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仔蛇 

「阿彌陀佛！」彼一工，戴草笠的老比丘，來到庄裡廟口化緣，伊化緣是中晝頓的飯菜毋是錢，有人佈施飯菜，伊用這句感謝。

戴笠的老比丘捧著貯飯菜的缽行到阿添伯仔的厝前，才發覺門關咧，厝前厝後已經真荒廢，窗仔已經拋足濟樹藤，主人應當真久無佇咧，老比丘合掌：「阿彌陀佛！積聚皆消散，崇高必墮落；合會要當離，有生無不死」，面形仔露出感嘆的表情。

榕仔腳有一支椅條，伊坐落來用餐歇晝。老比丘想起參主人一段往事：十幾冬前，老比丘路過這個田庄，拄好是落大雨歇佇阿添伯仔怹兜的簾簷腳，阿添伯仔翁仔某穡頭做無成轉來到厝，邀請老比丘入去厝內底坐，中晝閣款素食請伊。老比丘心內想：「因緣真不可思議啊！」

坐咧歇一睏仔，下晡就佇遐誦一部地藏經回向予主人，誦了天已經暗嘍。老比丘將椅條徙入去阿添伯仔怹兜的簾簷腳，隔壁阿坤伯仔的後生過來相借問。

「老師父啊！請您來阮兜歇睏，迹暗時蠓足濟。」

「無要緊啦，隨緣！」老比丘真自在。

「有蛇喔，老師父愛細膩！」阿坤伯仔的後生合掌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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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比丘打坐入定，夜靜悄悄，十六的月圓圓圓的，半暝老比丘起坐佇埕斗經行大約半點外鐘，蠓、尾蝶仔加真濟，老比丘搭禪帳，伊猶原安然打坐。禪帳若像咱的蠓帳，不過是徛直的，拄好一人份佇內底就未予蠓仔、尾蝶仔攪吵，出家人行腳，佇野外就是搭禪帳過暗。

到了三更，老比丘打坐目睭掰（peh4）開，突然間發見一尾蛇佇伊的面頭前，身軀像一囷草索仔箍椆咧，蛇的目睭閃著青青的光，掠伊金金相。

老比丘無驚惶，微微笑像招呼老朋友講：「你來啊，一面之緣現此時煞墜落傍生，可惜啊！為著守護彼三支玻璃矸的黃金，三世攏閣出世做蛇，何乜苦？」彼尾蛇煞目箍紅目屎滴。

「我為你皈依，綴我念：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皈依佛不墜地獄，皈依法不墮餓鬼，皈依僧不墜傍生；皈依弘聖道，誓度一切人。」

「貪愛、執著是苦惱的根頭，貪愛、執著會予咱的身心受著束縛，施主，放下吧！」

彼尾蛇好像有所覺悟，向老比丘頕（tam3）三個頭就趖（so5）走去。

「善哉！善哉！」老比丘喙角浮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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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暗落來，阿添伯仔拖著嬗篤篤的身軀，載著規車的傢俬頭仔，騎著引擎沿路噗噗噗轉來到厝。

「鵝（gia5）仔，來！」阿添伯車拄停，隨將飼料攪攪咧倒落槽，鵝仔規陣枵燥燥雄兇兇狂狂搶食。阿添伯將傢俬頭仔囥入去倉庫，人坐佇厝埕的榕仔腳的椅仔，點一支薰嗍著滿腹的輕鬆，看伊的菜園，看鵝仔搶食，看遠遠晚埔的紅霞，鴨卵青的天空，白白規捲規捲的白雲，景色足嫷的，伊露出歡喜的笑容。

隔壁的阿坤伯仔行來相借問：「阿添啊！盈暗來店仔頭叫寡小菜，食摵（tshik4）仔麵，啉幾杯仔紅標的你看按怎？」

「甭咧，昨暝閣有一鼎魚仔食猶未完！」

「阿添啊！添仔嬸無去了後，你想講身體勇健無欲去台北倚囝蹛，家己一人亦欲做土水，亦欲款三頓，亦愛款厝內，搰力做貧惰開趁赫濟偆欲予誰開？」

「儉，才有底！我嘛無興趣啥，暗時廟口開講行棋就足心適，近年仔致著高血壓，酒就毋敢摸（bong）。」

阿坤伯仔想著阿添伯仔的孫仔好像欲度晬，就問：「恁孫敢是欲度晬啊？」

「晬三嘍！度晬我去台北，毋敢勞動逐家。孝生準備家己開公司設廠，真無閒，才會足久無轉來下港。」

「阿添，你足好命，囝做大公司的經理，即馬閣欲做董事長，真爻，恁新婦嘛真賢慧對恁兩個老的真有孝，真正予人欣羨！唉，可惜添仔嬸較薄福啦，老來病苦煞過往。」

「人伊先去先好命。」阿添姆仔一世人勞苦，老來致著肝癌，拖年外足可憐。

阿添伯仔洗身了後，家已款食飽，就去廟口找朋友啉茶練仙。到九點半，行倒轉來

，開門才發覺廳的神明、祖先未記得點香，喙念：「啊！我真正老番顛，真無記性！」

阿添伯仔三隻清香舉起來拜：「天上聖母媽祖菩薩：弟子陳正添虔誠祈求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家內大細平安，後生陳阿俊事業興隆，我阿添身體勇健，時陣若到毋通拖磨序細，毋通欲死未斷氣倒咧掣！」

    阿添伯仔看著窗仔門楔（seh4）一封批，提起來斟酌看，原來是阿俊寫轉來的，門關咧去眠床頂看，阿俊批來講：工廠已經動土，按算年底起好，明年過年後新公司會當開張生產，資金三分一是翁仔某的粒積，三分一是好朋友借的，偆（tshun）的是共銀行借，按算會開張了五年內會當還完。

    阿添伯仔將眠床腳的土底挖出來用塑膠紙包的三支玻璃矸仔，伊用手摸著玻璃矸，矸仔底金爍爍，原來玻璃矸底囥黃金，二支金仔已經塞塞淀，一支才七分淀，伊將衫仔袋五兩金仔共橐（lok4）入去彼支矸仔底。算算咧到年底三支矸仔會飽浞，聽好予囝通相添，應當有夠還銀行，銀行利息重。

    阿添伯仔將玻璃矸埋予好勢，才安心去睏。矸仔底的黃金是伊參老某的私傢錢，後生查某囝攏真本等，嫁娶攏免予序大人出錢，兩人規世人扑拚，阿添伯仔是土水師傅，會曉共人起厝、修理厝，木工、鐵工、水電攏會曉，功夫好有信用，價數公道，名聲足好，空課毋捌斷過，伊做師傅某做小工，一鮮五厘攏是血汗錢，攏是勤勤儉儉來的。

    唉，無常！佇過年前，阿添伯仔徛咧搭架的四樓懸踏枋抹壁，雄雄心包油人一眩煞摔落土腳兜，頭殼摃著紅毛土柱，不幸腦破送病院急救無效，一命嗚呼，有影照伊所願，無予序細拖磨，真緊就去，無欲死未斷氣倒咧掣，嘛無啥乜痛苦！

    怹囝辦了後事，查伊的存款並無蓋濟，嘛無遺書，想未通的是勤儉的老父趁的錢是提對佗去，厝內反透透找攏無。了後，阿添伯仔的厝就無人蹛，厝埕荒廢，厝內颺埃，阿俊清明才轉來，一年倩人清一擺，見若清眠床腳，攏會看著覕一隻蛇，聽講捌有二擺賊仔入去偷提物件攏予蛇咬著，厝邊嘛定定看著蛇佇怹兜出入，後來庄裡的人攏較無愛倚近怹兜。講嘛奇怪，阿俊怹彼口灶若轉來蹛攏毋捌見著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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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阿俊仔突然間夢中驚醒，眠夢中看著老父勤勤儉儉將錢換金仔，才閣藏咧玻璃矸仔，埋踮眠床腳，為著毋甘遐的金仔失落去，死了後三世攏變做蛇守咧眠床腳，後來拄著一個出家人佇舊厝的簾簷腳共老父開示，老父才覺悟投生善道而去。

阿俊仔心也驚也半信半疑，天一光趕轉來下港舊厝，眠床腳一尾蛇已經死踮遐，將土腳挖深，有影有三支矸仔貯著金鐺鐺的金仔。阿俊仔將蛇拜祭了埋掉，將金仔換做現金，成立「阿添伯仔基金會」，援助貧困的學生佮孤苦的病人，舊厝拆掉，捐予公家起社區老人活動中心。     2008.08.11.試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