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9/27 | 鄭以靈／廈門大學公共事務學院教授

我珍藏著一個精緻的糖果盒，古樸裝幀中鑲嵌著豎行美術體「免萬碳」三個大字。端詳著它，眼前浮現出台灣諸球友的身影，心情立時也「免怨嘆」起來，如同盒中的棉花糖如飴似蜜般的甘美。

2010年10月2日，我隨同廈門市老體協乒乓球專委會屬下「巾幗」代表團，參加在台南舉辦的台灣第二次長青桌球錦標賽。第二輪比賽中，我在「60歲女雙組」遇到強手，對弈一方的那位梁大姐頻頻使出反拍「長膠」絕招。我連連失球，最後我方竟然反勝為敗。我抹著汗水，頹然地歪在椅上，剎那間沮喪得緩不過勁來。

這時，梁大姐過來熱情地招呼道：「吃幾粒糖果補補神吧！」。我的目光被糖果盒（產於南投縣）上的「免萬碳」三字吸引住了。她看出我的狐疑，解釋道：「這是閩南話『棉花糖』的諧音，同時又是『免怨嘆』的音譯，有意思吧？」她又補充說：「你看，上面還有一副對子：『萬貫家財帶不走，有錢吃糖免萬碳。』」我仔細讀著，發現下方還寫著：「專補『規勸不聽，腦筋死殘；四處牽拖，個性不改；心胸狹窄，輪胎漏風。』」

這個商標創意可謂絕妙！我道了謝，從盒中取出一粒。一股氤氳香韻，款款沁入鼻腔。咬上一點，只覺馥郁帶甜，一縷雋永精緻的甜味，滲透甘爽中，竟然別有意韻。細細咀嚼，但覺口頰生津，唇齒留芳，那甘爽益發濃了。回甜綿長的幽香，徘徊纏綿於咽喉之際，欲咽不捨、不咽卻饞的喉韻。似皚皚白雪之純樸冰瑩，似盈盈棉花之白潔鬆軟。是蘭？是梅？是雪？是棉？抑或是詩？是賦？味蕾在獨特糖韻中流連。

「有錢吃糖免萬碳」，一語點透，頓獲「驀然回首」之悟。一副對子，包容著「參透紅塵、知足常樂」的深邃世情，蘊涵著質樸透徹的人生之理。忽覺得，哪怕是高深殿堂最晦澀難解的哲學，哪怕是七彩塵世最絢麗多姿的美學，在馥郁郁、醇悠悠的「免萬碳」中一時全黯然失色。

一道淺淺的海峽，你在這一頭，我在那一頭。一個小小銀球，劃道弧線，搭起七色虹橋。免怨嘆半個世紀多的人為阻隔，免怨嘆「比鄰若天涯」。昔日炮彈已經「化劍為犁」成為熱銷菜刀，斑駁碉堡正為著名景點溢光增彩。

免怨嘆兩鬢不再烏黑，免怨嘆晚晴不再絢麗。年老裁判們剛放下盒飯就馬不停蹄地開賽；在大陸從未見過的八旬老人球賽讓我大開眼界，「男子80歲組」的老將們你攻我守，你削我扣，身手依然敏捷。那位20歲就赴台的老警官，已經81高齡了，操著濃重的山東口音，與我交流著。他眉宇間幾十年的滄桑溝壑，全被風生笑談淹沒。「女子7 0歲組」的台灣隊員們剛脫下球服，就化上淡妝，換上時髦華服。那幾位身姿依然綽約，真看不出年過古稀。他們個個談吐彬彬，煥發著難能可貴的氣質。比賽場上參與者六百逾眾，小至40歲老至80耄耋高齡，在乒乒乓乓的銀球跳躍中，忘卻了「萬貫家財」，忘卻了世間一切憂煩，甚爾忘卻了漫漫人生的坎坷跌宕，眼前唯有銀球跳躍、忘情喝彩──令人陶醉的「免怨嘆」啊。

回味「免萬碳」的糖韻，不由地哼起流行兩岸的台語歌《愛拚才會贏》：「一時失志不免怨嘆，一時落魄不免膽寒……」。而「免萬碳」也讓我拋卻狹窄之患得患失，在後續比賽中我與隊友發揮良好，意外地獲得此次大賽「女雙60歲組」第3名，捧回了鑲嵌著台灣蕉葉形地圖的季軍獎牌。妙哉，「免萬碳」棉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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