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桔怔怔地看著他,眼淚就像洩洪一樣噴出來。
程城無奈地歎息,「妳老是不接我電話,害我沒辦法跟妳解釋自殺的理由。」
「你不是忘了嗎?」看到他的白眼,我改口,「恭喜你恢復記憶。」
「那天我打電話給妳,跟妳說黎不要我了,改跟大頭在一起,讓我很痛苦。然後呢,妳安慰我,說黎是因為太愛我才存心嘔氣。」他搖頭,「到了那個時候,我才真正了解我到底有多爛多差勁。居然在這種情況還讓妳安慰我!」
小桔抖得更厲害,「所以是我害你自殺?」
「不是!」程城快瘋了,「沒有人害我,是我自己,我再也受不了我自己了,妳懂嗎?本來還在做白日夢,想說也許有一天黎會諒解我們,我們可以三個人快快樂樂在一起。但是那晚我清醒了,我不可能讓妳們兩個幸福的。我只會讓妳們越來越不幸,然後妳們都會離開我。等我想到這裏,忍不住就拿高梁酒配家裏所有的藥吃下去了。」
「白痴!」我忍不住開罵。
他苦笑,「我醒來以後,大家都對我很好,黎也是。但是她看我的眼神已經不一樣了,完全當我是朋友,也許還有一點可憐我,原本的感情已經沒了。我當然有點難過,但是又鬆了口氣,至少她不用再被我拖累了。但是黎走出來了,妳卻越陷越深。居然還跟大頭訂那種約定,」他轉頭看我,「而你居然答應!」
我聳肩,「人生就是不斷地做蠢事。」
程城搖頭,朝小桔跨了一步。「妳能了解嗎,小桔?我現在真的很好,沒有人傷害我,被我傷害的人也都原諒我了,只剩下妳。妳願意原諒我嗎?不原諒也沒關係,我也沒資格要求妳。但是,至少不要傷害妳自己來懲罰我好嗎?」
他彎腰,朝她伸出一隻手。我冷汗直流,生怕她會一刀刺過去。
幾分鐘後,小桔倒轉刀柄將刀交到他手中。
觀眾開始進場,再過二十分鐘就要開演了。我跟程城陪著小桔來到更衣室門口,小桔輕聲敲了門。
開門的是黎,她的妝化了一半,頭髮也還沒弄好。她看看小桔,又看看我跟程城,側身讓她進去,關上了門。
※
下午跟晚上的公演都很順利。燈光沒再出錯,姆米也沒噴口水。事實上,牙痛讓他的演技大為精進,生動地詮釋飽受折磨的羅密歐。雖然女主角眼睛浮腫得厲害,掌聲還是相當熱烈。
散場後,基金會的執行長來向我們道賀。她昨天很忙沒來看首演,今天才過來。執行長年約四十,打扮還是很青春,看她頻頻抹淚的樣子,似乎是個多愁善感的資深少女。她甚至還緊緊擁抱黎。
「真是太精彩了!」這種熱情實在讓人有點吃不消,「把愛情的多變跟折磨都演出來了,我真的好感動!尤其是女主角實在太棒了!你們每個人都很棒!」
類似的獨白講了約五分鐘,執行長又加了一句,「也許有點奇怪,不過其實我最喜歡茱麗葉的投影耶。好有感覺哦。你們是在布幕後面放一個模板來打光嗎?」
我立刻驕傲地把立板搬出來給她看。
「真棒。投影一打出來,我立刻覺得,啊,難怪羅密歐會愛上茱麗葉啊。」她格格一笑,「這位設計師,你做這個模板的時候,一定是用心愛的人做模特兒吧?一看就覺得充滿愛意啊。」
哇咧!
我張口結舌,完全答不出來。很多團員一臉好笑,但也有幾個心思細膩的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看立板,轉頭看看黎,再看看我。
很好,給人看光光了。
好不容易送走執行長,大家開始收場地,我忍著尷尬把立板搬回道具室。經過卡馬身邊的時候他在我肩頭輕拍了一下,我對他笑了笑。人要懂得適時接受別人的善意。
整理道具的時候,黎進來了,臉上沒有表情。
「喂,你那支惹禍的錄音筆還在不在?」
「在啊,怎樣?」
「明天早上帶來,我要用。」
「都最後一天了還要錄音筆幹嘛?而且妳可以去跟沙丁魚要啊。」
「少廢話,一定要帶來,瞭咩?」
「好啦。」
我轉身放好陽台椅,一回頭卻有兩片柔軟的唇從我嘴上擦過,輕得像吹氣。
黎還是沒有表情。
「這回不是做給別人看的,滿意了吧?」她走出去了,我獨自留在道具室裏發呆。
倒數第二天。
這是我有生以來最刺激、最興奮、最混亂、最頭昏眼花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