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修車廠的休息室裡，冷氣機緊靠著牆壁低吟。修理廠房那種叮叮噹噹乒乒乓乓的噪音，被厚厚的玻璃門窗擋在外頭，透過玻璃看出去，幾名舞動著工具的修車工人，彷彿正在表演一幕啞劇。

    我順手翻閱著茶几上一本過期的旅遊雜誌，右手握住的書頁上，印有兩張彩色照片。其中，一張照片的焦點人物，是一個穿紅背心的孩子，挑著鋁皮水桶。另一幅畫面裡，則有三個娃兒坐在一輛人力板車上。

    在挑水少年走過的土堆後方，橫著一棟不小的房子，整面大牆占掉照片的大半截。厚重的黃土牆上，有好幾個凹進去的四方框，不難想像這些框框裡，原先應當是開著窗子的位置，卻被同顏色的黃土堵住封死了。

    牆上靠近屋簷的地方，大大的簡體字寫著「再窮不能窮學校，再苦不能苦孩子。」看來，這棟沒有窗子的黃土牆大屋，可能就是一所鄉村小學了。

這個穿著紅背心的挑水少年，理當是學校裡的學生。

    相同色調的另一張照片裡，幾堆乾黃色的麥稭分置在村路旁，三個笑嘻嘻的稚齡娃娃，坐在停著的一輛人力板車上，有個小哥哥做勢當車伕。站在路邊望著鏡頭的農婦，也許是這些孩子的媽媽或嬸嬸。

    根據照片下方的文字介紹，這兩幅並列的場景，位於甘肅省天水縣一個叫著劉磨村的小山村。面對這樣的畫面，我心裡直覺的感受，認為它不應該屬於現代場景，應當是過去年代所留下的，早該發黃的老鏡頭。

也許，那真是一個距離現代相當遙遠的年代，相當遙遠的地方。

    而在我左手所捏著的另一面書頁，是一家大飯店的整幅廣告。幾乎占據整張頁面的彩色照片中，穿著休閒裝的男子，背對鏡頭，手持網球拍之外，身邊還放著蛙鞋、潛水氧氣簡、高爾夫球桿。的確符合這一家飯店在廣告字句所說的「這是個真正的玩家」。

    雖然這家飯店，就在我住的島上，幾個小時車程便可以到達的地方。但在我的左手和右手，左眼和右眼這麼短距離的衡量下，這一大幅畫面給我的感覺，卻似乎是一個比甘肅省天水縣劉磨村更遙遠的地方。

──原載《聯合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