分配到的房產。再因為爸爸年紀差兄姊一大截,又是家裡長得最高最稱頭的兒子,長輩也好兄弟姐妹也是,總對他吹捧哄讓,養成了他完全聽不得不同於他的任何意見,更別說是 … 任何要求他或批評他的言論。 媽媽說,在她嫁給爸爸一年後,爸爸由於原來工作的棉被工廠歇業,就開始待業在家,起初還會敷衍媽媽說會再找工作,後來乾脆就耍賴甚至對媽媽惡言相向要媽媽不要再管他,更令媽媽寒心難過的是,爸爸雖然手上有著大筆房產與積蓄,卻對媽媽一毛不拔,平常只願意負擔家裡買菜錢,對於欣宜和弟弟的一些養育費用,也常常要媽媽從自己的積蓄中挪用支付。 至於爸爸繼承的那些大筆家產呢?欣宜永遠記得,媽媽告訴欣宜這些事時怨恨難解的表情,因為它們在欣宜上小學前的幾年內,都在媽媽含辛茹苦地照顧年幼的欣宜與弟弟們的背後,讓爸爸在賭場裡,一筆一筆的被當時地下賭場老千們騙輸掉了。 ------------------------------ 硬拗硬撐地將幾十筆房產輸到只剩下兩三間小公寓的爸爸,終於讓找到賭場去哭求他罷手的媽媽勸服了,他開始把麻將桌搬到家裡玩起比較小的牌局,然後要脅式的要媽媽在家燒菜請客招待他的牌友們。或許是害怕於爸爸又出去賭博的心情,原本對做菜就駕輕就熟的媽媽,總是有辦法抱持著來者是客的心情,從廚房端出一道又一道的下酒菜,供這些打完牌就喝酒吃菜吃喝完就繼續打牌的男人們盡興吃喝玩樂直到不得不散的深夜。 媽媽的青春,欣宜與弟弟們的童年,也就是在這樣天天混合著隔壁間的麻將聲、廚房的油煙菜香與男人們酒氣的味道中一分一秒一刻一時敖度過的。 值得慶幸的是,媽媽這種忍辱為家的身教,對於欣宜和弟弟們,產生的是令人欣慰的正面效果,雖然 … 讓媽媽和欣宜暗地裡啼笑皆非的是,欣宜和弟弟們的好家教與好成績,竟然還成為了當時爸爸和他的損友們酒後誇口的最佳題材。 ------------------------------ 欣宜第一次感受到媽媽對爸爸的許多不合情理要求的服從中所深藏不盡層層疊疊的怨恨,是在她和弟弟都上了大學以後,或許是長久忍耐後的終於爆發,也或許是對於年幼兒女保護的顧慮不再,一向以來以賢妻良母形象處理家裡大小事以及爸爸的大小麻煩的媽媽,開始有愈來愈多的次數在他與弟弟們面前和爸爸發生嚴重的口角甚至肢體衝突。 而這些衝突,通常是兩敗俱傷,更常的是令全家人陷入有如失去動力的飄浮世界。 ------------------------------ 欣宜開始試圖勸媽媽離開爸爸,雖然欣宜很清楚知道一旦媽媽離開,這個家等於宣告瓦解潰散,因為不管是她與弟弟們選擇留下照顧完全沒有自處生活能力的爸爸,還是隨媽媽放下一切跟著離開,這個有著五個人的家,總之就是要熄燈了。 於是,欣宜有好幾年的時間,被像這樣想勸媽媽乾脆離開,卻又不免感傷著媽媽離開後的未來的矛盾情緒 ... 來回折騰著。 而一直到最近,欣宜才發現,原來自己對於媽媽這麼多年來可以苦撐這個家原因的徹底無知,以及自己想讓媽媽離開這個家是一個多麼一廂情願的想法。 ------------------------------ 竟是『不甘心』,媽媽回答欣宜不離開這個家的原因竟是『不甘心』。 媽媽說,她不甘心於她一走出這個家,爸爸一定會把這些年她在這個家付出的一切在所有人面前一筆抹煞,而她又沒有機會反擊辯解。媽媽說,她更不甘心於她一離開這個家,等於自己一手戳破這些年她所建立的這個表面妻賢子孝形象的家的形象,然後一無所有的過完餘生。因此,媽媽說 … 她不離開,因為他要跟在爸爸身邊,跟在他身邊跟他鬥一輩子。 因著這個不甘心,媽媽一如當年畫著濃妝穿著紅金旗袍出嫁一般,盡管臉上身上有著厚厚的粉妝與緊勒的服飾,她仍要努力的撐著笑著,好像,要對全世界宣告自己是最美麗最幸福的新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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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