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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2/18 01:33:19瀏覽5409|回應10|推薦17 | |
阿扁徵文,首獎是優先探監的權利。姑且不論禮物的內容是否誘人,單就提倡文教,鼓勵大家多閱讀文字的角度,我還是給他打個六十分。 獄中徵文,南冠客思,我們的耿耿教父在感嘆露重風多之餘,一定有些不得不爾的理由。我突然聯想到歷史上是否有些例子,可以跟他這款斯文壯舉相比附的。粗看之下有些失望─找到的例子有的出於炫耀,有的是深宮閨怨;有的是藉此解決繼承問題,有的則根本想找碴─貼出文章就是準備跟人撕破臉,打筆仗的。可仔細一瞧,每個例子似乎又都能以古諷今。 一字千金呂不韋 時間拉到二千三百多年前,當時戰國七雄中的獨強秦國,正處於國勢如日中天得上升階段,名義上的統治者是秦王政,也就是後來的秦始皇,實際上的國政全由「仲父」呂不韋處理。 這呂相國也算是天下奇才,一介商人出身,卻賭贏了人生最大的一把,把自己的種送上了第一強國的寶座,又大權獨攬。志得意滿之餘,自然想要立德立功立言。手下珠履三千怎敢怠慢,於是傾千人之力,歷數十年之功的「呂覽」,又叫呂氏春秋,終於成書。 聽說書成之日,呂不韋炫耀似地頒出告示:徵求文人雅士,有能更動此書一字者,賞千金!書的內容正確與否其實並不重要,就算有人真的不識抬舉,指出書中一二謬誤,自然也有搖尾系統,會爭先恐後做出「罄竹難書」式的辯護。這千金,後來應該是沒給出去。 深宮怨婦長門賦 時序再往後跳個三百年,進入西漢武帝的時代。武帝宮闈雖說無比精彩─信手拈來就有三個女人:「更衣」入侍,後來弟弟衛青因緣際會,成了北伐匈奴大將的衛子夫;「一笑傾人國,再笑傾人城」,可惜紅顏薄命,臨死之前都不肯讓武帝見最後一面,以保留自己在情人眼中完美形像的李夫人;還有肚皮爭氣,讓武帝晚來得子,卻在老丈夫「母少子弱大不祥」的政治算計下,冤枉丟了性命的鉤弋夫人。 其實武帝的原配,「金屋藏嬌」由來的陳皇后,故事也同樣令人慨歎。陳后曾擅寵二十餘年,但最終也免不了深宮怨婦的宿命。門前冷落之餘,阿嬌癡心到想以文字的力量挽回丈夫的心,於是便委請了當時最有名的文人司馬相如,以長門宮為引,做出一篇盪氣迴腸的「長門賦」來。 這賦通篇情詞哀婉,首先談到自己魂不守舍,「形枯稿而獨居」;再者描寫煢煢獨立的心情:登高舒嘯卻不見君子;雖然廣廈華宇,卻伊人不來,只能癡癡苦等,「日黃昏而望絕兮,悵獨託於空堂。懸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於洞房。」「懸月自照」,這女子的戀慕多深多苦! 曹操徵文 讓我們再向後跳三百年到三國時代。奠定魏國基礎的曹操,英雄一世,但有一件家事始終頭痛地不得了,那就是繼承人的問題。長子曹昂早死 (這間接還是因為老爹風流,亂找一夜情的結果),剩下的嫡出的孩子,就是曹丕、曹植,與曹彰三人。其中「黃鬚兒」曹彰勇猛過人,是衝鋒陷陣的武將一類,不適合「文治」的傳統。所以檯面上可能的王位繼承人,不是曹丕就是曹植。這二個人也都各擁一黨,明爭暗鬥。 曹氏父子的文學才情都很高。軍事政治之外,以文學自娛竟變成魏國一時流行;軍書旁午之際,橫槊賦詩,慷慨蒼涼,佳作頻傳。曹操的短歌行固是膾炙人口,另外「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名句猶能在千百年後廉頑立懦。兒子「陳思王」曹植的飲名與文名固不必說,就連一般認為才情略遜的曹丕,也以「典論」以及「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碧為霜」的佳句傳世。再加建安七子,俊彩星馳,開創了二漢以來文學的高峰。 時尚如此,曹操常藉送往迎來為名,考校諸子才力。在這樣的場合,文章寫得好的曹植就佔了大便宜。話說有一次曹操要出遠門,教兒子們寫篇送行祖道的文字。曹植自然是天花亂墜,珠玉連篇,作品得到了莫大的稱賞。曹丕在旁,自慚形穢之餘,心下悲苦,念著種種不堪與不安全感,想著想著就形隨意轉,放聲大哭。慘烈的程度讓周遭的人無不動容,都認為他雖然文采不如弟弟,但天性純孝,思念父親,所以墮淚。經過這一次,曹丕在曹操心中,因禍得福,大大加分。 馬丁路德九十五條 最後再跳個一千年,到半個地球之外的歐洲去。中世紀歷史上的大事「宗教改革」,大家腦海中的意象幾乎都是一個個大義凜然的黑衣僧侶,不畏被逐出教門的危險,挺身而出與羅馬教皇對抗。這樣理想化後的英雄形像,當推1517年,把「九十五條」貼在德國威丁堡教堂的大門上,反對贖罪券的販賣與濫用,開闢了新教先河的馬丁路德。尤其最後一條,「唯有經歷各種苦難,而不是虛假的平安擔保,才能有把握進入天國」,更是擲地有聲。 實情真是如此?
我們在解讀複雜的歷史事件或社會現像時,常常犯下「好人─壞人」或「因為─所以」的迷思與錯誤。請容我引用大歷史學家房龍的「寬容」裡的話:「人很少出於單一的動機做某件事,不論是慷慨樂捐,還是一毛不拔到不肯施捨一塊錢給街角的流浪漢。總有這樣的那樣的原因促使我們這樣做。我們總會本能地從眾多理由之中,挑選出一個最令人尊敬,最值得稱道的,然後按照公眾的品味粉飾一番,接著宣布:『這就是我做這件事的原因。』」 而宗教改革也是。「擁護的人認為:這是一次宗教熱情的突然爆發,一些品性高貴的神學家對羅馬教廷的道德敗壞深感震驚,於是就建立了自己的獨立教會,以便向人民傳佈真正的福音。反對的人說這是一次應當受到譴責的陰謀,幾個卑鄙的王公貴族想解除婚約,奪取教會的財產,於是就煽動了這次反叛。」 房龍說:當戰火的煙塵消褪之後,當新教的大師們也開始跟天主教會一樣燒死不同意自己的「異端」時,我們終於可以看出這個以千萬人生命為代價的運動成果: 羅馬教皇的選舉變得非常慎重,只有德高望重的人可以當選; 贖罪券再不許出售; 修道院的神職人員必須恪遵清規戒律… 更重要的是,宗教改革讓普通的人們熟悉了聖經,他們在研讀那本牧民與商人的民族史 (舊約) 與一個出身木匠的偉人傳記 (新約) 時,開始有了自己的觀點與解讀。即使後來他們被迫歸向一個一個新教派的懷抱,他們不免對自己教派所宣稱的「我就是真理」產生了疑慮;這樣的「信仰─懷疑」的過程反覆出現,最後終於在不同的壁壘陣營之間,產生了一種「精神無人區」,而這,就是自由與寬容的沃土。 這就是阿扁對台灣的貢獻。當我們驚覺獨立建國的仁人志士也是雞鳴狗盜的時候,當我們看到顏色黨派不代表正義公理的時候,這就已經在偏見的堤壩上打出了第一條裂縫。 感謝阿扁,他就像品質不太好的流感疫苗一樣,可能一開始讓我們頭暈目眩,痛不欲生,可是也啟動了我們的民主免疫系統;隨著一次次的刺激,我們所感到的毒性愈來愈低。就像這次「獄中徵文」的笑話,充其量它只能讓我們打個噴嚏而已。就讓我們以參加嘉年華會的心態投稿,慶祝這種病毒正式走入歷史。 可往者已矣。馬先生,您政府的歷史定位會是疫苗,還是營養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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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政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