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說

他坐在窗邊，磕著瓜子。

劈啪、劈啪，瓜子的破裂聲猶如黃昏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

偶爾吐出一句感慨，不關瓜子，不關天氣，內容更是與他的年齡不相稱，語調低沉得就像天邊的暮靄：

“瓜子、甘蔗、茶葉都是底層人物……瓜子被吃掉肉體；甘蔗被吸干血液；茶葉被汲取靈魂。我不知道人們要拿走我什麼……”

他低下頭，好像在感嘆一無所有，又像羅丹的雕塑——思想者：

“變成被遺棄的垃圾，不可怕……”

他聲音越來越低，就像蚊子的聲音，卻尖銳得快刺穿人的雙耳。

他彈了彈手頭的煙灰，張嘴一吹，煙灰剎那間消失無蹤。他誠惶誠恐地站起來，筆直得如同一根香煙。

“如果歲月把我燃燒完了，我的名字會化作一縷煙霧，隨風飄散嗎？”

在暴雨中行走

他就像一個浮標，在暴雨中晃動。肯定有某種東西拖曳他的漂浮，比如命運，它就像水底的魚，我們看不見。

雨，不知從何處來，在地上冒個泡，轉身就不知溜到何處；雨，扯不斷的網，一層層罩住地上的一切。

樹葉、牆壁、飛鳥、都被雨剝下一層塵土，他也不例外。他害怕自己的泥身被一層層剝落。他只能緊緊捂住內心的情感，免得瑣屑衝走後，留不住一絲記憶。

在白茫茫的雨世界裡行走，分辨不出方向。分辨不出方向的，還有在黑漆漆的夜裡。對他來說，白天也是黑夜，反義詞其實就是近義詞。他不可能從醜陋事物的反面找到美麗的一部分。

風就像精力充沛的小孩子，橫衝直撞，有時就圍在他身邊旋轉……

他不知要走到哪裡，或者在雨中溺斃。目前，他就像上帝手中的鐮刀，刷刷地收割雨滴，雨滴如移動的草。

他的行走是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