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國三生的五月,都是充滿悶熱及煩躁的夏日,接踵而來的考試壓力,以及實在不怎麼舒適的考試場地,令人相當無法提起勁來。
基本學力測驗,短短兩日出來的結果,是學生們三年國中生涯來的人生價值評估。
當尹宸走出考場時,說實在話,他已經知道了自己大概會得到怎樣的成績,或者也可以說,他故意讓自己寫出那樣的結果-不高也不低的第三志願。
原因?這其中的錯綜複雜,或許可以慢一點再來談。
現在,令尹宸煩心的,是方才寫完的作文,那作文的題目勾起他許多不好的回憶。
「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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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宸沒有真正見過自己的母親,他們倆在他出生的那一刻,便悄悄地道了永別。
說起童年,尹宸能想起的,只有一片又一片鮮血所築起的畫面。
醫院的醫生、護士,代替父母照顧他的褓姆們,會對自己噓寒問暖的隔壁鄰居,好不容易交上的朋友,以及幼稚園的老師、同學。
和他親近的人們,幾乎每一個都失去了生命。
他們的死狀各個都很淒慘,好似兇手要將他們的血液放乾般,肢體支離破碎。
那些人的笑容,自己無法也不願去記憶起,只因接連而來無法遏止的痛苦回憶,被血掩蓋的一切。
那一陣子,警方還曾將疑點犯人的焦點放在他身上,只因他是唯一一個出現在每個案發現場的人。
可是一名僅約六歲的小男孩能做甚麼?沒有人能答得出來。
前來幫忙的社福義工們,也無法從這小小孩的口中得知任何事情,只知道他的的確確目睹了每一件慘案。
尹宸的父親長年工作於國外,令人不解的是,他對於孩子身邊發生的事不聞不問,甚至沒有回來國內一趟,只有暫時將撫養權交給了自己那身為 高中 老師的弟弟-陸皓。
於是,就這樣,尹宸和陸皓從前者六歲時,便生活在了一塊。
小小的尹宸就是個漂亮的孩子,完美的可愛臉蛋帶著空靈的氣息,讓人有種對方不處於人世間的錯覺。
反觀陸皓,明明是 國文 老師,卻和書生形象完全搭不上邊的他,則是個帶著狂野帥勁的高大男人。
兩人在第一次見面時的對話,就讓彼此了解到,他們完全是不一樣的人。
「你最好不要靠我太近,除非你想跟那些死後還上報的人一樣的話。」尹宸這麼對自家叔叔所說著。
事實上只有六歲的他,說出來的話卻像是十六歲叛逆少年的彆扭警告。
話中帶著冷意,陸皓卻從孩子的眸中看見了隱忍的閃爍。
他一把便將尹宸撈進了自己懷中,也不顧那孩子吃驚的臉色。
「我的侄子憑甚麼我不能碰啊!嗯?你在限制我的人權喔!小鬼。」
尹宸恨恨地打了叔叔的肚子一拳。
「幹嘛?你有意見啊!」陸皓滿不在意的說。
「你會死的!」尹宸別過臉,不去看叔叔狐疑的臉。
「你不會懂的,我說了你也不懂。」因為有東西跟著自己,有不是這世界的、別人看不見的東西跟著自己,尹宸在心中說著,然後他閉口不再說話。
陸皓被弄得糊塗,卻也沒法再跟拒絕交談的小侄子對話。
尹宸瞧了這個或許會跟自己住上好一段時間的叔叔一眼,最後垂下了眸,緩緩地在叔叔懷中睡去。
不是他不想說,而是,說了又能如何?
自己曾經跟人說過,然後呢?尹宸眼前不禁浮出了那名幼稚園老師悽慘的死樣。
那都是他造成的,全部的一切,都跟他有關。
有甚麼東西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殺死所有與自己親近的人。
這樣想起來,或許連媽媽也是因此而死的也說不定。
然而,再大一點之後的尹宸最怕的,卻不是那異相,而是自己。
經歷過一次又一次悲傷記憶的自己,非但沒有崩潰,反而還一再地走出陰影,沉默地活在人世間,拉起一條和他人分隔的防線。
難道自己開始習慣了嗎?無人能訴說的尹宸,最後想出的法子便是自殘,然而他卻絕望地發現,無論自己用了多快的速度劃下傷口,也總比不上傷口癒合的速度。
自己,早已就不像個人了。
事情真正被扯上檯面式,是在尹宸十二歲那年。
他學校的班導是個富有無比愛心的人,因此,尹宸成了他關注的對象。
好笑的是,這位老師執意地認為,尹宸是被鬼纏上了。
陸皓打死都無法相信這種無稽之談,倒是尹宸在心中悄悄地認同了老師。
總而言之,被老師一再的電話關心,弄得心煩意亂的陸皓,最後,帶著尹宸去找了一位在同事之間富有盛名的算命師。
在很久很久以後,尹宸自己回想起來,都不禁覺得「去看算命師」這件是,似乎就是後來所有事情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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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尹宸家到算命所,光車程就要將近一小時,再加上沒有事先預約,尹宸和陸皓兩人坐在等候室,就這樣又呆等了兩個小時。
「你會不會無聊啊!」本人看起來已經無聊到想去數頭髮數目的陸皓,這樣問著一直乖乖坐在旁邊的尹宸,後者輕輕地搖了搖頭。
然後,尹宸望向了自己的叔叔:「對面那些一直看著我們傻笑的大姐姐很好玩。」
他的聲音不大,中性的嗓音聽起來很令人舒服。
陸皓有點傻眼地瞥了眼對面那些,一下子由傻笑變臭臉的女孩子們,然後,他又默默地看回自己的小侄子。
那張面無表情的小臉蛋上,充滿了他大哥及嫂子的影子,陸皓不禁想起那兩位個性都有點惡質的人,想起之前老被那兩人整的日子。
那是一段非常愉快的時光,直到尹宸的出生、嫂子的死亡。
輕輕地朝空吐了口氣,陸皓在心中希望著,尹宸可以早一點打開心房,讓他才過了一點點的人生能夠更加愉快。
時間就這樣過去,然後,終於換到了尹宸。
尹宸還記得,當初聽見叔叔說要來算命時,自己心中的喜悅。
他真得很期待很期待,可以看見現場的「起乩」。
是的,就是「起乩」。
從來只有在電視上看過廟會的他,一直認為那些所謂的算命師,跟那些乩童無異,只是一個衣服穿戴整齊,一個上半身脫得精光的差別罷了。
算命室中擺設相當中國,一旁還燃著線香,淡淡植物的燻香,讓尹宸覺得非常喜歡。
算命先生坐在一個八仙桌前,一旁的女人示意要尹宸二人坐下。
「想要算什 ── 」原本一直低著頭的算命先生才剛抬頭,一句話都還沒說完,一張驚愕的臉就凝結在二人眼前。
尹宸有些奇怪的歪著頭望著他,期待對方快點「起駕」。
下一刻,算命先生終於有動作了,只可惜,他沒有起駕,他只是 ──
翻了自己的桌子。
「你滾遠一點,我沒有招惹你,你滾你滾啊!我梅天量上對祖先下對兒女,對世人盡心盡力,XO娘,我沒有愧對任何人,我還不想那麼早死啊!」算命先生像是失心瘋的鬼吼鬼叫,尹宸和陸皓兩人愣在原地,一下子還不知道要作何應對。
「死神的私生子找我幹嘛?老子還不想死啊!」
「甚麼?」尹宸二人聽得一頭霧水。
「你!就是你!」算命先生抖著手用力指向尹宸「死神的私生子啊-」然後他翻了個白眼,就這樣昏了過去。
「我?」尹宸眨了眨眼睛,下意識的摸上自己的臉頰,算命先生的瘋言瘋語不知怎麼地落在他心頭上,如雷震般響,弄得他頭昏腦脹,一整個人不舒服,連陸皓在一旁大罵,罵了些甚麼也聽不進耳朵裡。
「小叔!」他悄悄地扯住了陸皓的衣襬,待對方朝自己望來,才又開口:「我們走了好不好?」
陸皓心疼地摸了摸尹宸的頭,又一把拿走了小姐遞來的退費,才氣憤地拉著尹宸走了。
回家的路上,陸皓不停地辱罵著算命先生,然而,再多的話語都沒法得到尹宸的半點回應,陸皓不禁心想,自己的侄子真的受到了很大的傷害,殊不知,坐在後座上的尹宸,一直用著戒備的瞳孔盯著自己。
或是說,盯著那在陸皓脖子旁,連他自己都看不見的,亮晃晃的大鐮刀。
握著鐮刀的人,就坐在前座,套著件灰黑色的大斗篷,雙手握著那把尹宸只在武器書上看過的鐮刀。
尹宸一路上大氣都不敢吭一聲,他知道他終於發現了兇手是誰,那個殺了他身邊所有的人,卻沒有人看得見的兇手。
車子好不容易在尹宸的緊張下開回了家,下了車的陸皓幫自己的小侄子開了車門,還笑著問對方,晚餐想吃些甚麼。
尹宸依然一個字都沒有留給陸皓,他一到家便直往房間去,並且清楚地聽見了「那東西」跟了過來的聲音。
他進了房,並且把房門鎖上,那東西站在房間正中央,垂著頭看著地上。
「你到底是甚麼東西!」尹宸的話到最後變成了驚訝,因為,那和自己同高的東西抬起了頭,一雙眼睛直望著自己。
因為,那東西長的和自己一模一樣。
除了銀髮紫眸和自己有差別之外,那東西和自己完全一模一樣。
「您好,尹宸大人。」那東西牽起了尹宸極少牽起的微笑。
「或者又該稱您,死神的私生子呢?」
那是尹宸在人生中,第一次與鬼神的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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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之後感覺如何呢?
希望大家也多多留言喔~~(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