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學注音

我們搬到台南沒多久，大姐開始唸國小，這對爸媽可是大事。照媽媽的說法，帶小孩就像玩龍一樣，龍頭玩好了，龍尾就會跟著好。可是這個龍頭開竅開得晚，上課大概不專心，一回家就什麼都忘了。媽媽想幫忙，可是她也沒有學過注音符號。她決定向附近比較大的小孩討教，再回來教大姐。

在修車廠對面幾十公尺處，有一個舊的防空洞。機場有一位木匠老何利用那防空洞，又在旁邊搭一間木屋，把自己一家安頓在那裡。老何木工做得好，爸爸託他做了大床、衣櫃、和書櫃。他們家孩子多，前面幾個那時已經上了中小學，老四剛上三年級，媽媽就請他教注音符號。

「老四」在那兒頑皮出了名，是附近大人最頭痛的小孩，但媽媽有她的方法。她每天做些小點心，看到老四放學經過就請他進來，一面吃點心一面教媽媽注音。老四覺得有大人向他討教也很受用，不僅傾囊相授，後來在媽媽面前也從不調皮。

媽媽現學現賣，果然讓大姐進步很多。小時候家中有一本字典，在注音符號旁邊工工整整寫著「波」「潑」「摸」「佛」…，那是媽媽做的功課。後來大姐不負期望，讓我們每一個弟妹在上學前學會注音。還曾經代表學校參加演講比賽得獎。只是媽媽教完兩個姐姐之後，久不練習又忘光了。

五歲小幫手

大姐上小學之後，二姐成了媽媽最得力的幫手。媽媽去洗衣服或買菜時，二姐負責看家並照顧哥哥和我，那時她也不過五歲。打掃房間之外，媽媽洗衣服回來她會幫忙晾曬，吃飯時她也會幫忙餵「兩個小的」。甚至媽媽不在家時，她還會趁著天氣好拿嬰兒被到門口晾曬。

媽媽營養不夠，一直無法餵母乳，哥哥姐姐都喝牛奶。但我拒喝，連奶瓶都不接受。媽媽只好買來米糕，加水沖淡以後用湯匙餵給我。餵完以後還要靜坐半小時，要不然我會反胃，把吃過的全吐出來。這份抱我坐著不動的差使也常交給二姐。

「大娭毑」和「大爹」

爸媽結婚得早：抗戰時日本人打到湖南，那時媽媽正跟著爺爺唸書，和外婆失去聯絡。為了一起逃難方便，長輩讓他們先拜了堂，那時兩人都才十多歲。之後沒多久，爸爸就考取軍校，到四川去了。一直到戰爭結束後兩年，才得回家鄉，那時祖父已過世。

爸媽到台灣時，大姐已滿週歲，到新竹後又生下二姐、哥哥、和我。所以到台南時，已是兒女成群。而爸爸的同學朋友多還是「光棍」。那時娛樂場所不多，這些叔叔伯伯放假時沒地方去，就到我們這個小小的宿舍來串門子。又因為他們都未婚，就開玩笑稱媽媽為「大娭毑」（ㄉㄞˇ ㄞ ㄐㄧㄝ湖南話的老奶奶），稱爸爸為「大爹」（ㄉㄞˇ ㄉㄧㄚ老爺爺）。叫開了之後，連已婚的朋友都這麼稱他們。

這位「大娭毑」不但招待這些叔叔伯伯吃住，有時還為他們交女朋友出主意。叔伯們要結婚時，也常在「大娭毑家」計畫，爸爸總是負責寫請帖和招待。結了婚之後，放假時如果不到遠處玩，就連太太孩子一起帶來。只是他們玩得高興，很少想到「大娭毑」張羅的辛苦。(為了招待客人，媽媽有時得臨時偷偷的拿米票去換錢，以便上市場買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