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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3/27 20:49:53瀏覽2262|回應2|推薦13 | |
因為幫「2535」寫作一個歷史性的專欄之故,所以現在固定地都會蒐集些「歷史上的今天」之類的東西。 往事看多了,心裡常會嘀咕:哇,當初原來這個跟那個是一掛的,A幫跟B派也曾經水乳交融,血濃於水過;父母兄弟姊妹叔伯,至親至交間翻起臉來也是刀光劍影,血濺丹青。攝影記者怕是最有這種感嘆的人─他們的工作就是在事件發生的那一刻,捕捉到動人的場景與感情;雖然後人看來往往只是假像,但至少在那一刻,那個情緒是情真意切的。 歷史一瞬─美蘇會師 1945年的5月3日,二次大戰的歐戰逐漸接近尾聲,西線的盟軍與東線的蘇軍分別從二邊夾擊德國。二軍在易北河畔的托爾高鎮附近會師,互相敬酒慶賀,莫斯科及紐約也紛紛鳴砲狂歡;這個東西方勝利者的會合,最後成為「易北河之折」的歷史回憶。美軍第七裝甲師的諾頓上尉用詼諧的口吻,記載了這個歷史事件: 「在前面天際,出現一個長行列,由東向西前進。…我…拿了一面大白旗坐在車頭上,向鎮中開去。我們轉過一個彎,看見一個蘇軍少校在看地圖。我跳下車,立正敬禮,用俄語叫道:『我是美軍中尉!』並和他握手。」 「…人人都對我們笑、敬禮,滿口莫名其妙的話。我們也在笑、呼叫、敬禮,禮尚往來一番。…上校知道了我的身分和來歷後,雀躍下車,滿面笑容。我不久就發現要對蘇聯人表示好感,辦法是跑過去用『一拳可以打倒人的力量』在他背上敲拍,緊緊地握手、擁抱,咧開大嘴痴笑,大聲叫『同志』或『我是美國人』!」 「上校…為所有的人倒滿一杯。我正在猜度他幹甚麼時,大家忽然都站起來,上校高舉酒杯,用宏亮的聲音說道:『杜魯門,史達林,邱吉爾!』每一個人都相互碰杯。…上校建議為『美國,蘇聯,英國』乾杯,於是我們又縱情狂飲。」(取自讀者文摘,間諜與秘密,「美蘇會師奇遇」) 單純的男人情感,單純的「好傢伙,我們終於見面了」式的惺惺相惜。捕捉到這個鏡頭的攝影記者大概會有這種幸福的感覺:「我們這個世界,該不會再有戰爭了吧!」 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這個歷史一瞬間的絕響,同樣也映照在青年的熱情上。人生不長,能快意恩仇的年月更少,這個時期的特點是:勇往直前的愛,義無反顧地死,大刀闊斧地衝,這種純潔的感情,只有青年會有。看看「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譚嗣同,他少年時的壯志豪情: 「曾經滄海,又來沙漠,四千里地關河;骨相空談,腸輪自轉,回頭十八年過。」這是他十八歲生日時,填給自己的詞。壯懷激烈之餘,對自己的鞭策溢乎言表:「拔劍欲高歌,有幾番俠骨,禁得揉搓?忽說此人是我,睜眼細瞧科!」 還有一個爭議性的人物─汪兆銘,又叫汪精衛。儒雅風流,志大才高;早年留日時加入中國革命同盟會,1909年初潛回北京,企圖以炸彈暗殺攝政王載灃,事敗後以死罪論處,前後被拘長達一年多,在1911年辛亥革命後才被釋放。他在獄中意氣自若,有一首絕命詩傳世: 「慷慨歌燕市,從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多壯美的氣魄,多像文天祥般的「真男子」!(「真男子」是忽必烈對文天祥的讚語。) 對照他中年以後的表現,怎能不讓人有「何昔日之芳草兮,今值為此蕭艾也」的感慨! 勸君惜取少年時 1945年的4月7日,當時號稱世界最大戰艦的日本「大和」,在航向琉球的「特攻」自殺任務出擊途中,被壓倒性的美軍航空兵力擊沈,3,332位乘員中僅有269人倖存。 「大和」到底有多大呢?這艘1941年12月完工的巨艦,排水量超過七萬噸,安裝三門十八吋巨砲,單單一門砲的重量就達2,300噸,與一艘驅逐艦相當。美國在大戰結束前才服役的「最新銳」愛阿華級 (像是東京灣受降儀式的「密蘇里」號) 才四萬五千噸,配備的是十六吋砲;德國的秘密戰艦「俾斯麥」號也才剛超過四萬噸。不僅如此,「大和」的裝甲也是出奇得厚,主機與鍋爐所在的機艙,有厚達八吋的高強度鋼板。據說施工的時候,還曾經造成日本國內市場市面上的鋼鐵缺貨。如果再想想日本當時的工業能力─不及美國十分之一,僅相當於比利時的工業製造力,我們可以說:日本是把舉國的國運都賭在這種超級戰艦上了。 這樣的強力戰艦,卻從誕生伊始,就註定是一場悲劇。因為就在她完工服役前一周,日本海軍奇襲珍珠港成功,海戰進入以航空母艦為主的時代,超大型的戰艦註定成為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裝飾品。 1945年4月6日下午三點,就在聯合艦隊司令長官豐田副武「果真能成功,則屬奇蹟」的心態下,「大和」僅僅搭載單程燃料出航。全艦官兵自知必死,都縱情飲酒,高唱「同期的櫻花」,為早凋的生命自輓。其中有一位輪機科的加藤貞敬少尉,用十分奇特的方式度過這最後一晚。之前他就偷偷地在看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日本在戰時對外國文學有非常嚴格的管制,軍中尤然。面對這四冊的煌煌鉅著,最後一晚加藤少尉拼了命也只能看到第三冊。當曙光初現,戰備警鈴響起時,他心頭浮現的第一句話卻是:「如果有時間看完就好了。」 人生可以很長,但也可能很短。倘若真地匆促到連一本書都看不完時,您會不會追悔當初浪擲的時間太多? 毋生帝王家 不只自己的人生,即使跟最親近的人相處,黃金歲月也著實不長。幾天前那前朝太子對父親發出了「我為什麼要生在你家」的怨嘆。聽起來像是1,500前的迴音─西元479年,十三歲的宋順帝劉準被權臣蕭道成所弒,這小男孩就在死前發出了「願生生世世,毋生帝王家」的悲鳴。同樣身為一個父親,我覺得不論是誰,在聽到這種話的時候都會心碎:這像極了希臘悲劇「伊底帕斯」裡的弒父情結。 我們那在纍紲之中的前總統,聽到這種話時,會是甚麼樣的心境呢?他會想說:這孩子,他真的是那個我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學走路時肥嫩的小手緊抓著我的小寶貝嗎?是那個我聽到他第一次喊「把拔」時,會心悸心動到感謝蒼天的小天使?曾經是那個甜美乖巧,成績優異,從不讓人擔心的小男孩;他竟然怨起我賜與他生命,把他帶到這世上來? 我想,講「負恩反噬」是太沉重了些。我只是設身處地想:當我的孩子如此不認喬梓之情時,可能李斯的遭遇還令人羨慕吧。這個權力顯赫的大秦帝國宰相,協助秦始皇統一天下,「書同文,車同軌」,南征北伐,焚書坑儒的赫赫人物,最後還是不免被秦二世胡亥腰斬於咸陽。臨死前他對兒子說:「我現在只想跟你牽著黃狗,馳出故鄉上蔡城的東門,追追兔子。這樣的快樂,還能再有嗎?」(原文:「吾欲與若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 然後父子抱頭痛哭。 能擁著自己深愛的基因後代,走完生命最後一程,這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呢。我輕輕搖著懷裡熟睡的小女兒,一面對她嘟囔著「趁你還沒長大,爸爸要多親你幾口」,一面不由得小滿足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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