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麼？」他不太確定自己聽到的真的是那二個字。

        「我說，有人沒品到偷喝別人放在 pantry 冰箱裡的牛奶；我們辦公室裡發生這種事情，你相信嗎？」

        「噢，這樣啊…妳們抓到那個賊了嗎？」他隨口應和著。男生一向不在冰箱裡放甚麼東西；不像女同事們法寶特多：葡萄子、金桔醬、中午開胃的小魚乾，還有號稱天下第一美味的起司蛋糕等等。喝一點就喝一點嘛，他想，不過就是幾cc或幾塊錢而已。

        「氣人的事情不在我們夠不夠大方，」她餘怒未消地說。「我們已經注意她很久了，她是那種智慧型的偷奶賊─冰箱裡好幾瓶，她一瓶倒一點，以為這樣子我們就看不出來。當場抓包以後，她還振振有詞：『冰箱裡的東西本來就是大家都可以吃的啊！』」

        「她這樣講也沒錯啦，妳們不是有好多東西就這樣在冰箱裡放到過期為止，還要麻煩清潔阿桑丟掉…像牛奶這種消耗品，所有權不太重要吧？反而它的最大價值在於『讓當時有需要喝的人喝到』，這牛奶的價值只在「喝」的瞬間，還有喝後的滿足感；從整體價值來看，『使用權』是不是比所有權來得有意義得多？」

        她不想跟他抬槓，氣沖沖地打開電腦，準備開始做事。他想逗她開心些。

        「昨天有一則蠻有意思的消息，標題叫做『大陸哈租族，瀟灑租生活』。大意是一種『暫時消費主義』(Transumerism) 已在大陸年輕白領裡悄然興起。在租來的房子中擺上租來的家具，手拿租來的名牌包，養著租來的小狗…『租』不用一次投入很大的成本，又可以輕鬆享受自己喜歡的東西。」

        她不理他，他繼續講。「她們的生活哲學是『就算資產縮水，也不讓生活減肥』，高唱著『不求一生擁有，只求曾經享有』，尤其對那些喜新厭舊的人來說，租得起就等於買得起！甚至有『租男友回家過年』、『出租我的剩餘人生』、『出租傾聽訴苦服務』等…已經沒有甚麼是不能租的了！」

        旁邊小Ben插嘴進來。「就像公司每個月用個定的薪水租了我們的時間一樣；理論上來說企業不能擁有人身，但是你想想：每天悶在這裡十幾個小時，這個幾平方公尺的空間，主宰我們喜怒哀樂的程度有多大！」

        她突然想到那個旅日女作家寫的，日本OL的情事。為什麼會有辦公室戀情？因為與同事在一起消磨的時間遠遠超過與配偶在一起的時間；辦公室裡看不到柴米油鹽，只有穿得漂漂亮亮，恪遵專業倫理的型男型女。這相處的qualiy，的確比一天辛苦打拼後，疲倦頹唐到像「一條用過的抹布」般的老公老婆來得吸引人。

她寫得多麼貼切呵。「與同事一齊出差，看到男同事抓住電車把手時，手上突出的青筋，心動的感覺不能自已…」；「看到課長引著法律條文，逐一駁倒競爭者的強詞奪理，就好像織田信長在桶狹間的奮鬥…」辦公桌的後面，總是坐著整整齊齊，穿著西裝的瀟灑男人，而不會是那個家裡那個穿著內褲，囉嗦著誰今天該倒垃圾的無趣傢伙…

我們是沒有這些男人的所有權，卻是有著他們一天中最精華時段的「使用權」的呢 ，她想。我們享受著這些同事們的黃金時段，卻不用付出任何租金，這在經濟學上，叫做外遇，不，「外部性」吧，外部性是造成婚姻，不，經濟系統沒有效率的主因。OK，下禮拜做EMBA的經濟學報告，就用這個「所有權與外部性」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