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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願流連
2007/08/11 14:04:42瀏覽276|回應0|推薦1

              我願流連
 
當我回到漠的時候,她正在火炕邊給一條魚開膛破肚,我對她應該的稱呼,南方人會叫外婆,關裏人會叫姥娘,但我們這裏叫媽媽的媽媽為姥姥.我說:姥姥,我回來住些日子.姥姥擡頭看了看挺拔的我,臉上的皺紋在笑容中扭曲.

在漠,沒有人知道我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我的到來,就如同天空下落的一片雪花,是人們眼中很自然的事.來串門的大嬸大娘,姑姥姨奶,都努力的睜大眼睛看我,然後把我的名字叫成我哥哥們的.

我每天都起的很早,如果夜裏下了雪我就掃雪,如果地面還幹凈我就去驪水邊跑步.驪水邊的雪總是最厚的,因為無人打掃,驪水邊的雪總是最硬的,因為朔風陣陣.跑累了,就放肆的倒在雪上,合上眼,瞇一會兒,再醒來,一定是白晃晃的天,白茫茫的雪,我會恍然我是睡在裏雲中.這麽折騰,身上一定會出好些汗,回姥姥家,在院子中盛一盆雪擦身子,閃亮的皮膚上泛起騰騰的霧氣.

早飯是舒心的,讓我懷疑姥姥是不是有什麽做早飯的魔法.離開漠的這許多年,美好的早飯已是一種奢侈品.

上午,用來寫字看書,伏的是姥爺的那張書桌,坐的是姥爺的那把木椅,壓稿子的是姥爺的那塊“鎮方”。姥爺走了快四年了,我一直覺得他還在,只是在後屋的炕上睡熟了,沒到書桌前來罷了。姥爺像驪水,總是那樣的舒緩、有序。

在驪水折彎的那處岸上,手機可以打出去,有天,我撥出了電話,被接聽後我說:我還活著呢。那面就開始哭,沒說話,我知道,她是說不出來話了,我也有過那樣能夠的痛哭嘛。那天,岸上沒有風,我安安靜靜的聽她哭,她講話時,我已走到了冰面上,我的腳下是一層厚厚的凝固的水。有人在打冰眼,粗大的鐵釬一下下的戳著冰面,晶亮亮的碎屑飛濺得好高。她說:我不會說什麽,我知道你只是想更安靜的想。她說;掛掉吧。我把手機緊捂在手心,看冰眼中沈浮上下的藍色的冰。

人們打冰眼做什麽?把網放下去,捕魚。

漠的一天中,午後是最暖的,我有時去小學校打籃球,場子是我自己掃的,那麽厚的雪,那麽大的一塊地方,掃幹凈要大半天,並且掃一次也不知道能輕省幾天,因為雪總是要下的。有天我打球時,來了幾個邊防的小戰士,也來打球,邊防的營房就在小學校對面。他們的球技確實是不敢恭維,打到後來他們都站在旁邊看我表演,我就像平時練球一樣,跳投、上籃、假動作,他們嘖嘖稱贊著。我投了幾個三分都命中,一個黑而敦實的戰士高聲說到:嘿,真神了!跟電視裏一樣.另一個很瘦削的一直咬著下嘴唇.

過了會兒,他們都回去了,我依舊投籃,沒多大工夫,那個瘦削的兵捧著個墨綠色的水杯回來了,沖我笑,讓我喝水.我很感激的微笑,並接過來,也捧著.他捧著是為了保溫,我捧著是為了取暖.我小口的吮著水,開始和他聊天,知道了他是山東人,今年17(還沒我大),當他說完他下面還有一個妹妹時,我們就沈默了很長時間,這段時間中我的目光穿過籃圈中心,到達天空,我在想過去的事情們.半晌,小戰士突然冒出一句話來:“你的球咋打的那麽好呢?”

我喝凈了他的水,和他一起離開,他說下次下雪時讓我去軍營找他,他和我一起掃。後來,有一天我們約好第二天打球,結果夜裏下了很大的雪,一早,我就去營房找他了,他們一起的戰士說他被派去前哨了。我想:得,又要我自己掃了。但我到學校時,看到的是幹幹凈凈的場地,我有點感動,想起小時候學的一篇課文,開頭是:在朝鮮的每一天,我思想感情的潮水都奔湧著……

漠一面臨水三面環山,水指的就是驪水,至於山麽,最出名的就是七星山,七星山不是很高,但是我卻從未到達過山頂,小時候貪玩,總是在山腰留連,那兒有一條抗戰留下的隧道,裏面有幾張簡易的床,因為驪水泛洪時人們曾經躲在這兒。像所有陰森的洞穴一樣,它也有些可怖離奇的傳說,我會在點著一丁點兒蠟燭的隧道中,從偷偷到這裏來吸煙的大孩子口中聽到這些傳說。

漠的山中是有熊的,於是就有人去捕熊,幼時在漠,隔一兩年就會有些“某某獵到熊了”的消息,當然,有時也會是“某某因為獵熊而殞命”的消息。對於大自然和野生動物,孩子是向往的,在孩子的眼中,獵取不只是一種不合法的經濟行為,更多的是表現男子膽魄和親近自然的一種方式。那時候,因為偶爾聽到獵熊的傳聞,加上恰巧看到了一篇美國的小說《獵熊的孩子》,所以冥思苦想怎樣獵熊,還算我聰明,在認識到自己既沒有鯨魚須子,也沒有海豹油脂的現實情況下,我放棄了。

驪水中有的是魚,什麽鯉魚、鯽魚、鯰魚之類的就不必說了,驪水中最出名的是大黃魚。看《滿漢全席》,覺得被哥哥扔進汙井的那條大魚跟黃魚一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四、五百斤的黃魚是很平常的,這種“淡水魚王”動輒上千斤,達4、5米長,但是由於過量捕撈,黃魚已經是相當罕見的了。想想我上一次聽見關於捕獲黃魚的消息是在兩年以前了。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

我覺得我不仁不智,所以我喜歡樹林,這次回來,我經常向著一個方向一直走,不多久就會看見大片大片的白樺樹林如同畫卷一樣的鋪展在我的面前,這是一種高大潔白的、長著黑色眼睛的樹,我一看見它們九會想到“純潔”。那些樹,是那樣廣博和無畏,與其說它們是村莊的邊緣,不如說村莊是它們的邊緣。我很愛我的童年,我很愛漠,這是真的,就連我第一次給女孩子寫情書時,我也是這樣開頭的:小時候,我生活在中國最北的村落,那是邊境線上一個突兀的點。那個叫漠的地方給我的印象是兩幅幹凈的畫面:冬天,漫無邊際的皚皚白雪;夏天,江對岸青黑色的陡峭山崖。……

現在,我回到了漠,有個輕靈的聲音唱詩一般地在耳邊唱著我永恒的童話,我想,若幹年後,我彌留時一定會看到漠芬芳的雪從我的身下長出,一定會聽到驪柔軟的水流過我粗糙的膝。

回來的日子裏,我也去鄉裏的縱橫阡陌間走走,但是要掌握好時候,因為要是不小心趕上了飯口,會被那些和我們家有世交的人們叫住吃飯,要是不吃,他們會不高興,我一再推辭往外走時,家中的狗都叫的格外兇,我若進屋坐下來,狗反倒很安心地刨雪玩耍。在一個姑姥家吃過飯,菜都是整盆端上來的,一盆馬肉,都是大塊大塊的,還有盆酸菜,熱氣直沖棚頂。

今天,沒有人留我吃馬肉,卻註意了一輛馬爬犁,帶著狗皮帽子的趕車人響響地甩了聲鞭子,馬就踏著步子向前拉,頭一點一點地。馬打過掌,地下留下一行破碎的足印,馬頸上有鈴,空中蕩起一串剝啄的鳴響。

左手邊有個大雪堆,三個孩子在上面嘰裏骨碌地玩耍,孩子都是那樣小,個子也就剛到我的腰,他們那樣認真投入地玩,近乎於虔誠,我知道,在他們的世界裏,玩是頂頂重要的任務。

一個陰暗的早晨,我打開手機,裏面竟然有一條短信,是她,讓我打電話給她。我就去了驪水邊,我出門的時候,風雪俱來,

我站在一個最高的小丘上,撥通電話,她很快就接起來。我只聽到那邊叫了一聲我的名字:彼岸。就再沒有聲音,是信號斷了。風雪已經相當強烈。我沒有回到姥姥家,而是坐下來,努力地睜開眼睛看著天空。天空因積了過多的雲而顯出些灰幽的藍色,我記得小時候,童話裏是有一個冰雪王後的,她有一輛好大的冰雪橇,我不知道此時她是不是正路過。我在風雪的呼號中唱起歌兒,為了聽清自己的色懷念光陰,我幾乎是在喊,只一會,我的喉嚨就火燎燎的,不知是風太大了,還是我喊的實在太拼命了。

嗓子發炎,接下來的幾天中,說的話很少,多數時候,我都是圍一條厚實的圍巾窩在沙發裏喝茶,最多的一天我喝了十四杯茶。

自那個風雪天後,天氣就開始異常的好,日日都明媚,但是我給她打不了電話,因為我每說一句話咽喉就會像吞下一個生雞蛋那樣難受。

漠的這個冬天冷的離奇,寒氣鋒利的如同一把劍,筆直而長,兩刃如雪的劍。

姥爺去逝時我不在身邊,當時我在中考,媽媽怕影響我。一直以來,姥爺是我的世界中最具體的一位老人,具體到完美。他總是穿著藏藍色的中山裝,背著雙手。姥爺身材很高大,卻因為上年紀了,背有些駝。他總是在看書寫字或是和來訪的客人聊天,我十二歲以前的大部分知識都是來自對這樣聊天的聆聽。

姥爺去逝後,姥姥沈默了許多,還總是在白天睡長長的覺,我時常擔心她會在這樣的睡眠中也逝去。

北方一入冬,太陽的軌跡就會變的又低又矮,也就是說晝是倉促的,夜是漫長的。一天中我最喜歡的時光就是日和月交接天空的那一小會兒,月亮漸漸顯現在天邊了,但太陽還滯留在山水間,天邊是一圈曖昧的紅暈,像是女子害羞的表情。我就這樣坐在花墻上,蕩著雙腳,等待提著星等遊走的神來把星輝還給我。等待時我不是很專心,我把雙手插在袖筒裏就會想起一些事,那些事都遙遠如幽藍色的天空。

有一天,我在等待星輝時,突然間就變的很憂傷,因為天空中散落地飄下來些雪來,當這樣的雪在我的瞳仁中簌簌落下時,我總會很憂傷。下雪了?我最大限度地仰起頭,真的下雪了,我被天空感動了,那許久未落的眼淚瞬間就溫暖了我的臉頰,但中國北方的冬天太冷了,熱熱的淚流到我的唇邊就已冰涼。那麽純凈的天空,沒有一絲纖巧的雲,雪是來自哪裏的呢?難道是漫天水銀色的星破碎了,然後飄落下來的嗎?那些有著可怕歷史的偉大星體將自己分解,只是為了在我的世界中下一場雪嗎?我明知道這些都是我的臆想,但我還是對著夜,對著雪,對著晴朗的天空,哭得如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哭到萬籟俱靜,因為我真的不知道雪是來自哪兒的。

回到屋裏,姥姥正在炕上看電視,她回頭瞅見我,哭得一臉狼狽的我,有些驚異,但她馬上說:皮膚會粗的,趕快去熱一盆雪水,會好的快些。我點點頭,聽話地去做,在一個短暫的瞬間,我以為我回到了十年前,那時我就在這個屋子裏走來走去,但我的錯覺在同樣短短的瞬間就被驚醒了,因為我走出門時已需要低下頭來。

有一個早上,窗欞很耀眼,窗外的鳥兒唱起千年不變的歌,我想:應該給櫻火寫信了,出來這麽久都沒有聯系他。我披上一件棉衣,坐到桌前,撫平信紙,在信首寫下:雷霆。

我說:我最近一直想這樣稱呼你,因為這樣的名字是在我們的漫畫中的,隱隱地會想到雪色豐盈的玉碎山,風雪和雷霆穿著很厚的皮毛披風,賞著媚陽光下的雪景,卻不知道有些劫難已經在逼近了。……

寫信用的是一張幹凈的白紙,在沒有格子的紙張上寫字,就像對待青春,一直小心翼翼,卻還是潦草的。

我告訴櫻火我最近在聽《青春無悔》這張專輯,想怎樣才能讓青春無悔,但是想不出來了,我認為青春總是鋒利的。我說我寫了一篇叫《囂張》的文章,並為它寫了一篇比它還要長的序,叫《誰的爛漫花朵》,其實,我只是想問一句:究竟,我們還能在青春裏囂張多久。

寫著寫著,我就覺得有些異樣,因為我感到空氣中飄著一些哀傷。我回過頭,看見姥姥倚在門上,邊默默地流下淚,見我回頭,她慌忙轉身,連滲在皺紋中的淚水也不及拭去,就快步出了房間,然後我聽到廚房裏的盆盆碗碗叮叮當當地響,像是在解釋一個叫做欲蓋彌彰的成語。

我小的時候聽媽媽講她的小時候,就發現媽媽提到的都是姥姥,我當時還安靜,沒有問為什麽,但是原因我在後來知道了,在媽媽廠長的那段時間裏,姥爺沒有和他的妻兒在一起,甚至沒能和祖國在一起。

姥爺聲在遼寧一個叫析木城的地方,年輕時為生活所迫,隨兄嫂背井離鄉,輾轉東北。後來,他有了一份比較穩定的工作——在偽警察署當警員,我想,應該就是老舍先生《我這一輩子》寫過的那個樣子。這段歷史,仿佛一顆毒的種子,註定了姥爺此後的劫難,但姥爺真的沒害過國人同胞,不然,他早就死了。45年,日偽投降,姥爺因其身份險些被槍斃,正是他平時的正直德行救了他,眾人紛紛為他說情,他才得以保全性命,但是還是被流放到西伯利亞一年多。

姥爺說別人為他求情時,有一句話讓他很感動,人們說:他是個好人,不要殺他。

一年以後,姥爺終於回國,然後是一段美好的日子,十年間,姥爺幾乎一直在教書。我能想象姥爺上課時的樣子,肯定是大段大段的誦顧問,用他淡定低沈的聲音。

我看過姥爺那個時期的照片,人長的好,氣質也好,加上正值年華的姥姥,說句酸點的話:儼然一對璧人。

我說了,這樣的好日子,僅僅十年。

從57年開始,姥爺就在各種各樣的“鬥爭”中首當其沖,無一幸免。“園丁”真的成了園丁,姥爺被下放勞動近三十年。

姥爺平反時,以是84年,他終於可以以退休教師的身份安靜的呆在加裏,而他的孩子中有四個正站在三尺講臺上做父親當年做過的事情。

又過了幾年,我到姥爺家生活,姥爺在我的眼裏便是一個整日伏案的老人。
現在,我坐到桌前,摸索著桌面上班駁的痕,突然就覺得一個時代過去了。

這個冬天雪很豐盛,我每天出門都會踩到新鮮的雪,我在“吱呀吱呀”的聲響裏向前走,中間經常會停下來喘息,周圍都是白晃晃的,連我呼出的氣也瞬間潔白。

這樣的時候,我總是發現我沒有特別要去的地方。

我的生活出了問題,很嚴重的問題,但我回到漠來絕不是逃避,漠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呢?它是中國最北的村落,它沒有很多的人口,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樓房,白天不供電,要坐兩個小時的汽車才能到達有火車的縣城,我想,我在這裏可以想明白所有的事都是會過去的。

我去年上高三,今年也是,我高考的成績不理想,所以留下來補習。我一直以為我是個淡漠的人,但我有過繁華的生活,因為我那些閃亮的朋友,我和他們把血溶在一起,我叫他們:哥,我心裏很愛他們,我覺得只要他們在,很多東西就都在。這些朋友,我從來不會打電話給他們,從來不主動找他們玩,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我也安靜,安靜的喝酒。我以為我這個樣子就是淡漠了,他們走的時候我就不會難過了。後來,他們離開了,而我留下了,開始我真的沒什麽,就是莫名的亢奮,運動會我空前的認真對待,我跑駭人的400M,我記得小白上一年第一個撞線後就說這真不是人跑的,我還跑了200M,跑的時候我有點孤獨,因為我附近很遠都沒有人,最後,當終點線勒在我胸前的時候我覺得它是灼熱的。過來扶我的人說:你真棒,第一名啊!我推開他的手,一個人走進教學樓的陰影裏面,我一點也不疲憊,只是覺得被什麽掏空了。打籃球,我總是讓遊戲失去樂趣,我看到我的隊伍要輸了,我就開始投三分,幾乎每投必中,對手防出來,我就晃過他,突破進去,然後換手,進球。我開始把我寫的東西挑一些投給校刊,每每都有老師的點評,幾乎都是誇獎,學校裏的人都不知道哪裏冒出來這麽一個人。我頻繁的逃一門課,然後得那科的最高分。……

我慢慢知道我做這些事的原因了,我只是想讓人們註意我,繼而想起我們這一屆。“我原來是在紀念著什麽。”我明白我在哀傷,於是,我的問題就出現了,那些我以為的事情都是假的,我把自己騙了這麽久,並且騙的這樣全神貫註。

很快,我陷入了一種境地,我認為那就是絕望,不是生活沒有了方向,而是覺得每一個方向的終點都有一個蒼白的本質。我覺得我控制不了自己了,那不是意誌的問題,有一些東西已經成了我的本能,比如別人說了一句話,我的情緒馬上就會波動很大,然後我發現了我情緒的變化,就想:我怎麽這樣子了呢,我還怎麽做別的事啊?

那段日子裏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想,想出路,但我已然這樣了,我向一個方向的深處走去時,習慣看見它陰暗的一面。習慣。

頭發就在這段時間裏留長起來,擋住眼睛。不愛笑了,也不喜歡和別人聊天,新的女同學說我很有距離感,以前認識我的人說:不會吧,他那麽活潑有趣的一個人啊。

我只是覺得很多事都沒有必要。

我不能寫字了,因為寫字只會讓我產生更多的疑問,並且無法解答,於是我在一個深夜開始削鉛筆,從6H一直到6B,然後迫不及待的在畫板上畫畫。畫著畫著,我差點哭出來,我又看到了事物蒼白的一面,那麽華美的圖案,本質卻是那麽單調的線,它一直在欺騙人們的視覺。

我收拾行裝,漠是我最後一道屏障。

在漠,我好象什麽都沒經歷,卻好象又什麽都經歷了。

在漠看到我六七歲時的照片,那些影象刀刻一般的留在我的心裏,照片上的我比現在白皙很多,有著濃重的眉和光滑的嘴唇,攝人的是那雙眼,一雙小小的眼睛,很清澈,純黑的瞳人中映著雪白的雪。明明是那樣閃亮的一雙眸子,叫人看時卻覺得被推離在了一米之外,大概是我小時候看多了《聖鬥士》,參到了最不可摧的防禦往往是透明的,如同穆的水晶墻,卡妙的冰棺材。

看這個時期的照片,就可以去想很多,在這個年華之前,我是怎樣才具有了這樣的眼眸?在這個年華之後,我的眼眸有變幻了怎樣的顏色?想這些時,仿佛把自己灰白色的大腦攤在桌上,尋找溝壑加深的痕跡,想這些時,仿佛把自己玫瑰色的心臟捧在手裏,理清血管長成的脈絡。

終於有那麽一天,我對姥姥說:姥姥,過完春節我就回去了。姥姥說:帶些花籽吧,你媽一直說要種花。

春節時給姥姥磕頭,給姥爺燒紙,我還告訴姥爺我要回去了。

我沒有直接回到家,而是去了離家不遠的一個小鎮,那個一直給我打電話的人就住在這裏。我打通她的電話,我說:書念,是我。她楞了一下,語速很快的問:你在哪裏呢,你的聲音清楚多了,你回家了是不是?我說:我在你家樓下呢,小孩。我在電話裏就聽到“撲騰撲騰”的腳步聲,20秒後,氣喘籲籲的她站在我面前。她走近我一步,說:你去哪裏了?我向後退了一步,她的表情就僵在了臉上,我說,書念,我已經不是那個快樂的人了,有些感覺我給不了你了。書念站在那裏,半晌,面無表情的流下眼淚來。我靠近她,我說:乖孩子,別哭啊,我嚇你的。我告訴你,我回漠去了,我在那裏痊愈了,剛才的話是以前的我要說的。書念倒過來,雙手抓住我的衣領,頭抵在我的胸口,她終於哭出聲來,她嗚咽著說話的語調那麽可愛:“我都想好了,如果你剛才轉身走,我就說:我只想問,那個說喜歡我,並且願意等我長大的人他還在不在?如果你還走,我就說:我不是讓你給我一個機會,是給愛情一個聚會,或許它可以救你的,但是我覺得我能給你愛情。”“如果我還走呢?”我問。書念哭得厲害起來,不再有聲音,許久,她勉強能說話了,她說:“如果你再走,我知道,那就是你完了,我也完了。”書念還在哭,我摘下我的圍巾,裹住她的臉。其實,我也流淚了。

我說的一句話是:還好。

還好,不是麽?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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