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少之時,我家曾因阿叔的長年病弱而困窘不堪,幸好有外公家的濟助,
才得以度過重重難關;因此,幾十年過去了,我的兄弟姊妹們,依然念
茲在茲,對於所受的恩情,點滴不敢或忘。
這天,明知外公舊宅只剩表弟阿清一家住著,我還是如同平素回鄉的習慣
,驅車前往港仔墘。抵達之後,踩過大門戶椗,進入深井後,我叫了兩聲
,又叫了兩聲,因無人回應,只好暫且停住。
我站在老藤椅與一小區綠色盆栽之前,看著這幾成晾衣場的深井,外公家
的ㄧ切,又回到我的眼前來。右側第ㄧ是三舅,向內依序是外公、二舅、
大舅的房間;而客廳就夾在外公與二舅的之間。這一排的每個房間,都有
我的睡跡。其中,外公睡的,必須爬上一階高高腳墊的通鋪,簡直就是我
翻滾跳躍的大操場。
從大門外進來,經深井直走,正面第一間,是灶腳與飯廳。再往後,則是
外婆與阿姨的臥房,然後是米倉與雜物間。外公家雖非富豪,卻是庄內頗
得聲望,有田有園的大農戶;因此,屋旁另有寬廣的稻埕與牛欄豬圈,舉
凡農家所需,應有盡有。
小時候,我跟著阿母,或者獨自走半小時路到外公家,每次的路上,都有
雙腳輕飛,身心全然釋放的感覺。外公家是我逃離苦悶的避風港。在這裡
,我自由自在,毫無忌諱,可以放鬆的說笑,也可以盡情的戲耍。不只此
也,我的玩伴,還擴及外公家族的孩子們,這一家、那一家,都有我感情
親蜜的好朋友。
我曾經以為,全世界最好的人,都住在我外公家。從外公、外婆,到所有
阿舅、阿姨,每個人都給了我們滿滿的溫馨與照顧。我喜歡他們,喜歡他
們看著我時,彥仔彥仔這樣的喚著我。在外公家,我吃最好吃的,玩最好
玩的,享受一段備受疼愛的時光。
然而,ㄟ,有人在,有人在家嗎?
我在深井裡出神。良久良久。要離開了,又向阿清表弟的房內叫了兩聲。
然而,只有老藤椅以莫名的眼神呆望著我。
ㄟ,有人在家嗎?
然而,深井仍舊一片靜寂。那早已暗淡了歲月的紅色磚牆,任憑我怎的呼
喊,也應不出半點聲音來。臨走,我壓不住翻騰的,竟然於最後往內再次
探望時,禁不住哽咽的,直在心底ㄧ遍遍的問著,阿公阿嬤,您們現在好
嗎?
附註:台語發音之<深井>,即房前空地、院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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