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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尾巴的動物
2013/04/30 21:38:00瀏覽4826|回應11|推薦252

 

這篇是舊文,現在又刊出,是提供讀者認識北韓的另一種管道。當國際左派譴責美國對北韓的種種錯誤做為時,人們有必要了解,美國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國家。

「沒有尾巴的動物」是改造營裡監察員給囚犯的標記,事實上,囚犯們的生活比動物還不如。

 

 

 


文/顏敏如 Yen Minju (舊文)
2009.4.17

近年來國際上最知名的,間接以國家暴力虐待囚犯的事件,大概就是2004年美軍在伊拉克Abu Ghraib監獄的醜聞,以及現在歐巴馬政府即將關閉的美國境外囚禁恐怖份子嫌疑犯的關塔那摩營區。然而,前者是突發事件,後者在紅十字會及人權觀察機構盯梢下,即便有,也不可能過於頻繁或維持過久。

世界上「治理不善」國家的「合法暴力」如何踐踏人權,一直是不見天日的黑箱作業。北韓的「改造營」(再社會化集中營)更是其中翹楚,而營裡虐囚的手段,特別是對待基督徒的酷刑,「慘絕人寰」並不足以形容。Soon Ok Lee在1999年出版的「Eyes of the Tailless Animals – Prison Memoirs of a North Korean Woman」為世人揭發了,即便餓死國民也要發展核彈的北韓政權,如何草菅人命。

1947年Soon Ok Lee(以下簡稱S)出生在一個以北韓標準而言,算是相當富裕的家庭裡。她的祖父曾在內蒙的中國軍隊裡任職,父親在日本殖民時期為金日成效勞。父子兩代成就了一個受人尊敬矚目的家庭。S是唯一的獨生女,不但喝共產黨的奶水長大、有機會進入人民經濟大學就讀,後來順利成為朝鮮勞動黨的一員,更是理所當然了。畢業後,二十出頭的S便能在一個區域性的物資調配中心擔任檢察長的工作,是異數中的異數。長她七歲的教員夫婿,其家庭成份擁有毫無暇疵的純正共黨基因,不到三十歲即升任中學校長,也是個不多見的例子。此外,S也有個出類拔萃的兒子,從小便懂得尊敬長上,十六歲已是個秘密警察,十八歲在一個拘關政治犯集中營附近為憲兵工作,也考上了全北韓最好的金日成大學。S舒適、穩定的人生似乎就此固定下來。她從未懷疑過共產黨的訓示與教誨,不論是睡、是醒,她一心一意為黨服務,北韓共黨是她心目中唯一的真理。

工作數年之後,S的人生卻有了始料未及的巨大翻轉。她的職位既帶給她人人欣羡的生活,也造就了她往後八年生不如死的日子。

有次S為黨員及政府官員到中國採購制服布料,回到北韓作業時,一位情報局幹員希望多分些布料。由於配額固定,S婉拒這名幹員的索求,卻遭誣告而被扣押。她從辦公室被帶走後便直接進入審訊所;這是一個以各種殘酷虐待手段,強逼無罪者招認服刑的機關。

有次,在S被關一週禁閉之後,一名幹員把她拖下樓梯,丟進一個有著許多男人的房間裡。三個男人立刻趨前,以毯子蒙住她的頭,並對她一陣拳打腳踢。S當場昏死過去,待她醒來,發覺自己已躺在囚室,全身痛得連一根手指也無法動彈。接下來是三整天不眠不休的審問。幹員要她招供:把什麼東西給了誰?收了什麼人的賄賂品?從中國回來後,把什麼分配給誰?哪些人拿了比他們應得的還多?…

關進審訊所的人大都是因為拒絕對上司行賄而被視為異己,遭到剷除的人。S正是例子之一。由於拒不承認,四個月後她被帶到一個有著特殊裝置的房間裡。一個2公尺長80公分寬的木頭平檯上,裝有三條60公分長20公分寬的皮帶。檯前的桌子上站著一個鐵製大水桶。審訊者把S牢綁在木檯上,在她嘴裡硬塞入水桶插口,灌入的水立刻從鼻孔流出。通常以皮鞭抽打、橡皮棍敲擊,或以木片夾手指並翻轉的劇痛,S都能咬緊牙關硬撐過去,然而這次的水刑讓她覺得有如一塊黑布罩在頭上,整個身體彷彿飄浮在空氣中。她意識到心跳即將停止,頓時失去知覺。待她醒來,發覺自己腹部駕上了一塊木板,兩名審訊員用力踢踏木板,S體內大量的水從上、從下噴灑,直到膽汁也吐了出來。接著連續幾天的高燒,她躺在囚房冰冷的水泥地上得不到任何醫療。二週後才有力氣站起來,全身皮膚卻呈現藍、紫、黑的顏色。

在審訊所內有一位省級財務處長Y,因拒絕贈送警官彩色電視機而遭到報復。Y受過高等教育,工作能力強,他負責將北韓的糧食外銷日本,以換取電子產品、冰箱、彩視、錄放影機、西裝等物資;也負責為當時北韓領導人金日成的親友進口消費產品。由於Y經手的項目超過一般百姓購買得起的日常用品,他手上便有一長串必須設法滿足需索的政府機構人員名單。正因為彩色電視有相當的體積,不容易「暗中傳遞」,他的拒絕立即招來可怕的惡果。

S在審訊所改變規則而每天可以有一小時放風時間時,認識了Y。那時,他全身已佈滿淤血塊,走路時,右腳只能在地上拖曳。在隆冬一月的「凍魚」刑罰,囚犯被趕到酷冷的戶外時,Y耳朵上的凍瘡已有小孩的巴掌大。他的下顎流膿,幾乎無法進食;長期的虐待使他的身體多處麻痺,無法自我控制,每次站起,總會跌倒在地。一個原本熱情有勁、從不說謊的人,數月後卻變成了 一抹影子。

另一名天天遭遇刑求的C,被反覆要求供出他把什麼賣給了誰,又從誰那裡收受賄款…有次,他的手被磚窰燙傷卻得不到醫治,三個月後傷口仍未復原。有時他把帶有鹽份的湯汁澆到嚴重化膿的手上,算是「消毒」,卻因著迫切的昏餓,他仍將澆過膿的湯汁收集後一口吞下。化膿的傷口引發血液中毒,導致C下半身癱瘓,失去正常功能。由於糞臭包圍,看守的人對他更加刻薄。只要他的褲襠又滿了,同囚房的人便拖他到室外,以冷水澆洗。C被虐待得全身失去知覺,也不感到冷。

在審訊所四個月後,為了不讓丈夫、兒子受到牽連,S被迫簽下侵吞公款認罪書,被判改造十三年。直到此刻,S都還認為她的遭遇只是有心人記恨、復仇的手段,她一心對金日成忠實,黨國對她的遭遇必定有還原清白的一天。

S一到達改造營便有人告訴她:「從現在起,妳已經不是一個人。如果妳打算從這裡活著出去,就必須停止覺得自己是一個人。」隨後S得到自己新的身份:832號一隻沒有尾巴的動物!

女囚區的監察員需要兩名自願者,立刻有兩個女人趨前低頭跪在監察員面前說:「我們在這裡,請指示。」S由這兩個女人領到盥洗室,牆上的窗沒有玻璃,室內和室外一樣寒冷。水泥浴池的旁邊有十個黑橡膠洗手台,另外還有四十個橡膠臉盆。女人拿給S的囚衣上佈滿污垢、汗漬,硬得有如皮革。囚房門上有著號碼及囚犯所屬工廠的名稱。門中小洞約一個飯碗大,用來遞送餐食、衛生用品,或呼叫監察員。

S是Khechen改造營六千名囚犯之一,營裡每個人都必須背牢三個原則:

1)全心愛載金日成及金正日的威權,如果發覺自己內心有任何反對這個威權的意念,必須奮力消除,至死不渝。

2)要勤奮工作,完成每天、每月、每季指派的定額;工作時,不得浪費或破壞材料。

3)必須嚴守規則,集體作為,不許單獨行動、不許偷懶,禁止談話、說笑、歌唱。被監察員叫到姓名的人,必須立刻趨前,並且低頭、跪地。環境必須保持整潔。任何違反規定的人,必嚴厲受罰。

改造營內的女囚,80%是普通家庭主婦,上世紀八十年代,北韓經濟走下坡時,婦女們為了即將餓死的孩子不得不行竊。這是制度的敗落把她們逼成罪犯!營中有對母女各被判十五年,其中十八歲女兒的罪行是,她將熟睡中父親的咽喉割斷。原因是這名父親吃得太多!

每個工廠裡的三百名囚犯只能共用一個小廁所,因此每次必須有三、四個人同時使用。負責看管廁所的,通常是殘障或已經服刑很久的人。他們每天十八小時在髒臭無比的地方工作,由於長期吸進臭氣加上營養不良,他們的臉變得又腫又黃。

囚犯在十八小時的強制工作後,只有四小時的睡眠時間。九十個人擠在一個長六公尺寬五公尺的空間,每夜還必須有兩個人醒著,以便第二天報告監察員,誰在睡夢中說了什麼話。觸犯規矩的,必須關禁閉一週。禁閉室高110公分寬六十公分,人爬進去後,鐵門一關,便完全不能動彈。這個小空間的地中央有個讓囚犯排泄的洞,冬天冷風從這個洞吹入,夏天則竄入數不清的蛆!從禁閉室出來的人因麻痺而無法行走。有的人要經過一段時間才逐漸恢復腿部功能,有的人則永遠癱瘓。

改造營內有衣服、鞋子等不同的製造工廠,囚犯被當成無償工人任憑壓榨,每人每天只能得到一百公克的口糧。在沒有安全機器設備、沒有安全工作環境、沒有基本醫療保健的情況下,為了爭取那一百公克,所有人焦急緊張地拼命做。既缺乏營養,又少於睡眠,仍然要交出因膨脹、吹噓而導致的超量配額產品,任何人都不可能不犯錯,因此而被苛扣到一天一湯匙口糧的事情幾乎成了另種定律。囚犯的眼神、動作、語氣,隨著監察員不同的情緒而有不同的解讀,所以關禁閉也就成了人人遲早會輪到的事。

W原是住在中國的北韓人,六十年代文化大革命時期回到北韓,她的丈夫後來死於礦場災變。為了養活兩個孩子,只得變賣家中僅有的小物品,卻被視為資本主義行為而下獄。W無意間說出的:早知道就留在中國…,讓監察員定性為背叛北韓共黨,是唯一死罪!W在被處死前仍為趕做配額而拼命勞動,絲毫不知道她的死之將至。警鈴響後,全營六千名囚犯必須在二十分鐘內集合完畢,目睹行刑。W在奮力掙扎後,單薄的身體被射穿了無數處。

B在改造營已有幾年的時間,卻從來不知道兒子也關了進來,直到眾人集合準備觀看處死過程時,她才知道將被處置的竟然是自己日夜思念的骨肉。B聲嘶力竭地叫喊,甚至把自己的眼睛挖了出來。脫離眼框的眼球連著細長的肌腱。B是為了養活自己和兒子,才偷竊失風被捕。她的兒子是為了尋找母親,在得不到官方通行證的情況下,私自浪跡各處而下獄。

由於被強迫圍觀行刑的人和遭受處決的人距離不遠,子彈射穿身體所噴出的血液往往潑濺到第一、二排的人。按規定,這些受波及的人不得轉身。有的面對慘狀,接受不了刺激的女人,不但轉身,還號哭、狂笑、高歌或昏死。這些行為都算是對黨的蔑視與唾棄,行使這些行為者全都送入「精神區」處以電擊。而那些禁閉室,每次槍決過後總是人滿為患。改造營裡的死亡如此頻繁,被槍決或意外死亡或受虐死亡的屍體如何處理?Khechen附近的山上有著果實累累的栗子樹,豐實而味美的蘋果、梨子、桃子、梅子,也都擺上了當地最高指揮長官的桌子。直到經歷了改造營的生活,S才知道,原來人屍是最好的肥料!

今日成曾下令,反對朝鮮勞動黨者,一律滅其三代。到改造營來的,當然是國家公敵,所以懷有身孕被判改造的女人,一律墮胎。一支毒針讓懷孕的女人陣痛24小時後生下死胎。因痛苦而呻吟哀號的,立刻受到監察員的拳打腳踢。有些嬰兒奇蹟地存活出娘胎,卻被扭轉脖子至死。死嬰通常以破布包裹後丟到籃子裡。S在改造營製藥廠工作的女友曾悄悄透露,有些藥品是由嬰屍製造的。S所受的教育是,人民是國家最重要的資源,孩子是國家的未來。在目睹嬰兒被扭脖當時的一陣小小掙扎,聽到嬰屍是某些藥品的原料時,她開始憎恨自己的國家。

金日成為了慶祝自己的生日,決定送每個公務員一件茄克。H的工作是以進口的尼龍布料設計茄克。工作時出了點小錯誤,H自己及時發現並立即改正,沒浪費任何布料。然而,工作完成後,她仍被判關十天禁閉。出來時,她雙腿麻痺不能行走,監察員認為她裝病。為了了解真相,監察員從煤火堆裡夾出兩個滾燙的石頭放在H的臀部。H聞著、看著她烤焦的皮膚,臉上表情卻無絲毫改變。自此,H也失去解大小便的知覺。夏天高温讓傷口更加惡化,滲出了血水和黃膿。當時S也正生病,兩個女友隔鄰躺在囚室裡。S勉強支撐起高燒不退的病體,爬到H身旁為她拭去濃膿,再以一塊布蓋在傷口上。接下來幾天,S已完全無法起身。她隱約聽到H的呻吟便昏死過去。等到S醒來後,又爬著去看H,想找出女友呻吟的原因。當她把蓋在H傷口的布拿開時,卻不自主地驚叫出來。H的傷口上有著無以數計的小蛆正啃蝕著她的皮肉!H繼續呻吟,不久蛆蟲就爬滿了囚室。當天深夜,H便停止了呼吸。第二天,監察員從門上小洞遞進來一個袋子,S徒手把數千隻蛆撿進袋子裡。S心痛如絞,就在此時此刻,她決定要好好活著,才能有機會向全世界揭發改造營裡罄竹難書的罪行。

然而,有種處罰卻讓囚犯特別喜愛–掃豬舍。專為監察員而飼養的豬隻吃得比犯人還多許多。罰掃豬舍的人往往一面清理豬的糞便,一面以手撈起飼料槽裡的剩菜,沈浸在吃的喜悅裡。把剩菜倒入槽裡的女人總會留下一部份給清理豬舍的人。這事當然無法瞞得過久,「共犯結構」一旦被識破,參與的人無一能倖免。

S剛到改造營時,大約有二十名被判「迷信」的女人正在服她們的十年刑罰。後來人數漸增至120名左右,監察員常以拳腳相向。她們不論受到什麼折磨,總是沈默以對,耐心地做苦工。時常,這些女人必須當著集合在廣場上的囚犯面前否認她們的信仰。監察員以輕鬆的工作,甚至可以放她們回家做為誘餌。然而這些「不知好歹」的女人最常得到的「好處」是清掃糞尿與拖運肥車。S常自問,為什麼這些女人會因相信一個不存在的「天」,而讓自己遭遇苦難?她們只要說「不信」,沒人有辦法可以測出她們是否真心。這些人必定瘋了!S甚至因為她們相信一個看不見的「天」而厭惡她們。

有個大風雨的日子,六個人必須把約一公頓的尿糞倒入大肥槽裡。強風把槽門關上,D爬上槽口,開門後卻不慎掉入槽內。由於糞槽實在太深,D出不來。其中一個同伴自願下槽帶D,不料兩人都爬不出槽口。後來又有人自願幫忙,前後下去了四個人,卻沒人出得來。就在大家不知如何是好時,監察員卻下令關閉槽門。糞肥產生瓦斯,五個女人不久全被毒死,屍體也沒人去清出來。S後來才知道,和D一樣,自願幫忙的四個女人也都信天。這些女人原本不相識,也不許彼此交談,卻隨時可以為其他不相干的人而死。有時某人犯了錯,立刻有人把責任扛下,甚至被活活打死。S不斷自問,她們的「天」倒底有什麼能耐,讓她們願意這麼做?

宗教是人民的鴉片」一直是黨國給S的觀念;學校也教導,宗教麻痺人的思想;這些,她從未懷疑。在一個把領導人神格化的國家,當然沒有基督存在的空間。北韓不允許說「神」,那個人人極力否認,卻又在人與人之間,在人與自然之間無法抹煞的什麼,只好以「天」做為代名詞。在S眼裡,信「天」的人根本是咎由自取。究竟要「不像人也不像動物」那般地活著,還是放棄他們的「天」,完全可以自己決定。然而,在S內心深處,總有一個小小的騷動不時存在,有時她會不自主地仰起頭來對著蒼天問:你為什麼這樣對待我?

S難以了解這些相信「看不見的力量」的基督徒。他們的工作比其他人重而多,吃得比其他人少,穿得比其他人糟,也受到排擠、孤立。基督徒被打時,如果突然唱起歌來或說「阿門」,立刻會被拖進電擊室。進去的,就再也出不來。平均每月兩次,全體囚犯集合觀看基督徒如何接受「再教育」。有次,監察員把一名基督徒倒吊並向他吼道:「說你不信天。說!」那人不吭聲。監察員氣極了,拿著棍棒朝那人猛打,又把他鬆綁,讓他掉地後,以腳猛踢猛踹,那人仍舊不否認他的「天」。監察員的盛大怒氣扭曲了自己的臉,開始以整個人踩在那人身上,並對眾人咆哮著:「如果你們也信天,就會有同樣的下場。」接著他下令,六千人輪流踩過躺在地上的人。一個被六千人踩過的身體究竟是什麼模樣,已沒有文字話語可以描述形容!

一天傍晚,鐵工廠裡有八名基督徒抬著一個裝滿融鋼的巨大金屬桶。監察員在一旁威脅著說:「明天又是你們受教育的日子,明天就要清除你們骯髒的思想;明天你們必須告訴所有的人,那個『天』只是個童話,否則你們死定了!聽懂了?」八個人全靜默無聲。監察員無法忍受不被理睬的羞辱,大吼著說:「為什麼不回話?回答我!馬上回答我!」又是沈默。就在盛怒之下,監察員命令這八個人跪倒在地,讓其他人另外取來一千度融化成液態的鋼鐵,澆灌在這些人身上!S聞到燒焦的味道,眼見這些人一寸寸縮小。她腳一軟,跌倒在地;她聽見別人的以及自己的驚叫聲後,幾乎失去知覺。她望著乾癟的人屍,自問:這些人到底相信什麼?到底在空曠的天空裡看到了什麼?到底是什麼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到底為什麼他們不怕死?到底他們有什麼是我所沒有的?

因著在來到改造營之前的工作經驗,S被調到物資分配的辦公室裡工作。在她的計算下,改造營竟然每年可以省下大批的原物料。可是改造營的主管們不但不上報實情,還集體貪污,把多餘的物資據為己有,偷運出營區,私下販賣。S暗中記下時間、數量以及參與人的姓名。

有一天,警鈴忽然響起,又是囚犯處死的訊號。六千人迅速集合在廣場,140名基督徒低著頭站在第一排。由於金日成規定,入了營的基督徒不許抬頭,禁止看天,因為他們信「天」,所以這些人在入營的第一天起,便只能低頭走路、做事。當監察員叫出S的姓名時,有如晴天霹靂,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就要被處決。

「Soon Ok Lee忠心地為金日成工作,所以我們決定要褒獎她。現在她可以回到社會中去。我告訴你們,只要能像她那麼努力工作,你們也可以回家。」這幾句話,對S又是一個驚嚇。或許這些貪瀆者意識到自己的危險處境,便提早放了知道所有細節的S。這一破天荒的消息,不但讓全體囚犯羨慕不已,也讓基督徒觸犯禁忌,全不自覺地抬了頭!S第一次和這些人有眼神的接觸,
她清楚解讀了他們眼裡的渴望:妳出去,是為了要告訴全世界這裡的慘況!

S獲得自由後才知道,丈夫因著她而被捕,下落不明。兒子F也因著她的「罪行」而不可以在大學裡研讀工程,只得以維修電器用品渡日。有次,F去到一個小村子,遇見了同一大學裡的學生在田裡幫忙收割,F加入了他們。不久後他發現,有幾個人總是聚在一起,工作時間比別人長,一到晚上便不見蹤影。很快地,F發覺這些人秘密傳遞紙條。他要求看紙條內容,卻被拒絕;直到他們知道他的母親剛自改造營回來,F才得到一窺究竟的機會。

這些是從書上撕下來的紙張,已經被許多人傳閱,摺皺得厲害,上面的語句和一般話語不同。傳閱的人對F說,讀了這些話會讓人直接了解真理。F拿了三張紙給母親,S讀了內容卻不知所云。

S雖恢復了自由,靈魂卻不能安寧。她惡夢連連,時常哭著醒來。晚上,她和兒子躲在被窩裡偷聽南韓廣播,了解更多南韓的實際情況,也知道北韓人逃到南韓後所受到的待遇。她於是告訴兒子:「我們到南韓去!」

經過一年多的秘密準備,在一個隆冬的深夜,S和兒子冒死跑過冰凍了的大河,到達中國的黑龍江省。自此,他們有如「天」助,透過不同人們的幫忙,得到食物、藏匿的居所,以及變妝所需要的衣物。雖然中國各大火車站及交通要道貼有這兩個「要犯」的相片,他們卻有驚無險地一路從中韓邊境到北京,並往南直到通往香港的海關。當時他們和其他十八人持假護照,分散在人群中準備偷渡。通關時,除了他們母子,其他人全被識破,當場被捕。渡過將近兩年的逃亡生活,S母子終於在1995年底輾轉到達南韓。

就在踏上自由土地一週後,他們便有了上教堂的機會。牧師當時似乎針對S發言,他說:「想要過好的生活就必須讀聖經!」S一接觸聖經立刻明白,原來在北韓田裡工作的大學生所傳遞的,就是聖經章節。從那時起,不論在家中,在汽車上,在火車上,在去揭發北韓暴政演講的途中,S不斷研讀聖經。逐漸地,F也加入母親的行列。母子兩人勤上教堂,聆聽福音。

F在南韓讀完工程後轉學漢語,他希望能到中國為北韓僑民講解福音,更希望能回到北韓傳揚耶穌的訊息。S繼續到各處講述北韓及改造營的實況,許多人覺得在北韓傳福音是不可能的任務。S認為,雖然許多北韓人掙扎在餓死邊緣,給他們聖經卻比給他們米糧還重要。絕大多數的北韓人不知道有主,有心人可以透過各種方法,讓人們私下認識基督。S回憶說,有次她看到海關沒收了一批試用香水,包裝香水的是張印有十字架的紙張,北韓人窮得連紙張也捨不得丟;一名海關人員把紙張收入了自己的口袋,因為那紙上還留有濃郁的香水味。另有一次,也是在沒收品中,S看到一張奇特的畫像,到了南韓才知道,當時看到的是耶穌聖像。北韓人不會丟棄如此雖不明白,卻也不難看的畫像,因為他們實在什麼都沒有。保有十字架的紙張以及耶穌畫像,便是認識福音的第一步。

然而,北韓政權把宗教,特別是基督宗教,視為最大威脅。有些安全人員甚至接受基本訓練,假意舉行秘密的聖事聚會,以便引誘有意聆聽福音的人落網。警察把在中韓邊境抓到被懷疑從事宗教活動的人,先送到人民安全局毒打一頓,如果知道他們曾和南韓的神職人員或傳教員有過接觸,便直接轉送到國家安全局。淪落到國家安全局的人等於被宣告死亡,而被處死的人,還必須事先自掘墳墓。

除了人民安全局及國家安全局之外,還有黨部的監控單位及鄰里監視小組,後兩者接到指示必須特別監視某些人之後,每十五天必須向上級報告受監視者的社交狀況。監視有功勞者,得到加薪、升級的獎賞。如此層層疊疊,北韓的人權情況一直無法改善正是因為他們有極嚴密的監控系統。

「沒有尾巴的動物」是改造營裡監察員給囚犯的標記事實上,囚犯們的生活比動物還不如。近二十年前北韓有二十萬名改造營裡的囚犯,這個數字在二十年後的現在是升、是降,筆者沒有確實的數據。只知道,北韓雖簽訂防止核武擴散條約,卻蓄意發展核武而受到國際社會孤立,加上當今的金日正政權封鎖內部消息,人權團體不易監督,要出手援助更是難上加難。我們必須多為北韓受苦的人們祈禱,多和南韓的基督徒合作,他們應該有管道,也較懂得如何為同胞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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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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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禱
2013/05/05 19:31
曾經,我以為自己歷經了極度的疼痛。
此刻才曉得,自己幾次的生死載浮其實微不足道。

通過了最沉重而困頓的隧道,前方總有光點吧?
我這麼想著,也同時,為無數承受著傷痛的人禱告。
顏敏如(yenminju) 於 2013-05-10 19:46 回覆:

不是小傷小痛就可以忽視,然而,大傷大痛絕得全世界的關注並設法解決。

只是,怎麼關注,甚至設法解決?以台灣的情況來看,首先,我們是否能「拜託」或「請求」媒體,讓一般民眾能得到不偏頗的、經過正確分析的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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