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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3/11 04:16:55瀏覽1269|回應1|推薦8 | |
她在講一件家庭勃谿的事,說到不如意,嘴角仍帶著淺淺的笑,可不自覺地有些微激動。是午後陽光的偏角吧?說著說著,他竟然瞥到微微的,那汪靈動的眼波裡滲出的水氣。 他半開玩笑地問她:「怎麼了?我要套用潘越雲的『天天天藍』的歌詞問你:『你的眼睛,為什麼出汗?』想笑就笑,要哭就哭,這是最低程度的自由嘛!可現在的你,怎麼下起太陽雨來了?」 他想轉移她的情緒。「還有另一首同時期的民歌叫『茵夢湖』,裡頭是這樣形容的:『四月是希望與濃蔭覆蓋下的湖水』,你剛才的眼睛蠻有這樣的味道。」春光下的她還真有幾分楊柳芙蓉,郁郁菁菁的神韻。「這本來是蓉子的詩,後來被譜唱成校園民歌。我很喜歡其中的幾句:『微風輕奏著幸福的歡欣,這兒擁有光和美。且讓我靜悄悄地安睡,享受這最後的寧謐。金色的夢圍繞著層層的湖水…那甜美的情緒在緩緩地變化,我流動的思想就是這樣,慢慢地變成了詩。』My fountain of creativity,今天怎麼一開始就給我這種『快雪時晴帖』式的靈感?」 她甩甩頭,不想搭理他。他想,不過,哭笑隨人,快意愛恨,真有這麼簡單? 一生之中,到底有多少時間是得以自由,多少時間卻必須「屈己以從人」的?悲傷的時候強裝笑臉,這叫「成熟」;心煩意亂卻強作鎮定,這叫「專業」;明明想大叫或痛哭但必須偽裝成古井無波,這叫「不動心」。 好累噢,他想。我們最常跟自己講的是:如果我以後如何如何,我就要那麼那麼,這樣一定能怎樣怎樣。高處不勝寒,到了那個位置往往才發現有更多的牽絆。就像線拉的木偶,我們不由自主地被成本效益家庭事業世俗兒女柴米油鹽,拉得飄來盪去。
不都說當皇帝過癮?可一旦萬人之上的時候,可有真自由?那個沛縣的無賴頑童,開心到在儒生的帽子裡小便,後來卻「大風起兮雲飛揚」的劉邦,是他把那個當初全天下人唾棄的懦夫韓信,捧成「漢大將」─沒想到這負心的人竟然在最艱苦的時候,派使者來要求封王!封他一個「假王」名號以鎮定齊地。我們的流氓頭子正要開罵,旁邊張良陳平二個人急得猛踩他的腳,劉邦轉得倒快:「要做就做真的,做甚麼假王?」就這樣他馬上派使者赴齊國封韓信為齊王。 講起來這男人也可憐得很哪!他想。除了平白被臣子踩了二腳,喜歡的女人沒辦法保護,鍾愛的兒子被人毒死,這樣的人生,稱得上寫意麼? 還有呢?他想起一個電影片段。茱麗亞羅勃茲在「新娘百分百」(Notting Hill) 裡,飾演一個千萬巨星,陪著初識的男友出席一個家庭聚會,恰好滿桌都是所謂的「loser」。上甜點的時候,就有人開玩笑:讓我們來比比誰的命運最慘,冠軍可以多吃一塊布朗尼蛋糕。就有失意的外匯營業員說他完全不懂生意,動不動就幫公司輸掉幾百萬;街頭的藝術家大嘆懷才不遇;還有人說自己以前很帥,但現在年華老去,更兼一事無成。自然不會有人覺得光鮮亮麗的大明星有可能與這「悲慘」二字扯上關係。 大明星卻提出異議了。「我出道十二年,到現在三十歲,為了在這個圈子裡生存,我努力維持打造自己;也就是說,我從十八歲開始到現在,沒有一天吃飽過。」這句話一出來,震撼力十足。她還接著說:「而且,當你心碎的時候,你的情傷會鉅細靡遺地出現在報紙的『娛樂』」版上。」 就像國防部為什麼不叫「戰爭部」而財政部不叫「徵稅部」或「搶錢部」一樣,荒謬的事物都要有個堂皇的名字;這該是同樣的邏輯吧,我當然不會想看報紙的「心碎版」,他想。 她情緒調整好了。「別為我擔心。印度詩人泰戈爾說過:『麻雀為孔雀憂慮:你如何承受那美麗卻沉重的尾巴?』麻煩您這小小鳥,多擔心擔心投資組合的績效,別管今天湖面的天氣是晴時多雲還偶陣雨了。」 他們走出餐廳。看看手錶:下午二點五十九分,正像是看起來一切正常,卻已從頂點邁入下坡的人生。我知道我還有二個小時多的陽光,我曉得或許別人眼中我的顛峰尚未到來;但無論如何,那早晨的朝氣與正午的狂野是一去不回的了。黃金歲月,看起來霞光萬道,瑞氣千條,深谷的幽蔭卻已隱然在道。 還有多少時間?還能愛恨多久?蘇東坡的感嘆貼切無比:「欲知垂盡歲,有如赴壑蛇,修鱗半已沒,去意誰能遮?」 無寐,無寐,門外馬嘶人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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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愛戀物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