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威尼斯電影節上摘得金獅獎之後,華人導演趙婷名聲大振,影片《游牧人生》更是備受期待。
正值年初,《游牧人生》更是以絕對優勢橫掃頒獎季,斬獲了包括「美國國家影評人協會獎」最佳影片在內的多項重量級大獎,並且成為奧斯卡小金人的有力競爭者。游牧人生(又譯《無依之地》)
Nomadland
《游牧人生》是趙婷執導的第三部長片,改編自美國記者、作家傑西卡·布魯德的同名紀實文學作品,由奧斯卡雙料影后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飾演女主角。
影片講述了受經濟危機影響而失去工作和住所的60歲女人弗恩作為現代遊牧民的生活。
2011年,由於對石膏板的需求減少,美國石膏公司關閉了位於內達華州昂皮爾有著88年曆史的工廠,半年後,該地區的郵政編碼也被終止使用。
在石膏工廠供職數十年的弗恩,也不得不離開居住了半生的昂皮爾,踏上漂泊的旅途。
電影開篇,弗恩面對著存放著自己全部身家的倉庫,深情地擁抱了亡夫的工作服,隨後帶著少許生活必需品,開著自己改裝的小貨車上路。
與我們認知中朝不保夕、混沌度日的流浪漢不同,片中的遊牧民自給自足,勤懇而體面,並且很清楚什麼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弗恩也不例外。
用她自己的話說:「我不是無家可歸,我只是無房可住。」
夜晚在房車中度日,白天靠打各種短期工獲得收入,第一份工作便是亞馬遜的倉庫管理員。
工歇閒聊時,同為遊牧民的好友琳達向弗恩推薦了初入門遊牧民訓練營。
起初,弗恩是拒絕的;但在與亞馬遜的合同結束,求職四處碰壁之後,飽嘗失落與孤獨的她,還是妥協了。
不是熱愛孤獨才選擇流浪,而是為了流浪不得不割捨與繁華世界的牽絆。
車行至遊牧民訓練營地,旅友們守著篝火圍坐,講述各自出發的理由:
越戰老兵患上創傷後應激障礙,受不了吵鬧聲、人群、煙火,只有在他的小貨車中,才可以無憂無慮地生活;
父母患癌相繼去世,女孩買了自己的車,上漆,向著未知之地,開啟了自己的康復之旅;
同公司的20年老友,因肝衰竭去世,生前因忙於工作,一直沒機會登上他停在車位上的帆船,臨終前他告誡好友:「不要浪費一分一秒。」所以好友辦理了退休手續,她不願到生命盡頭才想起自己的想做的事——在自由自在的旅居路上,她已經找到了自己的那艘「帆船」。
就連訓練營的發起人鮑勃,也有一段不願提起的往事:五年前他的兒子自殺了。
很長一段時間裡,他每天都在追問,在沒有兒子的世界自己如何才能活下去。
後來他找到了繼續活著的理由,那就是通過幫助和服務他人來紀念兒子,於是遊牧民訓練營成立了。
訓練營裡有很多與他同歲的人,他們大多有著難以克服的悲傷與損失,幫助別人給了鮑勃度過每一天的理由。
一群萍水相逢的人,度過彼此陪伴彼此溫暖的一段,狂歡之後各自上路。
漂泊途中,弗恩結識了75歲的斯旺基。因癌細胞轉移,斯旺基只剩下7、8個月的壽命。
她曾見過愛達荷州一條河邊的野生麋鹿,降落在皮划艇上的白鵜鶘,和懸崖邊飛行的燕子。
「如果我死在那一刻,那將十分完美。」斯旺基說。
所以她選擇繼續上路,再去一次阿拉斯加,帶著美好的記憶離去,不留遺憾。
長途奔徙的汽車,難免會出故障。
弗恩的小貨車修理費用高達2300美元,店員建議她不如干脆換一輛新車,因為這輛車即使賣掉最多也只能賣5000美元。
她卻以「我住在車裡,車就是我的家」為由拒絕了。
原來弗恩早就把房車中的一方空間當成了自己的家。
為了向妹妹借維修費,弗恩回到家鄉。
常年在外,回到家鄉免不了與親朋好友一聚。
閒談中融洽的氣氛 ,卻被弗恩打破。
她看待事物有著犀利的角度,價值觀也似乎與周圍的中產階級老友們格格不入。
或許這也是弗恩在丈夫死後也不願重返家鄉的理由之一。
臨別前夜,弗恩的妹妹吐露了對弗恩的理解:「你之所以看上去奇怪,是因為你比別人更勇敢,也更真實。」
集中營的發起人鮑勃在談及流浪的意義時提到:這種生活方式最大的妙處就在於——大家彼此不會有最後的告別。
遊牧民之間從不會說這是最後一面,而是會說:我會在路上再見到你,無論是一個月,一年或是更久。
事實也的確如此。
某次路邊的停靠,一個陌生男孩兒向弗恩借火,弗爾把打火機送給了他,兩人互道姓名後就此別過。
數次的出發與停駐之後,兩人又偶然相遇。
男孩兒雖記不起弗恩的姓名,卻還記得她曾施予的「恩惠」,將上衣口袋裡鑲有「恐龍骨頭」的打火機還給弗恩。
閒聊間,男孩講起他住在北方小農場的女友,她在那裡生活地快樂安逸。兩人雖也寫信交流,但男孩似乎寫不出任何女友會關心的東西。
弗恩建議男孩在信中寫詩,於是把自己結婚誓詞中來自莎士比亞的詩歌慷慨相「贈」。
弗恩用三明治交換了男孩兒的啤酒,男孩兒用自己的過往故事交換了弗恩的告白詩。
在訓練營裡結識的戴夫,與弗恩偶爾同行作伴。相處中戴夫對弗恩漸生好感,認為她是一個不錯的伴侶。
早年沒有扮演好父親角色的戴夫,在收到孫子出生的訊息後,決定試著做一位好爺爺,於是他選擇回到原本的生活,不再上路。
臨走前,他敲響弗恩的車門,相邀她一同回家,弗恩雖然醒著,卻沒有開門。
弗恩也動搖過,在獨自一人漫長的孤旅後,她去拜訪了戴夫,並在戴夫家中的客房裡度過了一段安逸而短暫的時光。
寬敞明亮的大房間的確安穩舒適,但不是家。
在一個電閃雷鳴的夜晚,弗恩從大床上驚醒,跑回小貨車裡躺下,這才踏實下來。
第二天一早便冒雨離開,神情輕鬆卻堅定。
比起固定的寬敞住所,狹小的車廂反而給了她做自己的安全感。
隨著情節的推進,弗恩出發的主要原因也逐漸被揭示。
丈夫波是一個孤兒,兩人也沒有孩子,弗恩認為如果自己離開了,波就沒有存在過的證明了。
波生前喜歡昂皮爾,所以弗恩選擇留下。
「有人惦念就依然存在。」
遊牧生活的背後,是這個社會的陰暗面:對於底層群體,始終缺乏應有的保障。
但電影並沒有著重去深挖這些社會問題,也沒有大篇幅展現對弱勢者的悲憫,只是用冷靜而不冷漠的鏡頭,客觀地反映他們的真實生活與態度。
就像電影開篇蒼茫灰暗的天空似乎奠定了悽楚孤獨的基調,但隨著春暖花開,弗恩一路向西 ,色調在房車的行駛中漸漸明媚,遊牧生活似乎也變得不只有孤獨。
在清澈見底的湖水中浮沉,在熱鬧的營地裡喝著咖啡敷著面膜,我們彷彿能從弗恩漂亮的白色裙襬裡感受到夏日傍晚的微風,感受到一絲自由的意味。
正如影片開頭弗恩同事紋在身上的那句話:
家僅僅是字面意思嗎?
還是你心有所託之物。
小貨車承載了弗恩的對於丈夫的哀思和對家的堅守。
看到弗恩無名指上戴著戒指,相識的旅人說:戒指是一個圓環,意味著愛永遠不會結束。
在影片的尾聲,弗恩再次回到亞馬遜的倉庫,又再次與訓練營的旅友們重逢。
眾人如斯旺基生前所說的那樣,圍坐在一起,依次向篝火中丟著石頭,以表達對斯旺基的紀念。
之後的弗恩,回到已空無一人的昂皮爾舊宅,完成了對過去的告別,又再次迎向荒野。
至此,《游牧人生》的結構,也形成了一個環形。
歲月週而復始,在路上的腳步也永不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