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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他來找我，秘書對於安排他的會議，其實是有意見的，

因為他曾經來找過我，而且我並沒有收費，

就幫他處理「交付審判」的案件。

事實上，

交付審判通過的成功機率很低，我只是盡力幫忙而已。

當時我知道，他的身心狀況很糟糕，不答應他，可能他會再次尋死。

畢竟這件事情的起因，就是因為他曾經燒炭自殺，僥倖逃過一劫，

但是從此截肢殘廢。

但是，校園裡的霸凌沒有放過他，肇因者跟其他同學，繼續在網路訕笑他，「怎麼沒死？」、

「自殺是假的啦！」、

「活該！」等等的惡意語言，還是一直在流竄。

「你被起訴了？」我皺著眉頭，「你恐嚇這個人？還侵入他的電腦？」

他點點頭，沈默的流下眼淚，他的身邊擺著柺杖。

「好吧！」我翻閱著這些起訴的資料，「我建議你認罪。」

「我不要！他對我太狠，檢察官根本不管他們之前講了什麼，我只是沒證據而已。」他眼淚一直掉，不是那種嚎啕大哭，就是一直掉。

「可是你就做錯事了，一碼歸一碼，他們對你做什麼，那是另外一回事。」

「我是要委任你當律師，我會付錢，我希望可以無罪。」他的表情很哀傷。

「不可能，你會有罪。我希望你認罪。」我說。

「好吧！」他露出慘澹的笑容，「那我決定了，論文出來那一天，就是我離開這個世界的那一天，我論文快寫完了。」

「你認罪啦！」我沒有受到這樣情緒勒索的影響，「人生要往前走啊！你看我每天被這麼多人罵，還不是活得很好。

你知道嗎？

人生最痛快的事，就是讓討厭你的人，知道你每天都過得很好。」

「可是我過得不好。」他說。

「好的，我知道痛苦不能比較。每個人的痛苦都是不一樣的，因為那是主觀感受，我無權認定你不夠痛苦。

可是，從我每天經歷這麼多的不同痛苦而言，客觀來說，你不夠痛。」

他好奇的聽著我說話，沒有答腔。

「你有遇過，被父親性侵五年，逃離家裡以後，媽媽把他當作情敵的事情嗎？你有看過，八仙樂園的孩子，漂亮的臉孔被火燒成什麼樣子嗎？

你有看過，為了活下來，而把原本健康的雙腳都截肢的人嗎？」

我一口氣說，

「你還是因為自殺，少了一隻腿，他們可是一直想活下去，卻失去了臉孔與雙腿。」

「可是我很痛苦。」他說。

「好啦！我們來交換條件。」

我緩緩的說，

「第一，你認罪。

第二，你答應我，終身不再自殺。

第三，你不可以再對那些人做出任何犯法的事情。

我跟你交換免費幫你爭取比較輕的刑度，陪你去開庭。」

他想了很久，會議室裡一片沈默。

「你知道的，我答應了就會做到。」他說，

「第三個條件不能答應你，因為我好恨他們。」

「那你試試看嘛！」我說，

「你可以把本來要給他們的訊息發給我，慢慢練習遠離這種痛苦。

分手是需要練習的。」

「我問你，為什麼壞人都不會有報應？」他似乎軟化了。

我沒有說話，指了指天花板。

故事說完了。

我沒想要讓你稱讚我，什麼我很仁心仁術之類的。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法律素養一般、時間很有限、能力就這樣。

我從來沒有憤世嫉俗，因為我沒有權利這麼想，

我還能幫助別人，接受別人的負面能量，但是那些人，他們可能正面臨人生中很嚴重的關卡，四肢健全、腦袋清楚，已經是上天給我莫大的恩惠，我怎麼還能憤世嫉俗？

來找我的人，就是已經不知道怎麼辦了，我怎麼還能叫他們自己想辦法？

我不會把這些事情當作潑屎，因為能夠接受別人的求助，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還不能理解？

孩子，

等到你長大，你就會知道了。

能夠溫柔的、

盡力的，幫助別人，

是身為一個平凡人，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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