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被遺忘的四大隊大隊長 - 現代華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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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被遺忘的四大隊大隊長

2019/08/16 23:48:05瀏覽4920｜回應3｜推薦11

小時候我住在左營海軍眷村，幾與外界隔絕，加上生活窮困，能有機會外出逛逛，就是每年暑假坐火車去東港大鵬，給我伯父郭漢庭先生祝壽，他是父親在台灣唯一的親人。
在我進入空軍官校前，對伯父的記憶只知道他曾是飛行員，後來負傷退伍。1972年夏天，我收到官校錄取通知後，父母要我去問問伯父，我獨自坐火車屏東去東港大鵬，我才瞭解他不是普通的飛行員，而是赫赫有名，立過戰功的飛行勇士。
郭漢庭先生是廣東航校三期甲班畢業生，當時廣東由軍閥陳濟棠統治，與南京國民政府有著既合作又對抗的微妙關係，航校一期的王叔銘，二期的毛邦初都是在廣東航校完成飛行訓練，一期的陳嘉尚是伯父學生。1936年廣東航校歸順中央，伯父時任八中隊隊長，跟著司令黃光銳飛到南京筧橋，之後航委會將廣東與歸國華僑飛行員成立了五大隊。
1937年7月，對日抗戰爆發，814空戰勝利只給四大隊帶來短暫喜悅，之後不到半年的，依序損失了王天祥(航校一期)、王常立(東北)、高志航(二任)、李桂丹(航校二期)四位大隊長，其中除高外都是代理，因為來不及真除就都殉職了。
毛瀛初(航校二期)是第六任(代理)，但戰績仍沒起色。老蔣不知為何，突然將伯父由第5大隊29中隊隊長，直接升任四大隊的大隊長。
據伯父回憶，是大隊長丁紀余(廣東航校)告訴他委員長要召見，就從武漢坐專機到重慶，進到辦公室時，蔣正在用寧波話斥責毛瀛初，伯父聽不懂，接著也以廣東國語，似懂非懂與蔣對話，蔣大概也不耐煩，拿起毛筆寫下「派漢庭同志赴任四大隊大隊長」，伯父拿著手令就當上四大隊的第七任中校大隊長。
伯父上任時，武漢會戰已經開打，這場空戰歷史大家都知道，不多說了。
伯父告訴我一件事讓我記憶深刻，他說每次領隊起飛接戰前，就要叮嚀下屬聯繫好棺材店，以備不時之需，現在想想蠻心酸的，這就是那個戰爭年代的寫照。
伯父在8月第三次主要空戰中，被日機擊傷迫降，雖然幸運生還，不過左眼被打瞎，下體也受傷，從此不能人道，斷了後代，也再也沒上過飛機。蔣滿意伯父的戰績，調他到昆明空軍基地當站長，同時發給他6000大洋，在當時可是一筆財富，伯父全部分給大隊所有的人。昆明站是抗戰期間，所有空軍後勤補給最大的基地，站長是個紮紮實實的肥缺，他也分文不取，任職期間，當過烏鉞結婚的證婚人。抗戰結束前，調升軍委會少將參議，接著代表空軍接收濟南。
大陸撤守後來到台北空總任職，因與空軍高層不和，在國軍整編時被降為上校，調到寄居幼校內的空軍參謀大學，一氣之下很快辦理退伍，不知是沒錢還是給空軍難堪，與伯媽及收養的小孩，加上一位廣東同鄉的勤務兵，一共四人就住在幼校內的防空洞，陳嘉尚擔任總司令視察參大時，無意中發現昔日飛行教官，居然如此落魄，下令在空軍大鵬眷村整修了一棟房子，外加一塊地栽種了500棵柳丁果樹，當作生活收入，伯父從此生活改善。
1975年秋天，我飛行淘汰後去看伯父，他知道我無法得遂凌雲願，沒講任何安慰的話，只是從抽屜拿出一張十多位飛行員合照的黑白照片，告訴我只剩他還活著，讓我記憶深刻。
隔年7月，本期90位飛行同學在仁愛路空總大禮堂，由時任空軍總司令司徒福上將頒授飛行胸章，100位地勤同學在場觀禮，一個個英姿煥發，充滿朝氣的飛行同學。
我在台下忽然想到那張照片，誰會是本期第一個？不是壞心，這是空軍的宿命，誰都躲不過。
1976年9月畢業後，代表防砲在台北參加國軍中正盃籃球比賽，有一天父親告訴我，伯父在空總看病要我去照料，到醫院才知他想住院但醫生沒同意，伯父跟我說他當四大隊大隊長時，司徒總司令是見習官，但到台後從未碰面，要我聯繫尋求協助，我硬著頭皮與司徒辦公室聯繫，還算幸運，讓我留下伯父姓名，沒想到很快醫院就找到我們，直說抱歉，馬上住進空勤病房。之後連續一星期，司徒每天都來探視，真是有情有義，只不過忙壞了醫院。
1982年，我擔任防砲司令劉鳳紀中將侍從官時，有一天接到四聯隊聯隊長榮承恩中將找劉司令的電話，當時司令在開會不便轉接，就跟榮將軍聊著聊著，現在也忘了是如何提到四大隊，他聽到郭漢庭與我的關係，更是對我親切，他告訴我，你伯父是位了不起的飛行員。
說實在的，伯父當年說他當過四大隊大隊長，我一直保持懷疑，因為在官校所知道的空軍史，從沒聽過四大隊有廣東航校出身的大隊長，好在司徒上將的醫院之行，榮承恩中將的口述，再加上日後資料證實，終能確認伯父郭漢庭先生曾在1937至1938年間，擔任空軍四大隊第七任大隊長。
1939年9月，國民政府正式將每年8月14日訂為「八一四空軍節」，第四大隊正式賦予「志航大隊」番號，1955年更名為「空軍勝利紀念日」至今。
82年前814下午4時左右，中日空軍在南京上空，上演一場不對稱的激烈空戰，中國空軍的英勇表現，鼓舞了全國百姓的愛國心與士氣，奠定日後戰勝日本鬼子的基礎，謹以短文懷念過世的伯父，也對所有為國犧牲殉職的空軍前輩及家屬，表達最高敬意。

~ 空官第57期郭克勇同學貼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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