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獅子廟慰問已是午后,冬日的暖陽羞澀地照著村落,我們一行四人邊走邊聊。 英子家有兩層小樓,外墻貼了白色瓷磚,院壩很干凈。村支書已提前告訴我,這是一家精準識別貧困戶,納入易地扶貧搬遷計劃,選擇了本村內購房。這是當天我計劃慰問的最后一戶。 戶主不在家,女主人是精神失常的殘疾人,育有三個子女,兩個殘疾,智力發育不全。只有最大的女兒二十三歲,健康且已婚,丈夫是福建人,都是農村孩子,在同一家工廠上班相識相戀。 女主人坐在門口,傻傻地望著我笑。 我問她,你家里其他人呢?她自言自語地“哦哦”兩聲,轉身走了。因為沒有看見其他人,我徑直向屋里走去,臥室、廚房還算整潔。 我們端過幾張條形長凳,坐下來。環顧這棟小樓,家的氛圍還是蠻濃,桌椅擺放整齊,墻上貼著年畫,階沿旁一臺生銹的三輪車,像勞累過度了似的,靜靜地斜靠在墻邊。 一會,樓上跑下兩個瘦瘦的、矮矮的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他們旁若無人地打鬧,歡笑聲機械且不自然。隨行的小陳看看他們,狐疑地望著我,眼里滿是詫異。我笑了笑,示意他不要作聲。 村支書忙不迭解釋道:“這兩混球從小就是傻子……”我舉手,打斷他的話。沿著孩子倆嬉笑打鬧、踉蹌奔跑的線路,我怔怔望著,突然想到自己自小健康長大是多么的慶幸啊!我的孩子一直健康地成長是多么的慶幸啊! 我們點上煙,卻沒有可以交流慰問的人,一時不知道做什么。村支書絮絮叨叨介紹著,我沒有認真聽。我想起我的家,父母健在,兄弟姊妹安康,晚輩的孩子們也健康成長…… “咚咚咚”,急促腳步聲打斷我的思緒。樓上匆匆走下來一個女孩,高挑纖瘦,橘黃羽絨服顯得有點長。她滿臉笑容迎著我們走過來。 我問她,你是家里老大吧! 她笑著點點頭,說著為我們去泡茶。我攔住她,問問她家里基本情況,例行公事地表達了我們慰問貧困戶的來意。 小陳遞上早已準備好的慰問金。我看著她,接過去,連聲謝謝,那臉上笑容依然! 交談中,我才知道。為了這個家,她專門辭去工作,回來照顧生病的爸爸和殘疾的家人,只留下丈夫繼續在福建務工。媽媽、弟弟、妹妹都享受了低保和殘疾人補助金,爸爸健康時做些小工貼補家用,生病后已不能勞動。 我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笑著說,你叫我英子吧。 “英子,你媽媽和弟弟、妹妹獨立洗衣做飯行嗎?” 英子搖搖頭,“媽媽做的飯有時候是生的,但她不知道,也會吃。弟弟和妹妹,我帶著可以做一點家務,但他們貪玩得很啊。”她邊說邊笑,沒有半點埋怨,就像在講著一個開心的故事。 我心弦一顫。生在這樣的家庭,父親生病,母親和弟弟妹妹殘疾,她一直面帶笑容,笑得那么自然,笑里沒有一點憂傷。 我被怔住了! 村支書拉著我,我們往外走。突然,我發現,美麗的英子右臉上有長長的三條傷疤,手術縫針后愈合的痕跡依稀可見。 我笑著,盡量輕松地指指她的臉,問她,“這是在上班時受傷的嗎?” 英子有點不好意思,但依然笑著,她說:“小的時候,媽媽不會照顧人,抱著我,被狗咬了,縫了幾十針。幸好爸爸發現及時,就留下這塊傷疤。” 我的心霎那間緊起來,隱隱作痛。 “就留下這塊傷疤”是那么不在意,輕描淡寫的語氣說的。其實到了門口,陽光照射下,那傷疤覆蓋了她右邊半塊臉啊! 我不敢再問。英子依然笑著,陽光之下,她是那么美麗動人,傷疤也遮擋不住她散發的美麗光芒! 英子把我們送到村頭,我已經忘記說過什么安慰她、鼓勵她的話。小陳記下了她的電話號碼,讓她有困難隨時聯系。 坐上車,搖下窗戶,和她揮手。這時,我忽然想到,她丈夫遠在福建,她長期在娘家,小家庭會不會受到影響,就問她:“你小家庭應該不錯吧?” 英子點點頭,爽朗地笑出聲,“他在那邊打工,按時寄錢對我挺好的。” 我隨口又問:“有孩子了嗎?” 她笑著說:“有個兒子兩歲了。”依然笑著,不經意地說道,“也是生病啦,右眼已經失明……” 我很驚訝:“什么啊!失明了?” 英子因為我驚訝的表情怔了一下,“是呀,我們醫了,在福建那邊一直醫,跑了好幾家醫院,右眼保不住,爭取保住左眼。” 英子依然在笑。我已忘記還和她說了什么,估計是鼓勵的話吧。 返回途中,我沒有和車上隨行的人說一句話。 以前讀《山果》,讀一次感動一次,貧窮的山果是那么善良、感恩、堅強。如今近距離接觸了與山果一樣的英子,讓我心靈最柔軟的地方生生地疼痛,眼淚幾欲奪眶而出。但是英子臉上那樂觀笑容透出的堅強,卻讓我看到了希望! 春暖花開后,我要再去看英子和她那滿滿是愛的家! >>>更多美文:人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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