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華人新年,來的不是狗年旺旺旺,反而是像黑狗當道,是一連串的不順遂。尤其是當小妹打電話偷偷的告訴我,爸爸在除夕夜進了醫院,那一份擔憂與不安就不斷的牽扯我的心,然而爸媽不想打擾我們慶祝新春的氣氛,刻意隱瞞。反而讓我在知情的情況下在電話里還要裝做沒事,真是難受。
年初九早上,醫院準備幫爸爸做第三次的心導管,或許是那一點直覺吧,總覺得這次特別不安,或許是爸爸的年紀更大了吧!危險性更高!心里默默的禱告,希望一切順利。但是,接到的消息是,通不過,必須立刻進行心臟繞道手術。爸有糖尿病,高血壓,一切都不利開刀手術,危險性相對的增加。然而,手術勢在必行,沒有別的方法。聽到媽媽在電話里焦急,哽咽的聲音,我的淚也泊泊的流下。腦子里涌現的是兩個月前回臺和家人相聚的畫面,后來又帶着孩子和爸媽去香港迪士尼的游玩的歡樂景象。深怕這種相聚的情景就將永遠畫上句點。
那一日,手術需要十個小時,我第一次深刻的了解到什麼是坐立不安,擔憂惶恐。大弟是簽下手術同意書的人,全程在手術房外等待消息,像是在戰場上守在第一線的士兵,我看見了他的成熟。
那是一種煎熬,不想在手術結束前接到消息,但是又想知道手術進行的如何,一切只能等待。等待好消息,壞消息。腦子空想,冥想,亂想,不能想。時間頓時好像過的好慢。打電話回臺的號碼怎麼那麼長。
小弟在愛爾蘭。我在大馬。大姐,小妹在臺灣。媽和大弟在手術房外,爸在手術房內。但是,我們的心全在一起了。
醫生出來了。
在縫合傷口了。
進加護病房了。
清醒了。
觀察期可能會有的變化。
過危險期了。
這一階段一階段的進步,像把掉入深淵的我們,一步一步的又拉了上來,我們看見了那又湛藍的天空。
二月十四日,西洋情人節,我和小弟同一天,各自飛回臺灣探望剛從加護病房出來的爸爸,看見身上那一道自喉嚨至肚子的刀痕,肚子上還捅了兩個洞,上頭還未拆線,還有心電圖機器的電線,和兩只小腿各長長的一條疤,是取出血管的傷口,爸爸肉體的傷,我們心里的痛。但慶幸的是,我們大團聚了,上次是十年前小妹結婚時。
我們都關心,愛爸爸,但是,我們又不會把這一切溢於言表,好聽的話都不會說,于是,我聽見媽媽會叨念爸爸不配合復建師,弟弟嚷着爸爸不要一直睡覺,要認真的練習呼吸,擴充肺部,要按時吃藥,要………….。
爸爸,那天,你在醫院對我說,人活到這個歲數,覺得日子好像很無味。那時,我想不到該如何回答你。現在我想說的是,人生的趣味不在歲數的多少,而在你活着的每一天,如何的添加調味料,你可以快快樂樂充實的活一天,也可以無意義的過一輩子。爸爸的一生,是精彩絕倫的,是一連串的巧妙安排,雖然,這其中有道不盡的酸甜苦辣,但我相信你也不能否認上天一直在看顧着你,疼惜着你。總在無望中給你一條更光明的道路。
上天疼惜你。
在你之上還有個母親,在關心疼惜你。
由你而延伸的五個孩子,七個孫子,在世界的不同處,關心疼惜你。
當然最重要的是陪伴在你身邊大半輩子的另一半,關心疼惜你。
不過,只有你不疼惜自己,才會讓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做心導管,然后又開刀。
最后,跟你開個小玩笑,貼上一張你在醫院隨復建師做手部的動作,像是舉手發誓,說 “ 從今,我要改變生活習慣,飲食習慣,疼惜自己”
爸,要好好照顧自己,就像你也不時叮嚀我們在外要自己照顧自己一樣。
朋友說,因禍得福,因為爸爸開刀,才把我們又聚在一起,可是我一直覺得代價太大了。
大概是華人的傳統吧,見面總說不出感動的話。
在回來大馬的飛機上,我哭了,從原生的家庭,要回去延伸的家庭,一顆心由兩頭扯着。
我親愛的爸媽,家人啊!大家要好好珍惜生命,好好愛惜自己。我期待着,下一次的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