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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小說】RD..不能愛你-11
2008/06/23 09:21:19瀏覽205|回應0|推薦3

第十一章  

四年後,依舊是在那棟非常氣派的寫字樓,十六樓,早上九點整,電梯門叮地一聲開了,文政赫走了出來,迎面對著他的是大門上金光閃閃的幾個大字:海赫律師事務所。   

“文主任早。”接待小姐甜甜地笑著招呼他,他點點頭,往裏面走的時候順口問:“張律師來了嗎?”   

“已經來了,在她自己辦公室裏。”   

他打開門走進去,來往的幾個職員看見他都停下來恭敬地打著招呼,文政赫一一點頭答應,卻沒有進自己的辦公室,直接走到另一端,敲敲門。   

“請進。”傳來安然柔和的聲音,他推開了門,笑著說:“安然,想不到你今天又比我早。”   

冬日早上的陽光從安然身後照進來,逆光中的她更顯得美麗端莊,穿著一身簡潔大方的名牌職業套裝,雪白的襯衣領子襯得整個人十分清爽,以往的披肩秀髮也挽成了髮髻,有幾縷散發從耳朵後面跑出來,被陽光一照,變成了柔和的金黃色。   

她聞聲抬頭也是一笑:“還說呢,明明住得比我近,天天比我晚來,還好你晚上走得比我晚,這才扯平嘛。”  

文政赫走過去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看了一眼她面前堆著的文件:“那件銀鑫的案子快上庭了吧?這次有幾分把握?” 

安然得意地一笑:“你就等著錢入帳吧,我出手的案子,還有不成的?今年又是個開門紅,只是可惜,同時的黃興那件案子,我太忙了沒有接,不然,哼哼……”   

文政赫只有苦笑,當年他們一起開業的時候,文政赫曾經說過,他有他自己的原則,就算利潤再豐厚,有些案子,他也不會接,安然知道他的意思,歎口氣說:“好了,你求名,我求利,我們雙管齊下,這樣總可以了吧?”   

借她的吉言,同名為‘海赫’的事務所自從開業就一路蒸蒸日上,文政赫接的第一個案子是一對同性戀情人被學校開除的案子,當時他從報紙上看到這個社會新聞之後,立刻想方設法地找到那兩個年輕男孩,說服了他們,控告學校。當時不但輿論譁然,連安然都氣得指著他大罵了一頓摔門而去,過了一小時才板著臉回來說:“既然木已成舟,我就只好幫著你死活都要打贏官司,免得我們剛開張就關門了。”   

文政赫何嘗不知道他走的是一步險棋,稍有不慎,不但名聲受損,而且以後恐怕也不會有多少人願意委託他辯護了,但是,他就是不能放棄,兩個年輕男孩清澈無助的眼睛,一直映在他腦海裏,他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卻要面對學校如此不公正的對待,要面對同學,老師,家庭,社會的唾棄,他們剛剛開始的人生就這樣被人潑上了無可磨滅的汙跡……   

一切,只因為他們相愛……   

因為他們愛錯了嗎?可是他們到了那個地步也沒有後悔,被退學的他們不敢、也不能回家,就在市里租了很便宜的房子棲身,一邊四處打工度日一邊等待著開庭的日子,希望,能有一個好的結果。   

他們愛得很小心,也很甜蜜,在表面上,甚至都沒有任何親密舉動,只有不時交會的眼神,傳遞著他們之間的秘密。安然本來是一直反對的,和他們見了一面之後,態度也轉變了。   

可是,最後出庭的時候,卻只有一個人了,另一個男孩的父親風塵僕僕地從農村老家趕來,一見了他就劈面一個耳光,繼而拳打腳踢著大罵:“丟人現眼的東西!這麼傷風敗俗的事情你居然做得出來!你還有臉呆在這裏!我們祖宗十八代的臉都給你丟光了!”打著罵著,硬是要把他帶走,男孩跪在地上哭著求著,手指緊緊抓在門框上,留下了十個帶血的指痕……  

他還是被帶走了,臉上身上滿布淤青傷痕,被帶上了北上的列車,臨走的時候,翕動著破裂的嘴唇,像是要對情人說什麼,但是,最後終究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淡淡地一笑,就扭過頭去,在父親的呵斥聲中,離開了。  

起初,文政赫很擔心另一個男孩子也會撤訴,還好他沒有,默默地跟在後面送走了情人,站在人來人往的火車站門口低聲地說了一遍又一遍:“我不會放棄的,我會和你一起……努力下去……”   

案子會勝訴是理所當然的,畢竟這是文政赫和安然唯一的一次強強聯手,在他們面前,學校的辯護律師簡直就是不堪一擊,他又回到了學校,在老師同學怪異的目光中繼續未完的學業,雖然他的家庭在出事的同時就和他斷絕了一切聯繫,他還是很樂觀地生活著,學習著,比以前更加努力。   

“這個機會,得來不易啊。”他對文政赫說,感慨地看著身邊走過的年輕學子們。“以前我還真有點浪費時間,現在不會了。”   

文政赫沉吟著問:“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走一步算一步吧。”他微笑著說。“先是以好成績畢業,然後……考獎學金出國……等我站穩了,就……把他接出來……接到我身邊。”   

“你不怕……他已經忘了你?”文政赫試探著問。“他回去,一定會受到家裏的壓力,如果他已經結婚了——”   

“沒關係。”男孩輕快地說。“他不會忘了我的,就算結婚了,我也不在乎,文律師,我問過張律師了,婚後和婚外異性同居,才犯重婚罪哩。”   

文政赫不禁笑了:“你還想得真多,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們的父母?”   

“父母嗎?”男孩輕描淡寫地說,眼睛裏有著一閃而過的恨意。“是他們先放棄我們的……還好,未來是我們的,而不屬於他們。”   

文政赫啞然,過了一會才說:“好了,你想得開就好。”   

在他送文政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男孩才低聲說了一句:“文律師,謝謝你。”   

聲音消失在風中,文政赫沒有聽清,回頭看他的時候,男孩眼裏含著晶瑩的淚水,再一次誠摯地說:“文律師,謝謝你。”   

說著,他揮揮手,走了回去   

文政赫微笑著望著他,自己的眼眶也有些發熱,看著這個男孩子,就想起了他自己,他的善皓,他在幸福之年和善皓攜手漫步過的校園……   

第一個上門的委託人,是來聘請他們做公司法律顧問的,本來是很簡單的事情,安然看了來人一眼,臉上的笑容就掛不住了,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怎麼是你!”拔腿就走,把文政赫一個人晾在那裏。   

他十分奇怪,但也不得不勉強對來人道歉:“對不起,我……”   

“沒關係沒關係!”來人一個勁地說。“張小姐就是這個脾氣,我知道的。”說著遞過名片來,很樸素的名片上只寫著他的名字:周彬,和一家堪稱本市規模最大的房地產公司的名字。   

文政赫拿著名片,正在奇怪的時候,腦子裏忽然電光火石地想起了從前善皓和安然鬥嘴時的話,難道這個男人,就是曾經追過安然的那個周總?   

從外表看,他一點也不像個上億身家的富人,甚至不像個生意人,三十幾歲的年紀,忠厚的四方臉,誠懇的眼神,穿著也沒有刻意浮華,很是舒適合身,相比之下,文政赫的西裝領帶就顯得過於正式拘束。  

合作當然是愉快的,從此之後事務所就時常看見這位周總出入的身影,安然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和他說說笑笑,答應出去約會,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皮笑肉不笑地打哈哈,難得這位周總不像別的追求者知難而退,還是堅持不懈,有時吃了閉門羹,連文政赫都有些為他抱屈,他卻只是一笑,說聲:“張小姐大概今天心情不好,我改日再來。”就走了。   

說起追求者,這四年安然的追求者可是讓文政赫大開眼界,在學校裏的時候還限於環境,不得不收斂一二,週五下午總有不同的轎車在校門口等她大小姐的芳駕是不用說的,開業兩年多來,更是變本加厲,在樓下等她的人絡繹不絕,各式各樣的男人幾乎讓門衛看直了眼。  

他曾經委婉地勸過安然,年紀也不小了,不要再玩愛情遊戲,認真地挑一個人嫁了吧,結果她嗤之以鼻:“我總不能閉著眼睛盲婚啞嫁啊,當然要挑一挑……再說,你有什麼不滿意的,本來我和你合作開業的事萬一傳到你的寶貝李善皓耳朵裏,你還想過日子嗎?我鬧點緋聞你更安全!狗咬呂洞賓!”  

善皓……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善皓了,提到他的名字,心裏還是一陣免不了的刺痛,就像四年前在法庭上,眼睜睜地看著善皓被法警帶走的時候一樣,儘管時間已經流逝,心痛的感覺還是那麼鮮明,一下下地,把他的心攪出一滴滴鮮血。   

四年……四年了,人生中的四年,只不過是一個片斷,但對善皓來說,這四年,也許就是他一生的噩夢。   

善皓是恨他的,文政赫清楚地知道,他有恨他的理由,四年了,他都不肯見他一面,從第一次文政赫在探視時間帶著東西去見他,卻沒有見到之後,每一周的探視時間,文政赫都起個大早,風雨無阻地趕到監獄門口,排隊等到時間後,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樣的:李善皓不見他。 

送去的東西,他從來沒有收過,文政赫寫去的信,從來沒有回音,他帶著滿懷愛意和歉疚寫下的那些文字,就像石沉大海,連一個字的回音都沒有得到過。   

今年,善皓就該出獄了……   

看他的臉色忽然陰沈下來,安然聳聳肩,拿著筆繼續看自己面前的檔,頭都不抬地問:“又想他了?”   

“下個星期,善皓就要出來了。”文政赫低聲說。   

“很好啊。”安然無所謂地說。“你終於可以一償宿願,訴盡相思了。”   

“我……我忽然有點害怕,都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他。”文政赫呐呐地說。“已經等了四年了,馬上就可以見到他……我……”   

安然不耐煩地把筆往桌子上一扔,蹙起眉毛:“你怎麼變得婆婆媽媽的!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馬上把所有念頭都給我收起來,老老實實地去把他接回來!哪有那麼多事!這也算近鄉情怯?”   

“我當然會去接他,可是……不知道,他會不會原諒我,會不會跟我回來……”   

安然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你不會求他啊!好好地哄哄他,姿態放低一點,千萬不要跟他說什麼有的沒有的……別的準備好了嗎?”   

“我知道。”文政赫不自覺地笑了笑。“我已經把他的房間收拾過了,他以前一直說羽絨被火氣大,我給他換了絲綿的,換洗衣服也全準備好了,應該不缺什麼,還有,你說接他回來第一頓飯在哪里吃比較好?我想過去飯店,可是怕他吃不慣,也也怕他不能適應,還是在家裏吃好了……以前他最喜歡吃螃蟹,冬天不太好買,如果買不到的話……鮮魚也可以,就是刺太多怕卡到他,以前都是我挑過刺才喂他吃的,要不就買點海鮮,蝦也行,我可以替他剝殼,買只小公雞炒辣子雞還是買只母雞燉湯喝?本來想買點鹵貨給他嘗鮮,又怕他吃多了傷食……蔬菜的話看看有沒有過寒菜,那個菜正當時,炒著很嫩……水果你看買什麼好?冬天水果少,他喜歡吃草莓,貴也沒什麼,就是大棚種出來的怕味道不好……我想過了,過些天你再過來玩吧,怕他還不習慣見人……”   

他一邊說安然一邊搖頭,看著他臉上淡淡的幸福笑容,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禮記有雲:諸侯無事不殺牛,大夫無事不殺羊。你的李善皓,級別還真夠高耶。”   

文政赫絲毫不以為意地問:“怎麼?你最近還在和那個東大的副教授交往嗎?那個人也不錯啊。我已經把手上的事處理完了,準備請兩周假,好好陪陪他。”   

“一周!”   

“安然!”   

“十天!不能再多了。”安然堅決地說。“我手上還有兩件案子,如果再有委託人上門怎麼辦?”   

“金律師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如果有委託人,正好可以讓他出面,也算是個機會。”文政赫懇求地說,“安然,善皓這些年太不容易了,我一定要好好陪著他,照顧他,算我求你,讓我這一次。”   

安然吐了口氣:“你都這麼說了,我能不答應嗎?反正李善皓是你的寶貝,為了他,你還不是什麼都肯做。我就是反對,有用嗎?”  

站在第一監獄門前,文政赫看著四年裏他已經來了無數次的地方,高牆,鐵門,電網……一切都那麼熟悉,就是這道門,把他和善皓向上隔開了整整四年,每一次他都在門口排著隊焦急不安地等待著,雖然明知得到的答案是什麼,心裏總是存有一絲僥倖:萬一,善皓這次肯見他呢?   

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希望,善皓在牆裏,他在牆外,遠處的山頭綠了四年,白了四年,物是人非,今天的善皓,會是什麼樣子?   

他昨夜又失眠了,想借助藥物又怕睡過了頭,好不容易睜著眼睛到了天亮,起來刷牙洗臉,光是挑要穿的衣服就攤了一床,起初準備好的西裝穿起來總是感覺很正式,平時上班出庭見當事人也就算了,和今天的氣氛卻格格不入,休閒裝又有些隨便了,怕善皓以為他漫不經心,穿夾克衫再打領帶怪怪的,象個機關的小幹部,最後沒辦法,穿了一件暗灰色羊毛衫,套上黑色呢大衣就下了樓。   

四年前善皓送給他的車,精心保養得還有八成新,安然曾經賭氣打的也不坐他的車:“好歹也是個事務所的主任了,開捷達!你以為你是開餐館的小老闆啊?!還是在單位混了二十年的小處長?才工作兩年的醫生?丟臉丟到家了,又不是沒這個能力,換個好點的行不行?本小姐坐你的車簡直掉價!” 

怎麼能換呢,這是善皓送給他的啊,當時的他,只不過是一個檢察官,這種車子正適合他,現在,他當了事務所的主任,身份變了,可是,善皓的這顆心,從來沒有變過。   

善皓呢?他變了嗎?四年的時間不算短,監獄這種地方,更是可以把一個人完全改變,曾經的輝煌生涯被一朝盡毀,日復一日機械的勞作,還有精神上無盡的折磨……所有這些,會把他的善皓變成什麼樣子?他連想都不敢去想。   

監獄裏的那些黑幕,他不是不知道,畢竟是吃法律飯的,四年來在盡可能的範圍內,他暗地托了很多人關照善皓,每年善皓的體檢報告,他也都能看見,上面的資料基本一切還算正常,每次看過之後,他就會稍微安心一些。   

可是,身體上無恙並不代表善皓就沒有事,他那樣的性子,被關了四年,出來之後,要用多少時間才能復原?甚至,永遠不能回到從前,那個嬌縱敏感任性的情人?   

有些傷痕,是一生都無法恢復的,不管隱藏得多好,心裏面,那個疤將永遠存在,直至死亡。  

他正在呆呆地想著,遠處忽然傳來汽車的聲音,監獄周圍的一片死寂轉瞬被打破,他下意識地扭頭一看,一輛銀藍色的寶馬以絕不低於100公里的時速直沖了過來,雖然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基本上是沒有任何人,任何車經過的,但是那樣的飛速還是讓文政赫看得暗暗心驚。   

駕駛銀藍色寶馬的人以難以言喻的靈巧技術把車子穩穩地停在離文政赫的車頭只有兩三釐米的地方,發出刺耳的刹車聲和輪胎的抗議聲,車門打開,一個甜美的聲音飄了出來:“文先生,這麼巧?”   

望著舉止優雅地從車裏舉步出來,笑顏如花的美女,文政赫忽然感到嘴裏一陣發苦,這個和善皓有關的神秘香車美人,又出現了!她到底是誰?四年的時間流逝都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粉雕玉琢的皮膚,烏黑柔亮的長髮,美麗五官,窈窕腰肢……什麼都沒有變,只是成熟了一些,自然而然地,帶出一股雍容華貴的不凡氣質,身上穿著暗紅色合身的皮質套裝,蹬著高統皮靴,一條雪白的長絲巾松松地圍在脖子上,隨風舞動。 

“您是……”他裝作迷惑地問。   

“我們見過面嘛。”美女不以為意地笑著,脫下手套扔進車裏,隨手把車門一關,向他伸出一隻手:“在昌茂案子的法庭上,只是我坐得遠,文先生恐怕沒有看見我。”   

“抱歉。”文政赫輕輕地握了握她的手,立即放開,白皙滑膩的玉手柔若無骨,帶著淡淡護膚品的香氣,所謂十指不沾陽春水,就是說的這種備受呵護的大小姐吧。身邊的女孩子,連安然的手指上,還有一個因為長期執筆留下的硬結呢。   

“我接觸的人很多,一時想不起來了。”他嘴上試探地問著。“請問小姐貴姓?”   

美女莞爾一笑:“不敢,我夫家是老派人,嫁進去的時候就已經冠了夫姓,本姓什麼,已經沒有人稱呼了。”她自自然然地順手一掠鬢邊散發,微笑著問:“文先生今天是來公幹?”   

“不,我來……接一個朋友出獄。”文政赫還是遲疑了一下才回答。   

“真巧,我也是!”美女驚喜地叫了起來,渾然不覺自己到監獄來接人出獄不是一件多麼光彩的事,而簡直像是說“我在開車兜風散心”一樣輕鬆隨便。   

文政赫無話可說,在扭過頭去習慣地去摸煙盒,拿出來才問了一句:“您介意我抽煙嗎?”   

兩人四目相對的一瞬間,路對面的小鐵門“吱呀”一聲開了,有個人幾乎是被推著走了出來!   

在他身後,從門裏傳出一聲粗聲粗氣的吆喝:“出去之後,要好好做人!”接著就像完成什麼任務一樣,‘嘭’地一聲,小鐵門又關上了,傳來上鎖的聲音。   

出來的人機械地對緊閉的鐵門鞠了個躬,低聲說:“是,謝謝政府。”   

他慢慢地直起腰,好像一時不明白自己是什麼人,在什麼地方,要幹什麼一樣,站在原地發愣,剃光的頭皮上,只有一層還是茸毛的淺黑色頭髮覆蓋著,更顯得脖子的細弱,穿著一件咖啡色的外套,黑色褲子,傻傻地站在哪里,背對著他們,不勝其寒地微微發著抖。   

文政赫已經傻了,腦海裏一片空白,只知道呆呆地看著他,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做不了……   

他手臂上忽然被人抓住,用力之大迫使他不得不清醒過來,下意識地扭頭一看,竟然是剛才和他巧笑嫣然的那位美女,她完全收斂了笑容,臉色變得蒼白,目光犀利地看著前方,被文政赫一看,才醒覺自己抓著人家的手臂,鬆開手匆忙地道了句“對不起。”就沖了過去,文政赫慢了一步地跟在後面。  

“善皓!”她一邊走一邊大聲叫著,背對著他們的這個人肩膀微微一僵,看樣子好像他恨不能立刻再次沖進鐵門裏去才好,但是他大概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猶豫著,動作笨拙地轉過身來,迎著正向他奔過來的美女,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大概是笑的表情,呐呐地說:“您……您好……”   

就好像是被重錘狠狠擊打了頭一下那樣,文政赫陡然所有的能力都回來了,思考,言語,痛苦……巨大的衝擊幾乎把他打垮在地:面前的這個人,真的就是李善皓?!  

黧黑的臉孔,畏縮的表情,一直低垂著眼睛,不敢正面看人地躲躲閃閃著,雙手抱著一個裝得滿滿的布袋,裏面大概就是他的全部家當,從這個人身上,哪里還能看到一點四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律師的身影!   

“善皓……”從震驚中勉強回神,他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聲音輕得連自己都聽不見,文政赫痛心地抿了抿嘴,加大聲音又叫了一聲:“善皓!”   

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受了怎樣的罪,吃了多大的苦頭才把你的光彩磨滅殆盡?今天的你,和以前的你,還是一個人嗎?!還是被我抱在懷裏寵愛著,會撒嬌會任性會吵架會挑食的善皓嗎?!   

四年了,沒有見到你的四年,愛你想你的四年,今天見了面,卻發現,失去的永遠不會再來,他所珍愛的那個善皓,他牽腸掛肚的那個情人,已經成為了記憶……   

現實的善皓,已經變得讓他無法認識。   

美女早已經奔過去抓住了李善皓的雙臂,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紅了眼眶,半天才說了一句:“出來就好了,沒事沒事,善皓……你出來就好,我……什麼都放心了……”   

“我——沒事,很好。”李善皓掙開她向後退了一步,眼中的驚恐一閃而過,馬上又恢復了近乎麻木的神情,文政赫看得不忍,搶前一步擋在她面前:“善皓……我來接你了。”   

李善皓好像是第一次看見他似的,流露出完全陌生的表情,又後退了一步,後背頂到了圍牆上,已經無路可退了,他把手中的布袋緊緊地抱在胸前,戒備地看著文政赫。   

“善皓……”文政赫心裏難過已極,聲音放低,怕嚇著他。“是我……別怕,你不會不認識我吧?善皓?家裏已經什麼都準備好了,就等著你回來呢,來,別怕,還記得那輛車嗎?你買給我的?我一直在開呢,家裏你的房間也沒有變,還是老樣子……你的被子和床墊都換了新的,睡起來一定很舒服,嗯?有什麼話我們回家再說,好不好?”   

李善皓木然地搖了搖頭,無視他伸開的雙手,小心地貼著牆邊溜了過來,站在一邊,文政赫不放棄地又走了過去:“善皓,四年沒見了,你難道……真的不想再見我?我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說,我們好好談談行嗎?”  

“我不!”李善皓忽然沖口而出一句話,把他們嚇了一跳,文政赫急忙擺手:“好好好,你別生氣,有話慢慢說。”   

那位美女更是緊張,想了想還是走過來,柔聲說:“善皓,我知道你剛出來,還不太習慣,來,我們先回家吧,慢慢再說好不好?”   

李善皓卻像是也被自己的大聲說話給嚇著了,不知所措地貼緊牆,從外套沒系好的扣子中,可以看見裏面髒汙的襯衫領子,袖口露出的手腕瘦得可憐,目光惶恐地四下遊移著,在自己腳尖前的一小塊地方來回打著轉。   

文政赫不能相信地看著他,聲音都在顫抖:“善皓……善皓!你怎麼了?你不想和我一起回家了嗎?我說了要照顧你一輩子的,你忘了我可沒有忘!善皓……你看看我啊……別裝作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善皓……”   

他說不下去了,痛苦地把頭別到一邊,閉上眼,太陽穴突突地跳動著,全身血液都狂叫著翻湧不已。  

“這些廢話,我不想聽。”說完李善皓又低下頭,倔強地抿緊嘴,一言不發了,那位美女紅著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文政赫,還是走到後者身邊,輕聲說:“文先生,善皓剛沒事,情緒還不穩定,你……別逼他了,他既然不願意跟你回去,那跟我先回去,也是一樣的……等他習慣一點,好過一點,再請你過來,好不好?”   

文政赫心裏一陣絞痛,他如何能捨得讓善皓離開,好不容易才見面的,他一走,什麼時候又可以再見到?如果他一直不肯見自己怎麼辦?善皓的脾氣這麼強,自己說都未必能說服他,如果他根本不聽自己說,那又如何?人生還有幾個四年?他們已經分開這麼長時間了,難道還要再分開?   

可是,現在的善皓,根本什麼都不聽他的,如果今天她不在……自己就算是用強,恐怕也不能輕易地把善皓帶走,他又如何忍心對善皓動手?那只能讓善皓更加恨他,更不能原諒他……   

不能再拖下去了,畢竟還是在監獄門口,善皓身子單薄,穿得也少,寒風中一直在打著哆嗦,再不讓他進車裏,萬一凍出病來怎麼辦?他的身體,還能經得起折騰麼?   

“好吧。”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著話。“善皓……就拜託你了……他……他身體不好,如果有什麼事,請務必通知我……”   

聲音逐漸變得哽咽,他講不下去了,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了她。   

“放心吧,文先生。”她瞭解地笑笑。“從來我就把善皓當親弟弟看,不會讓他吃虧的,等他心情好一點,我再打電話給你。”   

說著她回過頭招呼李善皓:“來吧,善皓,上車了。”   

李善皓明顯地猶豫著,低聲說:“海先生……知道了嗎?”   

美女稍稍一愣,接著就微笑著說:“他知道,雖然不說,心裏明白,你別擔心這些了,跟我回去,都有我呢。”   

文政赫站在原地,心亂如麻地看著他們走向車子,她拉開了前門讓李善皓進去,輕言勸慰著,李善皓忽然回過身,直直地向文政赫走過來。   

他驚喜之下,站直了身子,目不轉睛地看著向他走來的李善皓,難道善皓改了主意?難道善皓還有話要對自己說?   

李善皓走得很慢,很穩,帶著下定決心後的某種強硬,徑直走到他面前,依舊低垂著眼睫,右手在自己帶著的包裏悉悉嗦嗦地掏了一會兒,拿出來一個用黑色塑膠帶包好的四四方方的物體,遞到了文政赫面前,本來還鼓鼓的布袋立刻癟了下去,裏面大概也沒有什麼別的東西了。   

“這是什麼?”文政赫奇怪地問,伸手接了過來,入手很沉。   

“你的東西,還給你。”李善皓簡單地說。   

文政赫滿腹疑慮地打開系得好好的塑膠袋,驚呆了,裏面是整整齊齊疊好的,這四年裏他寫給李善皓的信!每一封上都有他的字跡,李善皓的名字,已經褪色的郵戳……按照時間順序排列地很規則,可是每一封信都沒有拆開,口封得好好的……   

“這……這是……善皓?”他不解地問。   

“裏面的東西我沒看,回去燒了吧。”李善皓平靜地說。“你可以不用擔心,現在沒人會知道了。”   

他說完就轉過身去往回走,文政赫疾步追過去攔在他面前,著急地說:“善皓,你聽我說……”   

“沒什麼可說的。”李善皓的聲音低沉,連一點起伏都沒有,像一把尖刀慢慢劃過他的心。“四年前,我們已經都結束了,我,不會再自作多情。”  

他抬起眼睛,四年來文政赫第一次清楚地看見他的黑眸,呆板遲鈍,毫無生氣,眼角還帶著密密的血絲,直視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求你,放過我。”

轉貼自A.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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