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戰要登陸了,一件以前沒有人認為是可能的事情,即將展開。我們何其有幸,能夠見證這歷史的時刻。我不打算在連胡會之前評論什麼,一方面沒有人知道結果會是怎麼樣,另一方面,也可能大家都知道了結果會怎麼樣。應該是一個很客氣的場合,兩個人會說許多很友善,很冠冕堂皇的話,但是實際上不會有什麼具體內容--如果認為海峽兩岸五十年的糾葛可以在一個禮拜談出什麼內容,那未免太天真了。 相反的,這裡我把在台灣出現過的兩個極端意識,拿出來談談,我們就可以發現,連戰近日要做的,確實是極具歷史意義的一件事,而民進黨政府,除了新新聞所說的“慌了,亂了”之外,更應該好好的想想,在歷史的長流中,如何成為躍起的水花。 有一個笑話說:早年某人逢人便宣揚台灣獨立,結果被抓進政治黑牢,一關三十年;三十年後這位老兄被放了出來,但是也給關怕了,逢人就說要反攻大陸,結果又被抓──抓到精神病院裡去! 這笑話有點冷,至少對那些從大陸來台灣,顛沛流離的「第一代外省人」,和一輩子反對國民黨,至死不渝的「台獨份子」來說,肯定是笑不出來的。不過,如果我們把意識形態──不管哪一邊的──拋掉,把反攻大陸和台灣獨立這兩個決然不能相容的標誌放在一起,你會發現它們居然如此的神似。 反攻大陸的口號,從民國四十年代開始喊起,喊到六十年代,這二十幾年裡,這四個字是祭壇上的聖像,連一丁點被質疑的空間都不能有,最明白的例子,就是自由中國雜誌提出「反攻無望論」,最後雜誌被封,雷震下獄。現在不少人回頭看反攻大陸這四個字,常常會認為那是國民黨一黨專政的藉口,其實這只說對了一半,反攻大陸除了是政治口號之外,也是很多離鄉已經十幾二十年的外省人一種心靈催眠劑。當這個圖騰高高懸起,又不斷的在耳畔縈繞時,好像在台灣活著就不再那麼輕浮,所有的努力都有了意義,因為只要反攻大陸,就能回到家鄉,就能重建桑梓,未來一切的一切,都會如神話般美好,雖然,年復一年,這些人對大陸的記憶開始模糊了,模糊到──只剩下這四個字。 民國六十一年,蔣經國擔任行政院長,表面上,反攻大陸的口號沒變,但是隨即展開的十大建設,卻明顯的是一個轉折點。當局清楚的知道,反攻大陸要能成功,不,就連要能著手的公算幾乎都是零。台灣不能再像以往那個樣子,把整年預算的百分之七八十都投到軍事用途上面。而經濟的發展,可以讓人民增加財富,化解掉外交的困境及政治的苦悶。於是反攻大陸這四個個字,就像又高又遠的風箏,只要不鬆手,就跑不掉,但也摸不著,能夠拖多久,就拖多久。 這一拖,又過了二十幾年,經濟起飛、中美斷交、解嚴、憲改、資深民代退職、總統直選、政黨輪替──在台灣,反攻大陸這個風箏,在一次又一次的浪潮刷洗之下,真的就「隨風而逝」了,隨著當年的「黨外」組黨、地方包圍中央,到最終民進黨取得政權,取反攻大陸而代之的政治神主牌,成了台灣獨立。然而,很諷刺的是,十幾年下來,這一句口號竟然和反攻大陸一樣,從很多人堅定不移的信念,放逐成為遠在天邊的風箏。仔細想想,當年的反攻大陸之所以不能成功,是因為大陸太大,台灣太小,又得不到外力支持;今天看台灣獨立,所存在的問題不也是一樣?套一句剛剛說過的話:要能成功,不,就連要能著手的公算幾乎都是零。主張獨立建國的人,或許會反駁道:你怎麼知道國際情勢不會改變呢?你怎麼知道大陸政權不會崩潰呢?多麼熟悉呀!過去那麼多年,國民黨不也是這麼說嗎? 如果硬要說,當年的反攻大陸不能說完全沒有機會,那麼唯一的機會,就是中共政權失掉了民心,大陸人民張開雙手,迎接國民黨回來。那麼,台灣獨立要是真的有機會──唯一的機會──就是得到大陸人民的支持,讓他們相信,台灣獨立對他們是有好處的。這一個觀點,早在十幾年前,中國時報記者徐宗懋就以新加坡和馬來聯邦的關係為例提出來過。 不可能?你說不可能?這裡我不談這個問題,我唯一希望,每一個愛台灣的同胞都能靜下心來想想,如果有一些人看當年的反攻大陸,覺得是執政黨欺騙老百姓,為了鞏固他自己的權力,那麼,這些人就應該能夠理解,為什麼另外一部份的人看今天的獨立建國,也認為是執政黨在騙選票,不敢真的搞台獨;同樣的,現在的人如果能夠體諒當年反攻大陸的口號,是對於某一部份的人提供一帖只能止痛不能療傷的麻醉藥,那麼,台灣獨立又何嘗不是如此?有了這種同理心,才能拋掉這些無謂的包袱,實實在在面對當前的問題。三十年前的蔣經國,在知道反攻大陸無解後,終於決定把它漸漸放逐到遙遠的天邊,開始一部一腳印,認真的解決問題,最終開啟了光輝的台灣經濟奇蹟。今後台灣的掌舵者,有沒有類似的智慧,為兩千三百萬老百姓帶來充滿希望的未來? 田英奇 wcwang54@gmai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