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晌午,陽光火辣辣照著大地。黃家秋雲閣裡, 一群人正忽進忽出的嚷著。
『水呀! 熱水快送進來呀! 怎麼著? 燒個熱水都可以燒上老半天? 』
只見一個中年嬤嬤氣急敗壞推開門,對著門外的一群ㄚ鬟叫罵著。
『水來了! 快點讓讓,頂燙的,給燙著了我可不負責。』
一個手裡提了桶正冒著煙的熱水的壯年大老遠的喊著。
『傳福,交給我就行了,你在外邊候著吧! 說不定等會還得你幫忙呢。』
那群ㄚ鬟中有人出了手,就了個盆子,裝了水往門裡送。
門闔上了,外邊的人一個個引頸期盼的注意著門裡。
『 哇!~~~~』一串嬰兒的哭聲,劃破了凝重、緊張的氣氛。
『 生了! 生了! 真是謝謝老天爺。』
門外那群丫鬟,紛紛雙手合上,向著遠處朝拜著。一個個鬆了口大氣。
門又開了,先前罵著人的嬤嬤探出頭來,朝門外喊著:
『杏兒,快! 快! 到大廳通報老爺去,說秋雲夫人給老爺生了個公子,母子平安。』
『哇! 是個公子耶! 老爺這下子肯定會更寵愛秋雲夫人了。』
那個被嬤嬤喚為杏兒的ㄚ鬟,邊轉身邊說著。
『杏兒,回來! 這話妳可不能在書琴夫人面前說,都這麼大個人了,
還老是瘋言瘋語的,啥是能說的,啥不能說,腦子轉都不轉就給吐出嘴來了。』
嬤嬤一臉嚴肅的數落著杏兒。
『是! 王嬤嬤,知道了,下次不敢了嘛!』
杏兒欠了欠身著,朝王嬤嬤吐了吐舌頭,作了個鬼臉後,轉身一溜煙的跑開。
『瞧妳這丫頭,都給秋雲夫人給慣壞了。』王嬤嬤假憎的笑著說。
不一會兒,杏兒喘著氣的跑進了大廳,見著了堂上坐的一對男女,低下身子:
『恭喜老 爺,賀喜夫人;秋雲夫人剛為老爺產下了一名公子,母子平安。』
原本端坐在龍鳳椅上的男女,全站了起來:『真的 ?是個男娃兒?』
說話的是這座大宅子的主人----黃義祥。
『啊! 是真的嗎 ? 秋雲真的給黃家生了個男娃兒?』
接著問話的是黃義祥的元配----曾書琴。
『是的,是的,老爺、夫人,秋雲夫人的確是生了個男娃兒。』
杏兒正起身子,來到兩人面前,再一次的說著。
『感謝老天! 老爺,黃家終於有後了。』曾書琴激動的握著黃義祥顫抖的雙手。
『是啊! 我黃義祥終不會愧對黃家的列祖列宗,給按個讓黃家斷後的罪名了。』
黃義祥攜著曾書琴的手,來到了佛堂前。
『堂上的黃氏祖宗在上,我黃義祥在此,以我剛出世兒子為證,
今後,一定要當個亂世中的清官,見貧即濟,見弱即扶,見不仁即勸,
見不義即助,當盡己之薄力,求蒼生之安樂,
助皇上謀萬世之太平,若有半點違背,願受極罰。』
黃義祥恭恭敬敬、虔虔誠誠的行了禮,插上了香。
『老爺,為什麼下這麼重的誓呢?當今這種亂世,人人只為自己,
就憑你一個人的力量,如何談太平?』曾書琴皺著眉,低聲的說著。
『就是天下太亂了,朝廷裡昏官庸宦,人人只圖己利,百姓生活困苦,民不潦生,
更是需要有人站出來,真正的為百姓做事。』黃義祥義憤填膺的說著。
『就怕是孤掌難鳴,到時候,惹上一身禍事呀!』曾書琴擔心的說著。
『放心吧! 夫人,我自有分寸,會見機行事的。』黃義祥拍拍曾書琴的手安撫著。
廳外,碧綠晴空,萬里無雲,隱約的嬰兒哭聲,漂蕩在空中。
○ ○ ○ ○ ○ ○ ○
一晃眼,十六年過去了。
秋雲閣裡,王秋雲正耐著性子教著黃雨莘:
『雨莘,這鴛鴦枕,重的就是繡功,妳得仔細的看著,好好的學著。』
『娘,橫著的我根本用不著這東西,咱們就別繡了吧!
光看這花花綠綠的一團線,我頭就昏了。』
黃雨莘一張小嘴嘟的老高望著王秋雲。
『不行,妳這哪像話,女孩子家,都十八歲了,連個絹扇都繡不好,
整天就只知道跟雨芹學什麼洋文兒,難怪到現在,還沒見半個人家上門提親。
瞧瞧妳那上頭的姐姐們一個個都出閣了,妳還不擔心,
將來出不了門,豈不讓人笑話。』王秋雲微憎的說著。
『娘~~ 娘~~』隨著聲音後頭,進來了一個少年,正是當年王秋雲產下的男嬰,黃家之寶----黃雨芹。
『嘿!太陽快打西邊出來了,雨莘在刺繡耶!』
黃雨芹促狹的看著一臉如坐針氈的黃雨莘。
『雨芹,別這麼捉弄雨莘。去給書琴小姐問過安了沒?』王秋雲寵愛的看著兒子。
『娘,去過了,給大娘請過安才回來的。』黃雨芹朝王秋雲點了個頭。
『雨莘,妳又想跑哪兒去?』王秋雲剛把注意力放在黃雨芹身上,才那麼一會兒功夫,黃雨莘已經溜到門口了。
『娘,您就別折騰雨莘了,又不是不清楚,她哪繡得出啥像樣的東西呀!
況且,她那雙大腳ㄚ子,不曉得嚇壞多少人了,還用得著這鴛鴦枕嗎?』
黃雨芹邊說著邊朝黃雨莘使了個眼神。
『還說呢! 雨莘要真的嫁不出去,你也得負一半的責任。』
王秋雲不由得又憶起了往事。
話說當年她生下了黃雨芹後,黃家上下喜喜氣洋洋。
最高興的莫過是黃義祥了,年屆不惑,才得一子,
雖說他前頭有了七個美得連外人都讚不絕口的「七仙女」,
但終究是女兒,除了無法繼承他那一大片家產外,就連他一手打下的天下,
也都潛伏著無人接手的危機。
直到王秋雲為他生下了黃雨芹後,他才鬆了口氣。
一方面是心中的缺憾填平了,另一方面,則是不用再鎮日提著膽子,
擔心入夜進房準備就寢後,曾書琴又會給他安排另一個年輕姑娘。
王秋雲就是在曾書琴連生了七個女兒後,讓曾書琴作主送給了黃義祥的。
王秋雲原是曾書琴的貼身丫鬟,打小就伺候曾書琴,連曾書琴出嫁都給帶過門。
曾書琴也是一番細思量後,才打定主意將王秋雲送給黃義祥作妾的。
原因無他,與其讓一個從小就對她言聽計從,自己又信得過的人來分享丈夫的愛,
也比讓一個只憑自己一面之緣,就給進了門的大家閨秀來得穩當。
再則,王秋雲有幾分姿色,對自己又是忠心耿耿的,到哪再找比更她合適的人選。
王秋雲起先聽了自己主子的意見,嚇的哭著跪在地上嚷著:
『小姐,您這不是逼我走上絕路嗎? 』
硬是不肯配合曾書琴的計畫。直到那年中秋,給曾書琴灌了酒,
送進了酩酊大醉的黃義祥房裡,才給生米煮成了熟飯。
曾書琴倒是走對了這步棋,押對了寶。
王秋雲並沒有因為提高了身份就拿翹,一如往常的伺候著曾書琴,
直到有了身孕,才接受了黃義祥的提議,搬進了黃義祥賞給她的秋雲閣。
生下了黃雨芹後,王秋雲更懂得替曾書琴著想。
雖然曾書琴是原配,但沒生下兒子在氣燄上就弱了點,再加上一些好事的ㄚ鬟,
個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全爭著伺候王秋雲,以為依仗著王秋雲,
有了這個主子就風光了,為此,還惹出了曾書琴牽怒於王秋雲的風波。
是王秋雲在曾書琴的書琴居前,撐著身子跪了七天七夜才給化解。
那次的事件之後,王秋雲就不再讓黃義祥在秋雲閣裡過夜。
而自己除非得已,全都留在秋雲閣裡,照顧著黃雨芹。
黃雨莘是曾書琴跟黃義祥的第七個女兒,長黃雨芹一歲。
因為年紀相仿,從小就跟黃雨芹玩在一塊,正確一點的說,
是黃雨芹從小就是黃雨莘的跟班。直到黃雨莘四歲那年,該到了纏足的年紀。
一天,一大群人在後花園裡找到了扮鬼,正趴在樹幹上數數兒的黃雨莘,
不由分說的拎著黃雨莘進了後廂房。
而躲了老半天不見黃雨莘來捉他的黃雨芹,納悶的找到了後廂房。
遠遠的,只聽見緊閉的門裡那頭,黃雨莘哭得死去活來,
活像受著極刑似的嚎啕著:
『唉呀! 痛死我了,不要啊! 我的腿快斷了。
救命呀! 雨芹,快來救我呀! 他們想弄死我。救命啊! 雨芹你快來救我。』
聽見了黃雨莘的求救,黃雨芹使命的敲著、踢著房門。
門一開,只見曾書琴和王秋雲坐在床邊,而黃雨莘則給兩個ㄚ鬟架著躺在床上,
床下,是王嬤嬤,正喘著大氣抓著黃雨莘的腳,
折的黃雨莘的腳指頭像快斷了似的咯咯的響。
黃雨莘一見來人是黃雨芹,再加上受不了劇痛,哭得更起勁。
起先,還有意識開口向黃雨芹求救,到後來,
受不了王嬤嬤的折騰,只得扯開嗓子使命的哭。
黃雨芹給黃雨莘的哭聲嚇著了,先是愣了會,繼而也哭了起來:
『哇~~~ 姐姐哭哭,不要打姐姐呀! 姐姐痛痛。』
黃雨芹這麼一哭,所有的人全亂了方寸。
有人想帶走黃雨芹,他硬是不肯走,只是一昧的哭喊著:『姐姐哭哭,姐姐痛痛。』
黃雨芹果真救了黃雨莘,讓她逃過了纏足的命運,
不過,卻也給黃雨莘帶來了另一個後遺症。
京城裡,大家都知道:「黃家最美的七小姐,有雙大腳。」
常常,有心上門提親的人家,總在深思熟慮後嘆著氣說:
『可惜呀! 那麼標緻的姑娘,竟是個天足。』
『娘!~~ 娘!』黃雨芹一雙大手在王秋雲面前晃著,王秋雲收回方才飄遠的心思。
『娘,您是不是又想起小時候那檔子事了?』
黃雨芹見王秋雲回過神來,擠眉弄眼的將眼光投向黃雨莘的腳上。
『還說呢你! 雨莘這雙大腳已經嚇走了不少人了,你還一天到晚淨是教她些洋文兒,拿些稀奇古怪的書給她看,瞧她現在,成天抱著那本叫啥人體構造的書,
一下子神經,一下子血管的,還遇著人就抓著要人家給她當個試驗,
再這樣子下去,傳到外頭可怎麼得了。
雨莘要真嫁不出門,你可會養著她一輩子?』
王秋雲一口作氣的說完話後,搖著頭、輕嘆著氣。
『這還用說! 我不養她誰養她? 誰叫我是害她纏不了足的罪魁禍首。』
黃雨芹拍著胸脯說著。
『對呀! 娘! 您瞧,雨芹都說照顧我一輩子了,那我就不用再繡這鴛鴦枕了。』
黃雨莘順著黃雨芹的話尾,接下了這句話後,一溜煙的跑出了門。
『喂!你們兩個給我回來!』
王秋雲見黃雨芹跟著黃雨莘後頭也竄出了門,不禁扯著嗓子在後頭喊著。
『唉!這兩個孩子,都怪我給慣壞了。』
嘆著氣,看著漸漸消失的身影,王秋雲倚著門責怪起自己來了。
○ ○ ○ ○
時序慢轉,氣候宜人,景緻萬千,好個秋高氣爽的中秋。
黃雨莘跟家人用過晚膳後,一個人來到了後花園。
雖然,早已經認定了要獨身一世了,
但,每每在幾個自古就給認定該是「雙雙對對」、「儷影情深」的節慶,
也會不由自主的覺得落寞惆悵。
像今晚,不就該是「月圓人圓」的日子,就因為一雙生得與人不同的腳丫,
自己就得躲著眾人,暗自傷心。
『雨莘,可讓我找著妳了,我就料到妳又會躲到這裡來了。』
黃雨芹對著黃雨莘的背影說著。
『也只有你會出來找我,啥事?』黃雨莘趁著未轉身前,收拾起黯然的表情。
『咱們到外頭瞧熱鬧去,我還約了個人,
就我上回跟妳提過的,那個留洋學醫的趙公子。』
『真的? 那你有沒要他多帶幾本書來借我? 你的那些書我全看過了。』
『有! 就是要讓妳見見他,當著面跟他說,他才曉得該借妳啥書呀。』
『嗯!』黃雨莘一聽有書可看,整個精神都來了。
『雨莘,甭擔心,我說過會照顧妳一輩子的。』
黃雨芹在黃雨莘一掃陰霾後,才小心的說著。
『好小子,打小到大,我有啥心思老是逃不過你的眼睛。』
黃雨莘笑著搔著黃雨芹癢。
兩個身影,在月光下,快樂的追逐著。
熱鬧的市街,到處見著一對對佳偶,仰著頭,對著天空中斷斷續續的煙花讚嘆著。
穿過人潮熙攘的街道,黃雨芹帶著黃雨莘來到離市區不遠一處堤岸。
『雨芹,我在這兒。』
就在黃雨芹左顧右盼的搜尋著一處處的人群時,不遠處,有人搖著手嚷著。
黃雨芹拉著黃雨莘迎向前去:『昀昕兄,讓你久等了。』
『沒,我也是剛到。』
『對了,這就是我七姐,常常跟我吵著要向你借書看的那個大腳丫子。』黃雨芹指著身旁的黃雨莘說著。
黃雨莘紅著一張臉,皺起雙眉低聲的咕噥著:『雨芹你給我當心點。』
趙昀昕笑著循著黃雨芹的介紹,將視線落在黃雨莘身上。
「好個標緻的姑娘,一雙水汪汪的大眼,豔紅的小嘴,玲瓏的身段,
活脫是個造物者的佳作,美中不足的,該是那雙比男人還小那麼一點兒的腳了。」
趙昀昕被黃雨莘給深深吸引了,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瞧。
「好個俊俏的公子,一雙濃眉下是兩顆炯炯有神的眼睛,
魁武的身材,渾身上下透露著攝人的氣息。
唉! 他還是沒能接受我的缺點,方才眼光掃過雙腳,不也怵著眉。」
黃雨莘原本對趙昀昕的好感,在誤解了他眼中疼惜的光芒為嘲謔後,頓時大減。
『咳!~~』黃雨芹看著兩個忘情對視的人,清了清喉嚨說:
『既然你們兩個一見鍾情,那我就識趣點成全你們吧! 省得礙眼。』
語罷,轉身投入人群,留下黃雨莘和趙昀昕尷尬不可置信的看著對方。
黃雨莘正在房裡讀著前些個日子從趙昀昕那兒借來的「人體神經組織構造學」。
雖然面前攤著書,心思卻飄得老遠。
中秋夜的點點滴滴,這陣子,一直縈繞在她心頭。
趙昀昕著實令人激賞,混身上下絲毫沒一點丁公子哥兒的樣子,
反倒是舉止間自然流露著學者的風範。
他似乎頗為訝異黃雨莘在醫學知識上所下的功夫,見她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
破斧沉舟的想得到她從書上找不出的答案,便笑著對她說:
『七姑娘,可惜您是女兒身,要不,您能留學幾年,學學西洋的醫學技術,
再加上您從書上涉略的知識,學成後肯定是個好醫生。』
黃雨莘原本興高采烈的心情,霎的降到了谷底:
「原來,他還是有男尊女卑的守舊觀念,瞧,方才他不也盯著我的腳皺眉。」
收拾起快樂的心情,向趙昀昕道了聲「後會有期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愣得趙昀昕站在原地,看著黃雨莘的背影消失在人群裡後,才倏得驚醒: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後來黃雨芹斷斷續續的來向他借書,他才間接的從黃雨芹口裡得知,
黃雨莘是生氣他對她那雙「大腳丫」的偏見。
黃雨芹還私底下跟趙昀昕透露:『可別看雨莘滿嘴的不在乎,心底可是惱得很。
一回我無意間見到了她壓在箱底的秘密,竟是封辭別書,
上頭寫明了:「年過二十,青春不在,家有雨芹,再無掛念,願長伴青燈,
為爹娘祈福添壽。」
雨莘雖然是個女流之輩,懂得不比我少,就連學洋文,都比我強,
可惜,生錯了國度,投錯了性別,她要是個男的,肯定能為我爹中個舉人。』
趙昀昕只聽見那句「長伴青燈」就失了神,這麼一個才華洋溢的姑娘,
豈能為了一雙沒纏小的天足,一生孤寂?
趙昀昕打定了主義想說服黃雨莘斷了出家的念頭後,
走訪黃家的次數不由得多了起來。
方開始,黃雨芹還會陪著黃雨莘和趙昀昕,
萬般無聊的在旁邊聽著一頭霧水的脈搏、心率等等,
一些個他淨是聽不懂的名詞弄得他在旁邊就打起盹來了。
幾次下來後,再也不加入他們的談話內容了。
黃家上下,見尚書部趙大人的二公子,三天兩頭的就往家裡跑,
肯定是喜歡上了家裡的七小姐了,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的人,
全摩拳擦掌的等著辦喜事了。
『雨莘!~~~~ 雨莘,妳躲在哪兒呀?! 快快出來。』
黃雨芹大老遠的嚷著進了秋雲閣。
『怎麼回事? 你得這麼嚷嚷著? 』
黃雨莘原是對著書發呆著,給黃雨芹這麼一喊,回過了神,還不忘數落他幾句。
『嘿! 罵吧! 妳愛怎麼罵就怎麼罵,橫著妳再罵也沒多少時日了。』
黃雨芹促狹的對著黃雨心莘說著。
『怎麼著? 不過說了你兩句就咒起我來了?』黃雨莘沒好氣的回著黃雨芹。
『呦! 妳今兒個是怎麼一回事?難不成是患上了待嫁女兒的心病了?』
黃雨芹一點也沒放鬆的意思。
『瞧你,還瘋言瘋語的,去去去,別吵著我看書。』
『看書? 得了吧! 這幾天妳左看右看、前看後看,不都還是這一頁。
我看啊! 看書是假,患相思倒是真的。』
『雨芹,你再麼胡言亂語,我等會趕你出門了。』
『呦! 有了新人變得這麼快呀? 連我這個打小一起長大的舊人都嫌礙眼了?』
『黃雨芹,我沒力氣跟你抬槓了,你到底在玩啥把戲? 啥待嫁女兒、新人舊人的。』
『嘿! 妳是真不知道還是裝迷糊? 』
『啥事?我吃飽撐著了,跟你玩這無聊遊戲。』
黃雨莘賞了黃雨芹個大白眼,抱著桌上的書,往門口走去。
『喂!~~ 妳別走啊! 看來妳真的是不知情,算了,我跟妳說吧!
趙昀昕正在大廳上跟爹說著,明兒個要請人過來提親了。』
『什麼? 』黃雨莘收起腳步,急速的轉過身子,快步來到黃雨芹跟前。
『我說啊!趙昀昕正在大廳跟爹提親,要娶妳這個大腳丫子。』
黃雨芹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清楚的說著。
『提親? 我? 他想娶我? 』黃雨莘不能置信的說著。
『是的! 是妳沒錯,難道咱們家裡還有另一個「七姑娘」?』
回過神後,黃雨莘被一陣陣難已言喻的澎湃浪潮吞沒。
這一陣陣的浪潮,先是震驚,再來是歡喜、羞怯、期待,一直到疑惑,
最後,被傷心所取代。
仔細的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連串思考後,黃雨莘終於得到了答案:
「原來,他是可憐我一雙大腳沒人要,怕我真的出家去,才出此下策的。」
思緒至此,不由得怒氣中來。
『不嫁! 我不嫁!』
黃雨芹被黃雨莘這聲毫無預警的大喊給嚇了一大跳。
趙昀昕腳剛跨過門檻,就聽見黃雨莘的那句:『我不嫁!我為什麼要嫁給他?!』
一時,尷尬的進退不得。
『嗯! 昀昕大哥,你來的正好,這兒就交給你了。』
黃雨芹見了趙昀昕像是遇著了救兵似的,把問題丟給了他,
就急忙的走了,走時;還不忘順手關上了房門。
趙昀昕看著端坐在梳妝鏡前的黃雨莘的背影,了然的笑著。
黃雨莘正在氣頭上,隱約的知道房裡只剩下趙昀昕與她,
不由得慌了起來,不過,她還是強作鎮定的不去理會趙昀昕。
『唉! 看來妳是真的討厭我,好吧!
算我自作多情,我這就去跟黃大人說,別勉強妳了。』
趙昀昕臉上的表情絕非他語氣裡透露出的:
無奈、傷心、失望。他一邊忍著笑,一邊努力的說著,
並且眼光直盯著銅鏡裡的黃雨莘看,可惜,黃雨莘低著頭,
沒能瞧見趙昀昕嘴角使壞的笑。
趙昀昕對黃雨莘的不理采,靈機一動的想出了這個法子,
說完,還作勢的往門口走去。
『哎!你就這樣,想讓我不明不白的嫁給你?』
黃雨莘聽見了開門聲,顧不得先前的矜持,急忙的轉身對趙昀昕說著。
待瞧見了趙昀昕的神色,才驚覺上當,氣得跺了跺腳,
大步的越過趙昀昕,往門外走。
趙昀昕攔住了黃雨莘使了勁將她往懷裡帶。
『妳真的這麼討厭我?』趙昀昕端起黃雨莘紅透了的小臉,認真的問著。
『我........』黃雨莘被迫的抬起了頭,遇著了趙昀昕深情的目光,
又羞澀的低下頭去。
『妳果真沒有一點喜歡我?』趙昀昕再次的端起黃雨莘的臉問著。
『我........』黃雨莘看著趙昀昕寫滿情意的目光,霎的亂了方寸。
『敢情兒妳不僅是不喜歡我,還真的是討厭我,連話都懶得跟我說了,唉!』
趙昀昕這會又重施故計了。
『沒有的事,我........』黃雨莘又上當了,急忙的揚起頭,
見著趙昀昕得意的目光,羞得使勁的想掙脫出他的懷抱。
『唉! 我的小雨莘,妳真的不懂我的心意嗎?』
趙昀昕放棄了作弄黃雨莘,雙手捧起她的臉,柔聲的問著。
『我懂。』黃雨莘迎視著趙昀昕,嘆了口氣接著說:
『我只是怕你一時心軟,可憐我,才想娶我。』
『天啊! 妳怎麼會有這樣的傻念頭?』
『不是嗎?!你這陣子老是勸著我得看開,事情沒壞到要出家去的地步。
肯定是雨芹告訴你的。我只是怕你是可憐我沒人要了,才想娶我。』
『誰說妳沒人要? 我可是很認真的。』
『你不用這樣做的,依你的條件,有那麼多的大家閨秀任你挑,
你怎會看上我這個大腳丫子呢?!』
『可我偏偏誰也不愛,就愛妳這大腳丫。』
『別這樣,你得想想,堂堂尚書大人的二公子,想娶黃家的大腳七姑娘,
這事兒要傳了出去,會給人笑話的。』
『那我們努力作對好夫妻,讓他們沒笑話看。』
『不成,尚書大人不會答應的。』
『我爹不像妳說的這麼昏庸,別忘了,我可是滿肚子的洋墨水。』
『別,你千萬不要這樣,行不通的。』
『那妳覺得怎樣才行的通呢?』
『你是真的喜歡我?』黃雨莘認真的看著趙昀昕。
『當然,妳再不信,我可以起誓。』
趙昀昕舉起了右手:
『蒼天為證,我趙昀昕此生只想娶黃雨莘為妻,如有半點虛假,
願遭....................。』
『成了! 別再說了,我相信你就是了。』
黃雨莘急忙的伸出手封住了趙昀昕的口。
『真的信我了? 』
『嗯!』黃雨莘點了個頭,順勢的靠進了趙昀昕的胸前。
不一會兒,她幽幽的說:『趙大哥,有你這番話就夠了,這麼著吧!
你當有喜歡的人選,你先娶她過門,再上我家來提親,
我會請爹答應你,讓我給你收作妾的。』
『什麼? 誰要妳作妾來著? 』趙昀昕不能置信的扳開靠在他懷裡的黃雨莘,看著她。
黃雨莘急忙的低下了頭。趙昀昕小心的捧起黃雨莘的臉時,
見到的是一張梨花帶淚、神情哀淒有如壯士斷腕般的面容。
『我只是不想讓你難作人。』黃雨莘哭著說。
『 雨莘,事情不是妳想的這麼難,妳只要點頭就行了。』
趙昀昕小心的拭著黃雨莘的淚水。
『別意氣用事,我真的不在乎作妾。』
『這輩子我非妳莫娶,別再跟我提什麼作妾了。』
『喔! 你會後悔的。』
『不,要是沒能風風光光的迎妳進門,我才會後悔。』
黃雨莘不再堅持了,她抹去臉上的淚水,揚起頭笑著說:
『好!這是你堅持的,這會兒我下定了決心要進你趙家門,
你這輩子擺脫不了,我跟定你了。』
『真的?妳真的答應我的求親了?』趙昀昕欣喜若狂、出其不意吻上黃雨莘的臉頰,
再從懷裡掏出了一條繫著一片翡翠鴦的玉鎖片,由頭套進,貼在黃雨莘的胸前。
『這是一對鴛鴦翡翠鎖玉,鴛已經掛在我身上二十幾年了,我母親說,
哪天我遇著了今生認定的姑娘,就把這送給她,並且要跟她說這句話。』
他伸出雙手把黃雨莘攬進懷裡,且柔聲的說:
『願我倆生生世世永不分離,如纏綿鴛鴦。』
喜氣洋洋,鑼鼓喧天。浩浩盪盪的迎親隊伍來到了趙家大門口。
新郎官趙昀昕春風滿面的下了馬來到掛滿紅彩球的花轎前,
帥氣的撩起馬掛下擺,矯健又不失輕柔的踢了花轎門,
丫鬟拉開了門,趙昀昕笑著看著那頭一身銀冠鳳霞的黃雨莘。
鞭炮聲毫無預警的在空中響起,驚動所有駝著陪嫁物的馬,
馬兒揚起頭對空嘶吼後,拔開腿往前竄來,撞翻了花轎,
更把坐在裡頭的黃雨莘連同花轎一起撞得騰空飛起。
轎伕丫鬟,全都慌了,連原本井然有序的迎親隊伍都被這突來的狀況,
也給嚇得大亂。
只見趙昀昕大聲喊著:『快過來制住失控的馬,新娘還在轎子裡呀!』
花轎帶著黃雨莘一同落地,趙昀昕掀開轎簾,
映入眼底的是掉了鳳冠,口吐鮮血的黃雨莘,面無血色的癱在轎裡。
『不能,雨莘妳不能就這樣丟下我呀!』趙昀昕抱出了黃雨莘,焦急的對著黃雨莘說。
像是回應趙昀昕似的,黃雨莘張開了眼,撐著最後一口氣說:
『趙大哥,恐怕我要辜負你一番情意,先你而走了,今生無緣,你可願再許來世?』
『不! 不會的,我不會讓妳就這樣的走。』趙昀昕心碎的嚷著。
『趙大哥,你這樣我怎麼能放心的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