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文之子II—德莫尼克》
*故事大綱:
有很少數的一些人,生來就具有無比的天份,他們被稱作"德莫尼克"
(Demonic),他們的天才是天使的禮物,但更像是惡魔的玩笑,因為
幾乎所有的德莫尼克都瘋癲失常或早夭。
德莫尼克‧喬書亞從小就知道自己不是普通的小孩,生長在貴族家族的他
,一歲不到就識字,五歲時到手的書就可以過目不忘,所有的樂器他都一下子就學會,他會像詩人那樣作詩,畫家那樣畫畫,甚至還擁有讓天使都自慚形穢的美麗容貌與聲音。然而,德莫尼克‧喬書亞更想擺脫尊貴的身分與德莫尼克的天才,和其他平凡的男孩一樣,與死黨一起釣魚、惡作劇
、玩耍。
只是,他雖然沒有學不會的事情,但他也缺乏真正的熱情與朋友,直到九歲這年,由於家族捲入了政治鬥爭,他被安排來到鄉下叔公的莊園,並且認識了他唯一的朋友——家境貧困,必須獨自一個人生活,並且照顧四五個弟妹的同年齡小孩——麥克斯明。
因為麥克斯明,喬書亞德莫尼克的命運似乎就要被改變了。但是,惡魔哪裡會這麼容易放過喬書亞呢?家族的悲劇和潛伏的威脅,伴隨著隱藏在德莫尼克天才背後的秘密,即將迫使喬書亞脫離童年,在心靈上更加成長,並正面面對自己德莫尼克的命運。
*精彩試閱:
序曲 渴望
喬書亞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如果是其他九歲的孩子,肯定十分鐘不到就歪著身子,露出非常厭倦的表情。教室裡連隻誤闖進來的蟲子都沒有,耳邊只有老師的喋喋不休。喬書亞不像其他九歲的孩子,他很安靜地按要求一行行往下看,但可以看出來,這孩子並不是真的在看書。
「好吧,都看完了吧?那麼誰來說說看剛剛看的五步格頌詩?喬書亞.馮.阿爾寧,試試看吧?」
喬書亞站起來,以無可挑剔的態度低下頭,說:
「是。」
大部分老師都希望教到聰明的學生。聰明的學生是指那些教他東西能清楚理解,不用督促也會背誦,有時還自己預習的學生。如果還能和老師討論些東西,那更是再好不過的優秀學生。遇到這樣的學生,老師都會非常珍惜,想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都教給他。而且非常急切。
喬書亞機械般地對頌詩加以說明的時候,密特滿老師卻個九歲的學生一樣,不時往窗外望去。即使喬書亞說明得很好,老師眼神中也找不到一絲興趣,只有枯燥無味。
不光是老師。教室裡的十三個學生沒有一個人看著他或聽他說話。他們只是低著頭,二十六隻眼睛盯著打開的書本。
「很好。那麼你試試舉例說明符合你剛才所說的內容的詩。」
其實喬書亞只要背一首上一堂課學過的詩就可以了,但喬書亞沒有這麼做。他低頭看了看,算了一下,當場就作了一首頌詩。其他的孩子交換了厭惡的眼神。「愛表現也要適可而止。」在他們看來,喬書亞這麼做是在嘲弄他們:你們做不了的事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難。
「非常好。」
密特滿老師漫不經心地稱讚。無論喬書亞說了什麼,密特滿老師都沒有一點高興的樣子。這不僅只是密特滿老師的問題,現在教喬書亞的老師中,沒有一個老師會說他聰明,也沒有一個老師喜歡他。很奇怪?其實不是。老師所期望的聰明學生是有限度的。不管怎樣,老師都是想教些什麼給學生,而不是想交朋友。如果學生的聰明伶俐侵犯到了老師,好感就會在瞬間變為不快。
「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同學們照喬書亞這樣回去作一首五步格頌詩,喬書亞,回去把剛才作的詩再推敲一下。」
密特滿老師知道自己說的話根本沒有意義,喬書亞不會做類似復習的事,也沒有必要做。但即使是這樣,密特滿老師還是得這麼說。
喬書亞仍然像個乖孩子一樣點頭說:
「是。」
密特滿老師剛拿著書走出教室,學生們也開始站起來往外走,大部分的孩子比喬書亞大三、四歲,他們很快走出教室,消失在門外。喬書亞收拾著書本,最後一個走出去。沒有人在等他,他一個人走上長廊。
穿在他身上長及腿部的黑色束身短上衣,讓他看起來像洋娃娃一樣小。抱著兩本厚厚書籍的手腕更是顯得單薄,而露在寬大衣袖外的手背上,可以清楚看見隆起的青色血管。他還有漂亮的眉毛,明亮的眼睛和芍藥花一樣的嘴唇。
第一次見到這孩子的人都會產生「好想親近他,真想幫幫他」之類的想法,但這不會持續很長時間。他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製造敵人,就像蛇一樣,他的存在本身就會喚起人們的憎惡感。
與生俱來的東西是最可怕的。人的意圖、疏忽、吸引力都是可以改變的,只有天性是不可更改的。
過了一會兒,他通過了走廊。在他推開玫瑰藤雕成的門走出來的瞬間,我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他面前。
「喬書亞,現在才出來?我一直在等你。」
「特爾哥……有事嗎?」
他好像在思考什麼,過了一會兒才像往常一樣露出微笑。我裝作沒發現,維持明朗的表情。
「父親說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要你回去一趟。你一個人在幹什麼?不吃午飯嗎?平時在哪裡吃?學生餐廳?」
「還沒想過……」
喬書亞後面的話模糊不清,好像在說什麼不是我的父親,是他的父親,還有什麼其他的話。
「多少吃一點吧。」
結果,他決定和我一起去餐廳。走進餐廳的時候,不知道又有多少學生丟給他不快的眼神,光想想我就很高興。就是這樣。充分感受到所有的人都討厭他,於是,想起這個事實的我拉著他到處走。
德莫尼克(Demonic)喬書亞,討厭他的人到處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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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天使
「美貌,善良,堅強,寵愛,
這其中任何一樣都不是天使能給我們的。」
夏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她很漂亮,有著讓同齡女孩羡慕的及肩金髮,像星星一樣溫柔閃爍的黑色眼眸,粉紅色豐潤的臉頰,光滑的脖子,甚至小巧的唇瓣都那麼有光采。
夏娃身材苗條,舞跳得很好。無論是在舞台上,還是在院子裡的草坪上,只要她想,她那優雅而飄逸的舞姿隨時都可以讓人看得神魂顛倒。有時,她會赤足跳舞,但是她並不會很用心。
夏娃的家庭很富有,有著讓人敬仰的崇高地位;雖然她並不清楚這點,不過她知道很多人把她看得很重要,很疼她。她有多不勝數的漂亮帽子、洋裝、鞋子;她的房間就像公主的寢室。
從小,夏娃身邊就一直有為她準備零食、正餐的廚師,幫她收拾東西的女傭,還有醫生和護士。他們當中沒人會強迫夏娃學這學那,所以她每天都只是很開心地玩。
父母親給了夏娃無微不至的愛。父親雖然是個被很多人奉承、地位很高的人,但對於夏娃的話,他總是會很認真地傾聽。母親雖然對下人很嚴厲,但對夏娃卻總是無限寬容。
沒有人會懷疑夏娃的幸福,她擁有的都是喜歡的東西,連什麼是「討厭」都不知道,就像出生後就沒離開過王宮的公主一樣,不知道艱難、痛苦和死亡。因為失敗而受挫、因為別人比自己好而嫉妒、被喜歡的人背叛、對喜歡而無法得到的東西的執著、對未來的擔憂,這些她統統都不知道。
她根本無法知道。
不想出去,不想知道外面的世界,這座美麗的水晶宮殿,就是夏娃.埃爾切夫利斯.馮.阿爾寧的生活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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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夏娃而言,有兩個重要的男人。夏娃雖然不知道自己比較喜歡哪一個,但她很清楚自己喜歡他們兩個。
其中一個是她的未婚夫。夏娃六歲就訂婚了。她的未婚夫叫特爾斯特.德.莫洛,但因為他的父親也叫特爾斯特,為了避免搞錯,從小人們就叫他特爾。
「夏娃,把手給我。」
夏娃微微笑了一下,知道特爾一定是有什麼有趣的好東西要給她。她伸出左手,然後握住了一個小紙團。
「什麼呀?」
夏娃剛把手放到口袋裡,耳邊便響起了人們的掌聲。演出就要開始了。夏娃也跟著鼓掌,一邊還很好奇地看著特爾,而特爾的唇邊則掛著淺淺的微笑。
夏娃和特爾所在的地方是安諾瑪瑞王國首都卡爾地卡的第二大劇場;今天,是莫納西德學院學生合唱團演出的首場。莫納西德是卡爾地卡排名前三名的優秀學校,尤其在音樂教育方面更是出眾。他們的例行演出歷史悠久,在王國時期連國王都常蒞臨觀賞。
幕漸漸升起,在深藍色的佈景下,只見穿著白色禮服的男孩們像展開雙翼的小鳥一樣,奔上舞台站好。夏娃覺得太美了,邊拍手邊說:
「那裡,在那裡,中間!」
特爾微笑著,把手指放在唇邊示意她安靜。夏娃雖然不再說話,但沒能持續多久。台上的男孩們剛開始唱歌,她便再次叫出聲來。
「太棒了!」
特爾尷尬地看看周圍,人們的眼光中有著諒解,其實他們已經習慣了。夏娃看到特爾責備的眼神,再次安靜下來。但沒過幾分鐘又發出讚歎,一會兒指著某個人笑,一會兒拍拍膝蓋,一會兒大聲說著什麼。人們也放棄了回頭警告她的動作,只有坐在她身邊的特爾還試圖制止她。不過他並沒有不耐煩,也沒有生氣。
不一會兒,合唱團的二十個少年都停止了唱歌。在沉默中,一個獨唱的聲音迴盪了整個舞台。
跟隨著你的白色光芒
連我都能見到
在黑暗中停留的歲月
在詛咒中戰慄的時候
我以為不會有美好的明天
我以為我的手什麼也抓不住
但是那明亮的光
終於來到我面前的光
以祈禱都無法實現的無限喜悅
一直到達世界的盡頭
我心中的黑暗被趕走
我的眼中充滿淚水
這個少年讓人難以置信的華麗高音一傳開,人們便開始竊竊私語。這如本能般自然的發音,讓人有些戰慄,再加上它的擁有者又是一個漂亮得像洋娃娃般的孩子,就更讓人驚歎了。
夏娃很興奮,甚至激動得想要從椅子上站起來,幸好身邊的特爾早有準備,阻止了她。獨唱的少年正是夏娃的弟弟喬書亞,所以即使不懂音樂,夏娃也有充分的理由感動。
合唱結束了,保留曲目也結束了。稍做休息之後第二幕的表演就要上演。合唱團有秩序地退場,夏娃立刻迫不及待地提起裙襬,說道:
「特爾,去後台!快點!」
特爾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假裝做其他事情以拖延時間。夏娃催了他好幾次,他都只是說「等一下」。
後台有很多花,還放滿了花籃。阿爾寧夫婦今天雖然沒來,但是很多知道這個家族的人都來了,聚在一起很熱鬧。似乎站在這中間就體現了自己的身價。
特爾是一個知道怎樣做對自己有利的年輕人。他要夏娃看看演出前自己放在她口袋裡的東西。夏娃從口袋裡拿出那個紙團並打開,裡面是一只鳥爪形狀的戒指。
戒指內側刻著字。因為是不認識的字,夏娃對它的內容非常好奇。雖然特爾說這只是打造戒指的工匠的標誌,但夏娃覺得他肯定有所保留。當她纏著特爾唸那些字的同時,休息時間也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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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唱團的男孩們知道老師結束指揮時會拿出手帕。雖然老師說這是他指揮時的習慣,但原先不是這樣的。這是喬書亞加入後才形成的習慣,以前的團員們對此都很不高興。克魯特老師一向認為公平是很重要的,所以他不動聲色,但內心卻認定喬書亞是個天才。當然就算他不動聲色,其他孩子也不是傻瓜。
但是才加入合唱團沒幾個月的孩子就不會這樣想了。上個月入學的四個新生,今天是以觀眾的身分來看演出。第一次聽到這麼美妙的嗓音,新生們都很興奮;其中又以十二歲的托米森.庫蓋爾豪普特別興奮,他甚至不知道第一幕是怎麼結束的。
托米森開始學唱沒多久。因為他是家境貧寒的鄉下孩子,一直沒有人發現他的才華,直到一個偶然的機會下才被學院的老師發現,之後學院便以負責他的全部學費和生活費為條件招他入學。最近幾個月來,他一直聽到身邊的人對自己的熱烈稱讚,使他不禁充滿自信,暗暗希望自己在這所著名的莫納西德學院裡能獨占鰲頭。
托米森的夢想很快就破滅了,但他並沒有很痛苦。聽過那個少年的歌聲之後,他便瞭解自己到了一個新的世界,而且與自己的歌喉無關。居然有那樣的聲音,他為自己能聽到那樣的天籟而無比感激。
所以即使知道其他的正式團員都討厭喬書亞,他還是跑到後台去找他了。有些意外,那孩子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椅子上,沒有和其他人說一句話。當然,他腳邊放著人們送來的花籃,至少有五個。
「那個……」
和喬書亞視線相遇的瞬間,托米森吃了一驚。
那對眼眸,毫無感情。雖然說冷漠不是罪過,但不該出現在這樣的狀況。今天第一次進入音樂王國的托米森無法理解,他不相信剛剛唱出如此天籟的人,眼神居然會這麼冷漠。
「有什麼事?」
聽到他的聲音,托米森回過神來,忘記了剛剛的惶恐,熱情地說:
「我、我真的太喜歡你的歌了。我是第一次……啊,對了,我叫做托米森,那個,呃……」
托米森激動得語無倫次,有些不知所措。喬書亞依然面無表情,但卻耐心地聽著他的話。
「那……那個……我十二歲,因為老師覺得我歌唱得不錯……但是來到這裡,聽到你的歌聲,覺得太棒了!能到莫納西德來真是太好了!我真高興。是真的。你相信嗎?你幾歲了?什麼時候開始唱歌的?父母親也是唱歌的嗎?我是農夫的兒子,我們村子很遠,我也想像你一樣唱歌,要怎樣練習呢……你一定很努力吧?要多熱愛唱歌才能唱得那麼好呢?」
聽到這裡,喬書亞突然開口了。
「我,並不是很喜歡唱歌。」
「什……什麼?」
托米森瞪大了眼睛,無法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話。
「對唱歌,我雖然不討厭,但也沒有你那樣的熱情。」
再次聽到他這麼說,托米森一時語塞。喬書亞有些難過地看著他,托米森無法理解喬書亞的眼神。
「那麼……你怎麼能唱得那麼好?」
「只是自然而然那麼唱了。沒有原因。真的……沒有原因。」
過了一會兒,喬書亞看到托米森一直沒有開口,輕輕地說:
「對不起。」
托米森覺得好像是自己做錯了什麼,趕緊說:
「那、那個,不是你的錯。」
喬書亞移開視線,站了起來。看見他要走,托米森突然發現自己真正要說的話還沒說,於是抓住了喬書亞的肩膀。
「等一下……」
瞬間,伸出去的手感覺到喬書亞的排斥,托米森惶恐地放開了他。對於旁邊其他合唱團團員的議論,他什麼也沒聽到。喬書亞再次抬頭看他。看著喬書亞的臉,托米森覺得有些話他不能不說。
「就算你不熱愛唱歌我也要說,我愛唱歌,所以只要聽到你的歌聲我就滿足了,而且是我生平最大的滿足。說你是天使一點也不誇張。我說的是真心話,聽到你的聲音就覺得那是天使的聲音!天使的聲音!」
說到「天使」的時候,托米森的眼神是很認真的,喬書亞有些動容。他伸手握了握托米森的手腕,又放開。他雖然在笑,但笑容中卻有著抹不去的痛苦。
「剛才,你說了這個世界上最不適合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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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學校有很多天才。」
正大步往外走的學長突然回頭聳聳肩。
「當然了。這裡既然被稱為天才的學院,那不是天才的人一定都被淘汰了。」
學長繼續往外走,走得更快了,還拉住托米森要他出去。
「合唱團是學院中最優秀的。莫納西德本來就以音樂學院聞名。知道莫納西德是什麼意思嗎?是人名。是學校的創始人,女性,天才歌手。就是中央大廳那張特大肖像畫裡面的人。」
學長掉了幾張紙,托米森跟在後面幫忙撿起來。走廊上的腳步漸漸遠去了,托米森要跑步才能跟上。
「這裡正是為了那樣的人建造的。那傢伙很稀奇嗎?你怕嗎?沒必要的。雖然這裡看上去很陳舊,但其中有很多東西可以學。」
學長的聲音充滿激情,他打開門走了進去。這裡是只有合唱團團員才能進入的莫納西德合唱團專用練習室兼表演廳。托米森在入口停了下來。
「但是……」
「但是什麼?」
托米森支支吾吾地不敢進去,只是一直探頭看著裡面。復古的頂棚和漂亮的椅子彷彿在瞪著他說「你這樣的傢伙也敢進來?」過了一會兒,托米森走到最後一排座位,發現正在下樓的學長。
「今天聽到的歌聲是我從來沒聽到過的。」
學長停在樓梯上,捲起手中的紙指向舞台。
「你覺得自己的耳朵很厲害嗎?不相信我的話,只相信自己聽到的?你覺得自己比我強,對嗎?」
「不是那樣的。但是,我……」
「我來告訴你吧。給我聽好!那傢伙只是臉蛋漂亮,什麼天才!」
托米森並不這麼認為。今天在劇場聽到的聲音正是他從小就夢寐以求的聲音。
「另外,你要知道,那傢伙不是會一直唱歌的人,他太漂亮了,除了音樂,他還能做很多事。家境富裕,人又漂亮,無論做什麼都能做得很好,何必執著於音樂?沒什麼好感動的,忘了吧!」
托米森搖搖頭。學長走下來時,他下定決心走到舞台下面,雖然和卡爾地卡的劇院相比,這裡實在很樸素,但托米森仍然覺得這裡是會影響他未來的地方。他站在這裡,鄭重地說:
「不是的,學長。無論如何我都尊敬他。另外,我絕對不會忘記他的歌聲,我會祈禱有一天也能像他一樣唱歌。」
走到他面前的學長語氣很冷淡。
「那傢伙只會嘲笑你幼稚的希望。你最好祈禱不要有流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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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托米森
「創造出他的不知道是神還是惡魔,
也許是惡魔在神的創造物裡加入了他的陰謀。
但有一點很清楚,存在於他之上的可能只有神或惡魔。
哦,主宰者的行為太不合理了。沒有他們的影響和意志,就沒有他那樣的人誕生。
因此,在遇到他之後,我開始相信宗教。」
也許是因為托米森沒有祈禱,所以事態惡化了。因為他沒有隱藏自己的態度,不到十天,托米森對喬書亞有好感的消息便在整個學院裡傳得沸沸揚揚。莫那西德的學生認為內斂是一種美德,所以不會當面議論,但每次托米森走過之後,總有人在他背後竊竊私語。
喬書亞沒有理由不知道這些傳聞。但托米森並沒有一直跟在他身後,自從那天在劇場見過之後,他們一句話也沒說過。人們很好奇喬書亞是不是知道這些傳聞,所以無論什麼時候——特別是在合唱團練習的時候——只要喬書亞和托米森同時在場,總有很多人注意著他們。但是和大家期待的相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他們倆就像互不相識一樣。
在沒課的時候,莫那西德的學生會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學院裡有一個聯誼的地方,下午放學後,大部分學生都會去那裡,因為那裡可以聽到學院裡的各種八卦和一些別人的趣事。除了自習室,學院其他地方都沒有特別的名字,無非是叫「什麼室」,所以這裡被叫作「點心室」。
點心室裡最近流行國際象棋。自從九七五年共和政府建立之後,莫那西德便是招收最多共和黨員孩子的學校,國際象棋就是他們傳播的。點心室裡剛剛也才放了幾個棋盤。
學院裡,國際象棋下得最好的是共和政府高官的兒子提蒙.萊伊諾德;作為畢業班學生,他的功課並不是特別好,但對這類遊戲卻十分在行,不僅如此,作為共和黨員的兒子,他對政治也有自己獨特鮮明的見解,以及能輕易吸引其他學生的雄辯口才。
提蒙最討厭的,就是學院裡舊貴族出身的學生。在激進派的他看來,共和政府應該把那些貴族處以極刑,關進監獄,至少也應該驅逐出去。他不瞭解為什麼政府沒有這麼做,所以總在朋友面前抱怨連連。
但實情是,光只是為了維持政權,共和政府就已經左支右絀了。所以雖然已經七年多了,還是有不少地方無法解放。共和政府靠著匆忙中建立的市民軍隊勉強保住守勢,而且這還多虧了卡爾地卡有天然屏障。廣大的王國境內,擁有士兵的貴族仍遍佈各處,正對卡爾地卡虎視眈眈。若讓他們聯手起來,卡爾地卡根本沒有勝算,因此共和政府不敢對卡爾地卡境內的貴族們輕舉妄動——時機還不對。
「因為共和政府害怕!我父親也這麼說。但再這樣猶豫下去,人民就會產生又要改朝換代的想法,不再信任我們了。那些有責任取得民眾信任的人太優柔寡斷了。」
點心室中央的圓桌是共和黨員家孩子們的地盤,其他學生基本上是不會靠近的。提蒙他們面前放著一個茶杯,一邊下棋,一邊討論。其他人都點頭同意。
「卡爾地卡內部的支持夠嗎?」
「卡爾地卡的人對政府有什麼想法?想想安諾瑪瑞還沒解放的地方,卡爾地卡就像這桌上的茶杯,不能越過這張桌子的範圍。想要得到分散在四處的民眾支持,現在這樣消極的政策是不行的。」
「那應該怎麼做呢?」
「當然要讓卡爾地卡進行共和革命!這樣民眾就會明白貴族對自身的壓迫,就會捨命來支持我們,不是嗎?」
「話是這麼說,但……如果貴族們先動手的話,不是連卡爾地卡都危險了嗎?貴族們有訓練有素的軍隊!再加上如果現在就傾盡全力的話,民眾都很累,支持不了多久的。」
「累是因為自己意志薄弱。現在是多麼重要的時期,居然還猶豫,這樣是什麼都做不了的。讓安諾瑪瑞的其他地方看看榜樣吧,是各個城市起義、響應的時刻了。」
「榜樣?」
「當然要從現在還在卡爾地卡境內的貴族開始,一個一個抓起來,不是嗎?」
提蒙說得很有自信,但周圍的朋友都面面相覷。莫納西德學院裡還有貴族出身的學生,也有不是共和黨員家庭出身的普通學生。雖然一般對貴族子女的評價不是很好——他們很驕傲,與其他學生也相處不好——可是普通學生還是不敢隨便得罪他們,甚至有些怕他們。另外,即使貴族的特權被法律廢除了,財產也被沒收了一部分,可是勢力並沒有完全消失。
下棋的事已經被放在一邊。聽了提蒙的話之後,查理斯激動地說:
「說實在的,我一看見學院裡的那些傢伙就有氣。他們眼裡根本沒有別人,說的話又是那麼傲慢。讓人都快要把前一天的晚飯吐出來了。」
「那樣啊……這我倒不知道,我以為那是他們不想惹麻煩,所以特別小心呢。」
「怎麼可能?和他們一起上課真令人生氣。可笑的是,到現在還有人看見貴族的孩子就害怕。他們不知道時代已經變了嗎?」
說到這裡,托米森正好走了進來;他經過中央圓桌,走向放茶杯的地方。和提蒙一樣討厭貴族的查理斯看到他,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大叫起來:
「啊,這裡就有一個,一入學就非常尊敬貴族家的少爺。」
托米森不知道喬書亞出身名門,所以並不知道他們在說自己,直直地走過去拿了茶杯,放了茶葉,準備去倒水時又聽到了身後嘲諷的聲音。
「那麼忠心耿耿,也不知道那位小公爵對他說了什麼?看來早晚要變成騎士的,不是嗎?」
查理斯突然站起來跟在托米森後面,在他泡好茶轉身的時候,朝他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禮。托米森被學長的行動嚇了一跳。
「聽說您這次得到了爵位?請問封地在哪裡呢?」
「您在做什麼呀?學長?」
騎士、爵位之類的話是現在的禁忌,這讓托米森有些驚慌,臉都紅了,但查理斯的樣子又不像是在開玩笑。
「你那麼忠心耿耿,小公爵怎麼會連個爵位都沒給你呢?太小氣了吧。」
托米森覺得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公爵是……是誰啊?我不認識那樣的人啊,我、我是鄉下來的,怎麼會認識貴族呢!」
這時,提蒙站了起來,把手搭在查理斯的肩膀上。
「別這樣,什麼爵位,就算是開玩笑,聽了也討厭。」
看著一頭霧水的托米森,提蒙問他:
「你就是那個宣稱尊敬喬書亞.馮.阿爾寧的新生吧。你認為會有很多人尊敬仗著自己的家世背景橫行霸道的人嗎?」
「什……什麼?」
托米森有些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小心翼翼卻很肯定地問:
「喬書亞,喬書亞是貴族嗎?貴族家的少爺?」
提蒙噗嗤一聲,無可奈何地笑了。
「他的名字中間有﹃馮﹄,你居然不知道他是貴族。你真是鄉下來的。既然你不知道就算了。你現在知道那小子是該被共和國關進監獄的貴族,應該不會再說什麼尊敬他的話了吧?」
托米森睜大了眼睛,一臉疑惑。
「這……有什麼關係嗎?我只是因為他美妙的歌喉……」
提蒙皺起了眉頭。
「真是搞不清楚狀況。鄉巴佬連世道都不知道嗎?我說了,那小子是該死的貴族!」
「雖然是貴族,但你們不覺得他的歌真的唱得很好嗎?」
提蒙的眉都皺到一塊兒去了。
「你不後悔你說過的話?」
提蒙看著托米森的言行,明白會有那樣的傳聞是因為他對喬書亞並不瞭解。因為牽涉到喬書亞,提蒙想好好觀察這兩人。
只要是貴族,提蒙都討厭,地位越是顯赫他越是討厭。莫納西德學院裡有很多貴族子弟,但能稱得上公爵的只有喬書亞一個人。雖然大家總是在背後對他冷嘲熱諷,但真的見到他的時候,提蒙還是無法做到視而不見。雖然他很想忽視喬書亞的存在,但喬書亞太出色了,聰明、漂亮,有著合唱團裡最美妙的聲音,而他只有九歲!
一向主張要把貴族驅逐出境的提蒙,看到一個貴族居然如此優秀,覺得很不滿。他認為貴族和平民生來是平等的,他相信兩者沒有什麼能力上的差異。會出現貴族比其他人優秀的情況,只是因為他們獨佔了財富和權利,不用為生計苦惱,有更多的時間來享受藝術而已。
但是喬書亞的存在彷彿正在對他說:「看吧,貴族天生就是那麼優秀!」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共和國的一種危害,特別是會對學生的價值觀產生一定的混淆。每次聽到關於喬書亞的傳聞,他就會更渴望把所有貴族都關進監獄。
提蒙無法忍受那些農民出身的人對貴族盲目崇拜和追隨,就像托米森,這更讓他巴不得馬上就把那些貴族子弟趕出學院。
這時,他聽到托米森的聲音。
「是貴族又怎麼樣呢,我只是對音樂進行評論,只是針對他的歌而已。喬書亞不是我的朋友,他也不在乎我,但我是從心底裡喜歡他的歌。」
「真是個白癡……喬書亞.馮.阿爾寧那小子的存在就是共和國的禍害!」
「因為共和國不需要藝術嗎?學長?」
「共和國……共和國本身就很完美了!」
托米森看著桌上的國際象棋,說:
「那麼共和國也不需要學長們喜歡的國際象棋了,不是嗎?」
提蒙已經很久沒和學弟爭吵過了,更別說是一個剛入學的學弟,他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國際象棋?說得太好了。讓我好好改正一下你的奴性。過來坐好,這是學長的命令。」
提蒙走向圓桌,拉過棋盤,把原本有些亂的棋子整理好,然後示意托米森過來。
托米森在他對面坐下,提蒙微笑著,溫和地說:
「你對藝術很瞭解嘛。要記住那樣優秀的人,不是嗎?」
「……」
「國際象棋也是一門藝術,博大精深。會下象棋的人都無法否認這一點。喂,查理斯,對嗎?」
查理斯當然同意。
「當然。」
提蒙又把視線轉向托米森,後者的表情因為不安而有些僵硬。
「你那麼瞭解藝術,象棋也應該下得很好吧。你如果贏了我,我就承認你對藝術比我在行,你對喬書亞.馮.阿爾寧的讚揚就不是奉承。但如果我贏的話又怎麼樣呢?」
提蒙說著,拿起一個白色的卒。
「那樣的話就說明你對藝術一竅不通……以後最好不要再說誰的歌唱得怎麼樣了。」
提蒙在E4(國際象棋棋盤上的位置記號)放下了手中的卒,一面輕快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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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您到這裡來真是很抱歉。」
莫納西德的校長室來了尊貴的客人。校長凱日克.布派特經歷過安諾瑪瑞的王國時期,也是貴族出身,因此對以前的公爵普蘭特.馮.阿爾寧的態度非常謹慎小心。但考慮到學校共和派老師的觀感,不方便直接去找他,所以請求他的諒解。
普蘭特.馮.阿爾寧坐在椅子上,閉了閉眼睛,說:
「沒關係,你信上說是關於喬書亞的問題,發生什麼事了?」
「您也知道,令郎……」
聽著校長的話,阿爾寧透過窗子看著外面的學生。學生們在白色的雪花中三三兩兩地走著,他們的黑色外套讓人聯想到法官的制服。大部分的孩子約十五到十八歲,最小的看上去也有十三歲的樣子……這樣想著,阿爾寧轉過頭看著校長。
「……所以,我不認為這對喬書亞少爺有什麼困難。」
阿爾寧再次簡短地問他:
「為什麼這麼認為?」
「也許您比我更清楚……」
看到阿爾寧似乎不打算再說什麼,校長按響了桌上的鈴。旁邊房間的門打開了,進來兩個男人,向他們倆鞠躬行禮。
「愛爾特斯.密特滿老師。教喬書亞少爺古代文學。」
叫作密特滿的人有著不輕易妥協的人特有的睿智眼神。他一坐下就開口了。
「我不認為這只是我的判斷。其他老師也這麼想。令郎破壞了上課的氣氛。」
「破壞?怎麼說呢?」
「他只是安靜地坐在教室裡,就激起了其他學生的冷笑和不滿。」
聽了這話,阿爾寧微微皺起了眉頭。
「那不是老師應該解決的問題嗎?」
「我沒有辦法了,情況已經太嚴重了,這樣的敵意已經造成了雙方的混亂。雖然這不是令郎的錯。如果有錯的話,可能是錯在他們不同齡。」
「你的意思是說,我兒子只是一個九歲的小鬼,而你們這些全國知名的老師們卻教不了一個小孩,所以來找我訴苦?」
密特滿的自尊和他的能力一樣強,但他還是強忍住想說的話,表情有些尷尬。
「說說吧。那孩子做了什麼?我都可以讓他改。對老師不禮貌?不來上課?老師教的東西不明白?如果都不是的話……」
阿爾寧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密特滿突然笑了,笑得很淒涼,讓阿爾寧說不下去。
「您問是不是不明白老師教的內容?呵呵……您是在取笑我嗎?令郎在老師教之前就都明白了。我一開口,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在聽已經知道的東西。我見過許多同齡的孩子,很確定我的感覺沒有錯。您知道更可笑的是什麼嗎?令郎極力想隱藏,想表現得像第一次學一樣,甚至像第一次聽到一樣點頭,像在演戲一樣。」
普蘭特.馮.阿爾寧只是動了動嘴唇,什麼也沒說。但密特滿卻覺得光講這些都是對自己的侮辱,一下子臉紅了。
「我沒有能力教那麼優秀的學生,也沒有包容的雅量,真是愧為老師。但我真的受不了。我知道令郎沒有惡意……您如果覺得我是個無能的老師,我也不想辯解。請饒了我吧,不要讓令郎再來上學了。」
忍到現在的阿爾寧,終於表示了不快。
「那孩子會吃了老師嗎?為什麼大家都想讓他離開?都想乾脆放棄他算了嗎?」
「也許正好相反,公爵閣下。」
在已經成為共和國的卡爾地卡,說出已經被廢除的爵位是很危險的,但是這裡沒人偷聽。阿爾寧以前的親信,還有受過他恩惠的人,到現在私下都還是稱他為「公爵」。
「對於令郎來說,老師的存在與否根本沒有意義;也許這話聽起來有些奇怪。可是,讓他一個人自然成長吧。那樣就足夠了。」
「不行。那孩子一定要上學。若不讓他繼續的話,那其他老師、學生會怎麼想?不會認為喬書亞是做錯了什麼事才被開除的嗎?」
密特滿再次開口了。
「如果是因為這個才繼續留在學校,有什麼意義嗎?像令郎這樣的孩子,一個人坐在圖書館裡也許會學得更好也說不定呢。」
「誰說要讓那孩子學習了?沒有必要。我是希望他不要和其他孩子有太大的不同。他只是比其他孩子優秀一點而已。為了這個目的,我相信學校可以做到。你們真的不知道我的願望嗎?」
「……」
校長室一片沉默。過了一會兒,校長緩緩開口了:
「您好像擔心令郎被﹃誤會﹄了,但是我想說……那真的是誤會嗎?令郎比誰都清楚那不是誤會……而且那是無法隱藏的。他的外表太出眾了,初見他的人都會對他產生好感而想要接近他,但也因此會很快就瞭解了他的一切。」
阿爾寧很能理解校長的意思,事實上他在這之前就已經瞭解了,但他選擇不去理會。
「我兒子和其他孩子一樣,只是個普通的孩子,在老師的幫助下才漸漸變得有智慧的。」
密特滿笑了笑,很無奈。為了教喬書亞.馮.阿爾寧而努力過的人,都知道這話不是事實。
「對於您說的﹃誤會﹄,我很遺憾。但是我無法裝作在教書而其實什麼都沒有做,我沒有那樣的演技。請容我冒昧一言,您還是去找一個有那樣演技的人吧。也許能騙過所有的人。」
「……」
密特滿本來就以說話辛辣聞名,但他說這話時卻是很真心的。這一點阿爾寧也知道,所以只是看著他,不發一語。
「我很早就聽過一些關於令郎的傳聞,一開始我並不在意,我對自己有信心。可這些所謂的信心,在半年不到的時間裡就全部消失了。我輸了。別人怎樣想我不知道,但是我這輩子再也不希望見到這樣的孩子了。」
密特滿說完就起身離開了。校長笑得很尷尬,努力想說些什麼來緩和一下氣氛。
「說這些也是不得已的。當然我們沒有權力強迫您。像密特滿老師那樣堅持己見的人確實有,但也有人不介意令郎繼續在學校裡唸書。啊,對了,有一位老師很喜歡令郎,就是合唱團的克魯特老師。」
喬書亞在合唱團擔任獨唱的事,阿爾寧也聽說過。對喬書亞而言,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阿爾寧沒有去看演出,雖然他很想去,但考慮到喬書亞的心情,他還是沒有到場。
「希望您再考慮一下這個問題,也問一下喬書亞的意見。對了,學生們現在都在自習室,您想去看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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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滿意了?」
托米森沒有回答,仍然很認真地看著棋盤。但是在旁邊看棋的人都知道,他贏的可能性近乎零,只有對象棋一竅不通的托米森自己不知道。提蒙又吃了他的卒,不慌不忙地伸了個懶腰。
不知道什麼時候,點心室的大部分學生都來看提蒙和托米森下棋了,對於只略知一二的人來說,國際象棋其實是一種很乏味的遊戲。但是下棋的人是高手還是只瞭解規則的初學者,其中的區別大家都看得出來。即使是這樣,學生們還是在看。托米森不知道遊戲是什麼時候、什麼情況才算結束,他只知道「將死」(checkmate)的情況,他連讀棋都不會。所以他還在堅持,不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贏了。提蒙則正好相反,在第四步之後就知道自己贏定了,但他並沒有置對方於死地,而是讓他繼續下去。他只是想戲弄對方而已,微笑著將對手的棋子一個一個吃掉更能讓他有優越感。
比起勝負,大家更想看托米森那種被耍得團團轉的糗態什麼時候結束,知道自己輸了的時候他會說些什麼,所以大家都沒打算走開。沒有人不知道托米森對喬書亞的看法,如果他輸了,他的評價會改嗎?
終於,旁觀的學生們開始不耐煩了。有幾個學生離開了被圍得水洩不通的圓桌,留出一些空隙。這時托米森還在專心研究對方的棋路。突然擠進人群的人,讓四周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提蒙正笑著打量托米森的模樣,沒注意到四周的變化。
「剩下的我來下,可以嗎?」
這話是對誰說的,又是誰說的。提蒙隔了一下子才反應過來,他皺了皺眉。周圍的人開始低聲議論。托米森知道來的人是誰以後很吃驚,連自己剛放下的棋子都弄倒了。
沒有人注意到喬書亞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點心室的。也許是因為他個子太小,所以沒有人發現他。喬書亞的表情很平靜,彷彿沒注意到周圍的人。當托米森和喬書亞的眼神相遇的瞬間,托米森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喬書亞又重複了一遍。
「我來下吧。」
「但是……」
托米森看看提蒙,他好像在猶豫自己該不該退出。
提蒙看看喬書亞,自己臉紅了。喬書亞平靜的表情,讓提蒙覺得自己和一個年紀那麼小的學弟爭執,是一件令人慚愧的事。但他很快就平靜下來。贏喬書亞比贏托米森對自己更加有利,那樣別人對喬書亞的評價便會大大下降,而對自己的評價則會大大上升。雖然喬書亞被稱為天才,但說到國際象棋,自己可是莫納西德的冠軍。如果能聽到別人說喬書亞不如自己,豈不是大快人心?
再說喬書亞也沒說要重來,只是說繼續下,而現在的狀況是他在戲弄托米森,所以他根本贏定了,不用幾步就可以結束這盤棋——不過,他也很好奇喬書亞打算怎樣來扭轉局勢。
「我是無所謂誰來下啦。」
提蒙話音剛落,托米森就站了起來。他沒有說什麼,只是很小心地擋開周圍的人,讓喬書亞坐下來。
提蒙的笑容更深了。
「你會下嗎?」
「在家裡常和姊姊下。」
喬書亞對學長連敬語都沒有用。不過提蒙並沒注意到,他放聲大笑起來。
「你姊姊?就是那個白癡?贏了那種人居然敢在我面前放肆?我還真擔心你是不是知道規則呢?」
喬書亞看著棋盤,點點頭。
「別說無聊的話了,和我下完就知道我姊姊的實力了。」
提蒙止住了笑。
「啊,當然啦。你姊姊和你一樣都是﹃德莫尼克﹄吧?聽說這是你家的血統?其實,說不定是最白癡最特別的﹃德莫尼克﹄呢!哈哈!」
喬書亞沒有回應他,只是說:
「輪到學長了?」
旁邊的查理斯忍不住開口了:
「說話真沒禮貌,你以為現在還是別人看到你就要低頭的時代嗎?」
在等提蒙下棋的喬書亞,簡短地回答:
「以我的年紀,不記得那個時代了。」
「我是在說你的用詞!你知道你是在和學長說話嗎?」
喬書亞面無表情地掃了查理斯一眼,說了一句所有認識他的人從他口中聽到過最辛辣的話。
「要我對說我的存在就是禍害的人講禮貌?別太高估我的耐性。」
周圍的一些學生向晚來的學生說明了情況,大家都覺得這麼說一個九歲的孩子實在有些過分。所以查理斯也好,提蒙也好,都沒法再說什麼。
提蒙改變了話題。
喬書亞的反應是他沒想到的。看他盯著自己剛才和那個對象棋只知皮毛的托米森未完的殘局,提蒙有些害怕,看看喬書亞,他的臉還是一張小孩子的臉,無憂無慮。
「你是想想而已,還是真的要下棋?」
看喬書亞沒有反應,提蒙又問了。
「你知道怎樣下嗎?」
還是沒反應,提蒙有些憤怒了。
「如果你只是覺得好玩的話請趁早放棄吧。我有多喜歡象棋就對它有多認真,對於連棋路都看不懂的小孩子絕不手軟。」
等著提蒙下棋的喬書亞有些無聊。
「你和托米森下棋的時候也很認真嗎?」
這話似乎說中了提蒙的要害。他突然紅著臉大叫:
「你知道什麼!在這裡胡說!你很會看棋嗎?你學過很多所謂高尚的東西,但根本沒想過要學象棋吧?為什麼不請個家庭教師來教呢?你現在所擅長的一切,不都是家裡重金聘請老師教的嗎?在這種環境下做不好才奇怪呢!不是嗎?」
這些話反映了提蒙在喬書亞這類出身貴族的孩子面前時的自卑感。他想對著他們大叫說,你們做得好只不過是因為錢和身分罷了。
從來沒請過家庭教師的喬書亞並沒有回答他。提蒙好像無法承受似地繼續說道:
「為什麼不回答?覺得怎麼樣都沒關係?我無論說什麼你都仍然擁有特權?你以為你的人生會一直都很順利?告訴你,絕對不會是那樣的!像你們這種人,一旦共和政府站穩腳跟,你們這些貴族的末日就不遠了!一旦共和革命在安諾瑪瑞全面展開,你們還活得了嗎?你們的存在是對共和革命的妨礙!等我們的人打進來的時候,你們這些廢物般的貴族和保皇派的垃圾們,就會像喪家之犬一樣!」
提蒙的話代表了現在卡爾地卡的共和政府和共和派人士的信仰,但是事實上,實現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卡爾地卡之外的貴族和保皇派勢力太大了,只是他們正為了立誰為王而爭執不下,所以遲遲沒有對卡爾地卡發動攻擊——但並不代表以後不會。
「也許你們還指望外面的貴族打進來重新建立你們的天下吧。還是指望哪個保皇派再建立新王國。那樣就能讓你們繼續活下去?你們這些背叛者!不管未來怎麼樣,你們這些人渣的末日都不遠了!死心吧!」
提蒙說完了他一直想說的話,覺得很痛快,甚至開始微笑。這時喬書亞托著下巴的手放了下來。
「學長也是貴族呀。」
「什……什麼?」
提蒙瞪大了眼睛。
「共和貴族。這世界上哪有沒有貴族的地方,沒什麼好奇怪的。」
「該死的!什麼話!你到底想說什麼?」
喬書亞聳聳肩,冷淡地說:
「什麼也不想說。但學長最好快點下棋吧。」
「你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給我說明白!」
「學長。」
喬書亞一手玩著自己的頭髮,冷冷地看著提蒙。
「我的話對現在的狀況毫無意義。所謂的貴族只是一個單字罷了。只是關於未來,會有比學長的想法更多的可能性,其中肯定也有我所屬的阿爾寧家族會一直平安存在的可能性。作為當事人的我,很清楚該怎麼做。學長,別這樣,你所屬的共和貴族家族對未來肯定也有不少憂慮,不至於認為會一直這麼安定吧?」
他說得那麼隨意,感覺不像是真的。九歲的孩子,處於現在這樣的情況,夾在共和國和外部勢力的危機之中,宣示著家族的未來,而且,他說得那麼巧妙,沒有一個字可以用來向共和政府告發。共和貴族的說法也不是他首創的,在共和政府內部的官僚當中,這早已是一貫的重要話題了。
「好了,可以下棋了嗎?」
喬書亞話音剛落,提蒙就像是要盡快結束戰鬥似地,馬上放下棋子。然後是喬書亞,然後又是提蒙。走了三步,輪到喬書亞時,他突然冷淡地開口了:
「還要繼續嗎?」
「你說什麼?」
「好像結束了吧。」
喬書亞站了起來。其他人像沒聽懂他說什麼似地呆呆站著。提蒙也一樣。喬書亞雖然沒有說出「將軍」(check),但他的話分明就是這個意思。
「你說什麼!」
圍觀的人當中沒有人下得比提蒙好,所以他們沒辦法有任何反應。沒人明白為什麼結束了,都疑惑地看著喬書亞。和提蒙的視線相遇時,喬書亞挑了挑眉毛。
「我實力平平,經常輸給姊姊的。」
之後他就沒有進一步的說明,留下一頭霧水的圍觀者和對手,甚至連對托米森都沒多說一句話,就這麼走出去了。
這下周圍眾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提蒙身上。提蒙仔細看著棋盤,他不認為自己已經輸了,覺得那只不過是小孩子耍性子而已。如果真輸了,那實在是太丟臉了,自己居然連輸了都不知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到底在幾步之後呢?五步?十步?
他流著汗,盯著棋盤看了五分鐘以上,旁邊的一些學生都覺得無聊站起來走了。突然他憤怒地緊緊握住拳頭,但目光仍然沒有離開棋盤。一會兒,又把拳頭藏到桌子下面,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挫敗感。
旁邊的查理斯小心翼翼地問他。
「怎麼樣了?」
提蒙沒有回答,紅著眼睛看著棋盤。猛地揮出右手弄亂了上面的棋子。白色的、黑色的棋子紛紛掉在地上。
他的唇顫抖的吐出一句話。
「該死的……德莫尼克……」
學生們有些害怕地竊竊私語。「德莫尼克」是喬書亞的外號,也是他祖先的綽號。有些人不自覺地看向剛剛喬書亞離開的那扇門。他已經不見了,但那裡還能感覺到他留下的寒冷氣息,令人發抖。
這時,一直坐在點心室外樓梯邊的椅子上,透過窗子看到裡面這一切的阿爾寧,站起來,走開了。
◎以上資料由小狐狸*艾瑪迪彙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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