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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01/25 23:25:43瀏覽624｜回應0｜推薦0 | |
| 親愛的小人兒：
今天是除夕，不過我得問你一個有點煞風景的問題：期末考考得怎麼樣？還有一個更奇怪的問題：對你而言，考試是什麼？成績是什麼？讀書又是什麼？ 前幾天是大學學測，一群高中生為了考試忙得焦頭爛額。在那之前還有另一則新聞：一個高中資優生因為被指責作弊，覺得沒臉再去學校，竟然跳樓自殺。還有更多更多類似的新聞，幾百隻手指都數不清。 我還要再告訴你一個更久更久以前的故事。我小時候，家裏沒錢買車，我爸爸常用腳踏車載我們出去兜風。通常都是我坐後座，妹妹坐放在腳踏車橫槓上的幼兒座椅，我弟弟騎他自己的小越野車跟在旁邊，媽媽家務不忙的時候也會騎她的淑女車一起出遊。我們常常一出去就是一到兩個小時，常常騎到好遠好遠的地方。本來是很有趣的，直到後來我們幾個開始為了電視節目，拒絕跟爸爸出去，弄得爸爸大發雷霆，每次一提到「出去騎車」就會變成大戰時間。不過那是後來的事，不是今天的重點。 我的重點是，有一次兜完風要回家的時候，爸爸沒有走平常的路，而是換了一條沒走過的路。我覺得很奇怪，就問：「爸，走這邊到得了家嗎？」我爸回答：「只要認得路，哪一條路都到得了。」 我那時似懂非懂，只覺得這句話很酷。 但是後來發生一件很奇怪的事，我爸爸為我們三個設定的道路都是一樣的：好好讀書拿高分，考上好高中，再拿高分，考上好大學，而且必須是好的科系。畢業以後最好是出國留學拿個學位，再回來，到大公司工作，或者是考公職考試當公務員，然後一路升官發財，過著事事順心的生活。 但是我們三個卻一個個背離了他的計劃。我弟弟念機械系，跑去做網路汽車雜誌。據說公司曾經一度窮到電腦被債主查封，員工跑光光只剩他跟老闆兩個人，現在我老弟已經是手下帶十幾個人的主管，連我爸的朋友都會固定上網找他寫的汽車介紹。而我妹妹念到日文碩士，卻在獸醫診所當助理，乍看之下有點不倫不類，但是她有好老闆，好同事，薪水穩定，還可以每天接觸她最愛的貓狗，過得很快樂。 至於我，念法律的人不去考律師也不考公職，在銀行窩了一陣子就辭職回家寫小說，雖然書沒有大賣，卻是做我最拿手的工作，可以讓我肯定自己。 只是這些東西我爸爸都不能理解，他認為我們全都是不務正業，不求上進，甚至自取滅亡。之前說過，我爸一直認為自己很失敗，我想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有三個失敗的子女。他拒絕承認，我們就算不走他認定的道路也可以過得很好。我有一陣子一直很急，希望能快點寫出一點成績來，證明給他看，可惜他不等我。 至於我爸爸心中最理想的道路──公職呢？當他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我弟弟對他說：「看你當公務員當成這樣，誰敢去考公職啊？」 這件事最悲哀的地方，不止在於一個愛家愛子女的父親，到頭來留下的是反面教育，還有一點，我不得不遺憾地說：老爸，你根本不認得路。 但是，不認得路的人，絕對不止我爸爸一個。自從升學主義興起之後，大多數的人都直覺地把「讀書」、「考試」、「成績」、「學位」、「前途」、「未來」牢牢地綁在一起，缺一不可。所以一個學生必須要一路平順地通過了這幾關，不允許任何失誤，然後未來就會一片光明，反之，這過程中要是出了點差錯，將來就是落魄潦倒不得翻身〈我老爸的名言〉。父母是這樣，教出來的孩子自然也是這樣。 每年都會有考生受不了考試壓力而自殺的新聞傳出，也許是考試成績不理想，也許是沒考上理想的學校科系，更有人是受不了父母師長的責罵。至於我自己，也曾經為了考試的答案有些模擬兩可，去跟老師辯論半天要分數，或是因為原本滿分的考卷多扣了兩分而大哭一場，覺得世界末日到了。過了很久我才想到，某次小考或月考的分數，跟我的未來到底有什麼關係？ 就算真的過了升學這關，麻煩也不見得就少一點。現在動不動就有博士還是碩士，因為跟情人分手鬧得不愉快而動手殺人，或犯下恐嚇毁謗的罪名，不是送命就是坐牢。到時報紙上又會出現一堆疑問：「我們的教育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高學歷知識份子這麼沒教養？」我每次看都覺得很好笑，現在的人讀書不過是為了拿個漂亮的學歷，找份賺錢的工作發大財，關教養什麼事？ 前面的例子也許極端了些，更常見的狀況是，在我們身邊，許多年紀已經不小，學歷也很耀眼的菁英份子，卻總是滿腹疑惑跟恐懼。我還聽說有人念博士念了五六年，還在迷惘：「我將來到底要做什麼？」一個博士生，應該已經將近三十歲了，卻還不知道自己的將來該怎麼辦，這不是很可怕嗎？ 沒辦法，這是人性。不認得路的人，總是會傾向走上又平又直，看起來很好走的柏油路，不會去走彎曲黑暗的羊腸小徑。問題是，誰能保證，走柏油路就不會迷路？最可怕的是，走慣柏油路的人，往往就認定全世界只有這條路，而且要搶先走在前面不能輸人，所以會很害怕回頭重新再來。要是走到一半，發現路上有個大凹洞，甚至被堵住，他們可能就認為自己已經山窮水盡，以後只能等死。接下來當然就是陷入絕望中，開始走極端。 到底是誰規定，一定要有好學歷才找得到好工作的？又是誰規定讀書一定是為了將來的工作？當我在銀行上班的時候，有人居然跟我說：「你念法律，卻跑來做這行，這是錯的，我一定要導正你。」 我差點破口大罵：你哪位啊，這位先生！ 事實是，我認識許多朋友，他們都選擇走上不一樣的路。有人先去工作幾年再來考大學，有人大學念到一半，先休學去流浪再回來讀書，還有人休學重考別的科系，而且是很難找工作的冷門科系，有人刻意延後一年畢業，去上其他系的課。這種事在我家是絕對不允許的，因為這樣就等於在競爭的路上落後人家一截。但是我的這些朋友，每個都很有自信，做事明快果決，工作也很順利，根本沒落後別人。 為什麼會這樣？因為他們有勇氣跳脫社會為每個學生設定好的道路，到不一樣的路上去闖闖看，所以會看到不一樣的風景，認識更多人，他們的眼裏不是只有眼前那條柏油路，而是旁邊的青山綠水。經過這麼一遭，他們知道自己要什麼，也會勇敢去追求，絕對不會因為一次二次的失敗就灰心喪志。 這就是我今天要告訴你的。考完試，成績下來了，不管滿不滿意，先問問自己，成績的意義是什麼。有些老師會一面說「成績只是用來檢測你有沒有學到東西，不要太在意」，一方面卻又罵學生考得差，實在很沒說服力。所以我明白告訴你，考試就是用來逼你讀書的，成績不好的話，學校裏的日子會不太好過。 問題在於，你要不要做一個只是被人逼著讀書，每天為了分數喘不過氣來的可憐學生。分數可以代表你嗎？如果成績很高就表示你將來會比別人成功嗎？我可以人頭擔保，不會。成績很差就表示你很差勁，一無是處嗎？當然更不是。 也許你會問我，既然成績沒那麼重要，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讀書了？老實說，不是。成績跟讀書其實沒有絕對關係的，童話故事裏那些家裏很窮，拼命撿柴工作只為了讀書的孩子，他們是為了考好成績讓老師誇獎，讓同學羨慕嗎？不是吧？他們追求的不是成績，也不是學歷，是更迷人的東西：知識。 我看過一部電影，女兒問父親：「爸爸，我種田可以收獲稻米，織布可以得到布匹，可是我學讀書寫字能得到什麼呢？」父親說：「讀書雖然不能讓你拿到有形的東西，但是它可以讓你學會思考，學會思考，會動腦，就不容易迷惘，也不會被騙。」 你明白嗎？之所以要你讀一些看起來很奇怪，跟你的日常生活沒有什麼關係的東西，就是為了讓你學會思考。別的不說，書本第一件事就讓你知道，這個世界遠比你週遭的日常生活，要來得複雜寬廣。所以絕對不要說什麼：「這個東西跟我的生活又沒關係，為什麼我要學？」跟你我的生活無關的事並不表示就不重要，況且誰知道自己將來會需要什麼？ 讀書並不是要為你指出道路，是要做你的工具，幫助你自己找到你的道路。它應該讓你的世界更寬廣，而不應該限制你只能這樣只能那樣。 所以我的勸告是，無論成績你滿不滿意，請你過兩天就把它忘記，把你的重心放在吸收知識上面。此外，有機會參加活動就去參加，多多接觸不同的人和生活，升學的路上就算不太平順，也請你平常心以對。迷惘的時候，稍微停下來，也許可以繞一下遠路，看看不同的風景，沒有關係。如果真的覺得走錯路了，要有勇氣承認錯誤，自己再設法繞回來。 這陣子，我一直在清理我爸爸的遺物。除了堆得像山一樣高的文件以外，還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東西：舊家具、廢棄木材、壞掉的水管、廢輪胎，都可以去演黃金傳說了。我爸可不是因為愛收垃圾才收集這些東西，他是有計畫的。其實他的手藝很不錯，我家水塔的節水裝置、活動遮陽棚全是他設計打造的。他打算等他退休，就來改造這些廢物，做出各種裝置，卻沒想到他得在病床上辦退休。本來可以成為他的大作的材料，又再度成了垃圾。 我邊清理邊想，要是老爸可以忘記他是一個堂堂的碩士，改行當木匠，是不是會過得快樂一點。 親愛的小人兒，願你永遠不會有這樣的遺憾。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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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散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