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氣。

曾幾何時，這是一班特別的人開始在我體內「定期居留」後所顯現的一個問題。

雖然會從口裡發出一點氣味並無不妥，那也並非嚴重得會影響工作的身體問題，但日子久了還是會讓我感到很困擾。

其實大家本來就有一點體味，說好聽點，是我們都因為老早前身體裡長出不得了的各種機械器官，所以才會散發出那股獨有的「現代風味」，我們都為自己天生能擁有這種氣味感到自豪不已。

我身邊上下的同胞一般都很正常，縱使有幾個偶然會跟我一樣有發出口氣的情況，但不是因張口而四溢出來的誘人幻想的香水味，便是（比較穩定的）定期散發出使人垂涎的飯香味。

但我呢？

我發出的味道實在糟透極了。

我的口總是很容易散出或濃郁或刺鼻，各種顏料的味道，尤其是油彩味。或許曾經像同胞一樣發出過怡人的清香，可是更多時候是顏料味裡混雜了一些快餐店特有的味道──附加了特濃油膩味的食物香。

聞到這些怪味道的同胞們，每次都不忘向我瞪眼睛吐舌頭弄豬鼻。

當然，感官敏銳的我也知道他們暗地裡會皺起眉頭，悄悄地撇撇嘴，歪歪鼻，恨不得從臉頰長出一隻手，好捏住自己敏感的鼻子；又或者以不易察覺的眼神朝我這邊瞧瞧，好像這樣便能使我（連帶難聞的口氣）立即消失於人世。

我的同胞，實際上也是與我同時出生於這個狹窄地方的好兄弟，大家一致默記「有難同當，有福同享」這條僅此唯一的家族規條，所以大伙從來沒有對我發出過任何怨言，在任何個體得到某些益處時，也很願意盡其所能將這利益提出來跟大家分享。

像是曾經有一段時間，某位居於同層的同胞會定時吞嚥一位滿身玫瑰香的女人，為了讓兄弟們也能分甘同味，他甚至願意冒著被人類發現的危險，定時大張其口，任由玫瑰香味攻佔走廊的每個角落，讓我們可以隨意吸入那股讓人讚口不絕、食指大動的香氣。每到午餐時分，大家也會不忘暗中換氣，互相交換口裡各種各樣的食物香味。

可是我的口氣相比起來實在太臭、太臭了。

我小心翼翼地保持口部密封，但探訪我肚子的人們出入頻繁，氣味還是會洩漏出來，於是乎最初開始出現問題的那段時間期間，每天大家都要不斷被挑戰嗅覺的忍耐極限。看著他們為了兄弟親情，無論如何也要忍耐下來的辛苦樣子，我實在既尷尬又痛心，可是除了閉嘴以外，我甚麼也做不到。所以對於他們每次都只是對我裝幾個鬼臉了事的做法，我心存無限感激。

不過幾天下來，儘管我有多努力迴避，他們對我裝的鬼臉卻是有增無減。難道我的口氣有那麼難受嗎？他們終於對我忍無可忍了嗎？夠了，我快要抓狂了！

這樣的僵局一直維持了整整一個多星期，然而當我以為事情會越發嚴重之際，問題卻反而漸入佳境！

想不到，原來我的口氣居然會有讓人完全接受的一天！

就在那班人往來我的肚子快兩個星期，我使盡全力閉氣到最絕望的一刻（放心，呼吸對於我們來說並不重要，所以我不會死），想要祈求天蹋下來把我一個壓死算了的時候，我身旁的一個同胞突然對我扮鬼臉，說出驚世駭俗的一句話：「喂，別那麼吝嗇你的口氣，張開口讓我們嗅嗅吧！」

嚇！我的嘴比腦袋反應還快，在覺悟之前嘴已經張大得能把對方吞下去了。儲了多日的噁心氣味像暴漲的河流般溢出，流滿整個走廊，毫不留情地侵佔大伙牙齒的縫隙中。

我自己被那種怪味充斥在體內多天，早就聞慣不怪，但他們明明連日來都忍著很少呼吸的啊，怎麼會一副坦然無事的樣子？

「為......為甚麼你們......」

「哼哼，你就那麼信任不過我們的能耐嗎？」他由得怪味湧進口裡，不以為然的繼續張口道：「其實早在上星期初我們已經習慣了你的口氣啦！只是見你一臉不閉嘴不安樂的樣子，才沒有說話吧。」其他的同胞隨著他的笑聲，起鬨似的發出爆笑聲，整個走廊也響應著這震耳欲聾的聲響，顫動個不停，在他們肚子裡的人們還以為是地震，嚇得紛紛連爬帶滾地逃了出去。他們見狀笑聲不止，反加倍響亮。

「也不是啦......啊！」你們都默不作聲的，我哪知道原來你們這幾天刻意多裝的鬼臉都是在誘我開口說話，好解除嘴巴的枷鎖啊？

面對大家笑意盈盈、自豪得鼻子也蹺得老高的樣子，我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自己吃虧被騙，只得苦笑著抽抽鼻頭和應他們，首次毫無牽掛地呼出第一口異於眾兄弟的氣味。而且這次呼氣的力度特別加重。

「聞多了，其實也不是那麼糟嘛！」待在我另一邊的同胞深呼吸一下後興味盎然的道，似乎很滿意走廊又多了一種新的「獨特芳香」。也有住得較遠的同胞叫人傳話給我，說多了我那與眾不同的口氣，這一帶便少了一分過份平庸帶來的沉悶感。

就這樣，我終於在大家的認同下，解放了自己，讓這股新的氣味成為「眾矢之的」，每天大伙都帶著最熱情的眼神，充滿期盼地等待那班特別的人來拜訪我的肚子，好幾次差點害我以為是甚麼要員來訪。

哎，希望他們不是中毒上癮吧。

啊？你問我那班特別的人是誰？

不是吧，你竟然說不知道？少來！

答案很簡單，就是你和你和你你你......（被我「吞下」的同學老師們）！不用東張西望了，沒錯就是「你們」！哼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