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鬍漢子所帶來的這批黑衣人,遭到左寒星的重創後,僅存十人尚有戰力可言,然而戰力已損失過半,戰況登時不利於他們。
這群黑衣人見主將棄他們而去,頓生恐慌,急於找機會脫身,出招之間,顯得十分躁急,他們似乎也已忘記,欲速則不達,愈是著急,愈無法順心,只會對他們更不利,何況人傀十二將並無罷戰之意,他們想脫身,只怕難如上青天。而這場惡鬥,同時激起了人傀十二將的好戰之心,他們有如猛獅脫兔,氣勢如虹,加上敵眾我寡,那批黑衣人防禦出招更見慌亂,節節敗退,兀自作困獸之鬥。
這當口,衣袂颯颯,又有十多名身材纖細的黑衣人,從天而降,躍入院中,拼鬥的雙方,對這批乍然而來的人馬,心中忐忑,不知是敵是友,但他們的激鬥也未因此停止。
這群纖細的黑衣人目光迅速掃視了四周一眼,當中有一名個頭稍高的的黑衣人開了口:「我們來遲了,快追!」聲音嬌嫩中透著焦急,顯然後到這批黑衣人是女子領軍。
他們對場中惡戰,未有任何興趣,聽其語氣,他們的目標,自也是上官出雲無疑。
那名黑衣女子話聲方落,足尖一蹬,身軀飄然掠起,輕巧如飛燕,輕易地飛掠過高聳的圍牆,露出一手不俗的輕功,見她離去,其餘數名纖細的黑衣人,亦緊緊跟隨縱起,他們有如曇花一現,轉眼間,消失無蹤。
此時,忽聽一陣陣慘叫聲響起,人傀十二將下手極狠,將鬥志漸消的一干黑衣大漢,悉數翦除,砰砰砰,這十名大漢,遭到人偶十二將的重擊,高大的身軀,重重跌落於地,嘴角不斷溢出血絲,顯而易見,內腑已被震碎,身子抽動了幾下,一句話也未曾留下,當場斃命,三十餘名黑衣大漢,全軍覆沒。
夜色深沈,月光孤寂,蕭瑟的秋風,更增蕭索,寬敞的空地上,遍地的屍體,血腥味飄揚,映襯著人傀十二將木然的面孔,憑添無邊的陰森寒意。
挾持上官出雲離去的山羊鬍漢子,對於幻影神步,仍是有些忌憚,深怕稍不留神,讓上官出雲趁機使出幻影神步脫逃,那豈不枉費他的心機?
因此旋及下手封住上官出雲的委中與承山穴,使他雙腳使不出力氣,無法施展幻影神步,瞧見上官出雲雙眼似欲噴火,山羊鬍漢子得意地大笑,帶著他急速往前狂奔。
忽聽身後衣袂蠟蠟作響,不消說,定是另有高手緊追而來,山羊鬍漢子微一回瞄,入眼那滿頭耀眼銀絲,緊緊跟隨奇後,也知追者是左寒星,瞧他緊追不捨,他心中暗凜:「這小子是何來歷?內功居然這般深厚,惡戰之後,竟還有力氣追蹤,此人絕非無名之徒……」他腸枯思竭,就是無法猜出左寒星的來歷,若非因青玉玦之事,江湖中人恐怕難以見到這位天機居士的唯一門徒的廬山真面目。
長街靜寥,人蹤不見,此刻卻有兩條人影,不,該說是三條人影,前後追逐,移動極速。
山羊鬍漢子輕功的確了得,挾帶一人,奔行未曾受阻,顯示此人不只輕功卓絕,內功修為亦不弱,他迅如疾矢,腳不沾地,竟然施展起絕頂輕功「燕梭」,飛快將左寒星遠遠拋開。
左寒星眼力過人,入眼山羊鬍漢子的絕頂輕功身法,腦際裡劃過一道靈光,心頭一凜:「原來是玄武堂的翻山鼬鄭喜,怪不得有如此高明的輕功,可惡!」他咬緊牙,依舊拼命追趕,如果上官出雲有何意外,他是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的。
揭開山羊鬍漢子的來歷,左寒星心頭惶惶難安:「看來,四方的人馬,應該都來到仙梅鎮了,我該如何應付是好?」左寒星心頭如萬斤巨石壓住般沈重。
他心裡有數,今夜狙擊的黑衣人,是玄武堂顧人豪的手下,他們的目標,當然也是青玉玦。如今上官出雲為對方所擒,他是怎麼也不能讓鄭喜將人帶走,因顧人豪素有笑面虎之稱,上官出雲若真落到他手中,恐怕是凶多吉少。
「除了二弟之外,誰是于謙至信之人?我定要查出此人是誰,青玉玦有可能在此人身上,哼!好個偷天換日的計謀,真是高明,二弟無端惹禍災,而此人卻逍遙自在,坐擁珍寶觀虎鬥,若讓我查出主使者,我絕不放過他!」事情已經愈來愈明朗化了,也愈來愈有脈絡可循,他隱隱覺得這個主謀者,定是跟于謙關係密切的人,只要能抽絲剝繭,他相信定可揪出陰謀者。
左寒星卯足勁,緊追不捨,對於上官出雲,他總有一種愧疚,因此無論如何,他也會竭盡其力,救上官出雲脫險,不會讓鄭喜得逞,只不過,鄭喜的輕功,在江湖中,乃是屬一屬二的頂尖高手,左寒星力戰黑衣人之後,已消耗去不少真氣,如今再次提氣猛追,實是有些力不從心。
鄭喜腳步加快,逐漸擺脫左寒星的追蹤,左寒星心頭大急,因自己的力氣將盡,已有脫力之虞,倏地,憑空冒出十幾名黑衣人,攔住了鄭喜的去路,緊追於後的左寒星見狀,心中暗喜,只因這批不明來路的人馬攔下了鄭喜,讓上官出雲多多少少增加了脫困的契機。
他抬目凝望,才知他們已身處在一處山林空谷中,鄭喜就勢一扣,以一招鎖喉手扣住上官出雲咽喉,厲聲喝道:「誰敢輕舉妄動,大爺馬上讓這個小子喝孟婆湯去!」
攔路的黑衣人,正是那群身材纖細的黑衣人,看來,他們知道鄭喜得手後,定會走這條山道,趕去與玄武堂另一撥人馬會合。
纖細黑衣人抄小路,才能在此攔住鄭喜,自然是他們早已摸透仙梅鎮四周的地形,要不然以鄭喜的輕功,就算他挾帶一人,他們也未必可以趕上他的腳程,當然左寒星也是鄭喜的顧慮之一。
「你不敢的,你費盡心思,就是想抓上官出雲回去邀功,他若死在你手上,你認為你的主子會放過你嗎?你抓他的目的,不就是想從他口中探知青玉玦的下落,你捨得嗎?而我只知道你當我們這些人的面殺了他的話,我敢保證,你也沒有命離開此地……」一名高個頭的黑衣女子口出威脅,雙眸洩出冷冷寒芒,直視著鄭喜,鄭喜心頭有數,也知這批黑衣人的目標是上官出雲。
他雙眼頓露凶光,看著發話那女子,眼珠轉動,仰天狂笑道:「大爺可不是嚇大的,芳駕之言,不若是要大爺我放開上官出雲,你們好坐享其成罷了,天底下可有這般便宜之事?」
「信不信由你,總之你不放人,你也妄想離開此地,我們就耗著吧!看看誰厲害?」黑衣女子冷冷截口,威脅口吻絲毫未改,在寂靜的山林空谷,話聲愈發清晰,突顯她的驕狂。
趁雙方對峙之際,左寒星調勻氣息,抓準時機出手,右掌直切鄭喜後心要穴,鄭喜真不愧是老江湖,感受到那份近身的危機,臨危不亂,左腳橫跨,身軀一轉,避開了左寒星的偷襲。
左寒星出手快,鄭喜閃避亦快,若他慢些分毫,已被左寒星一掌擊中,他機靈的反應,敏捷的身手,怪不得在江湖上博有翻山鼬之名。
左寒星的突襲未竟功,令他大嘆可惜,觸及山官出雲眼眸中的無奈神色,那種接近唾棄自己的眼神,讓左寒星心頭大感恐慌:「二弟,別這樣,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你可千萬別胡來……」
他知道,今夜非得救出上官出雲不可,因為,自責過深的上官出雲,認定所有事端全是因己而起,只要自己消失在這世上,那什麼爭端當可消失。
與上官出雲相處數月,他清楚上官出雲是個直率沒有心機的男子,因此,想摸透他的性子,十分容易,而今,他眼瞳中的沮喪之色,怎不叫左寒星擔憂?
左寒星突襲未成,纖細黑衣女子見機不可失,趁勢圍攻上來,鄭喜見狀,大怒道:「以多欺少,他日傳了開去,不怕讓人取笑朱雀神殿嗎?」怒歸怒,卻也不敢大意,招招沉著,未見慌張。
黑衣女子接腔道:「跟你這種人,壓根兒不須講啥江湖規矩,你有命活出去再說吧!誰怕你來著?」這名黑衣女子語氣蠻橫,聲音嬌嗲,年紀應不大。
左寒星心中一驚:「朱雀殿?看來四方人馬當真皆已到齊,須得盡快救出二弟,遠離此是非之處。」
此刻既有朱雀殿的人馬插手,他順勢暫退一旁稍做歇息,伺機救人,他清楚這些人的目標既是青玉玦,上官出雲不致有生命之憂,他當可來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伺機救人。
黑衣女子對他視若無睹,令左寒星略感詫異,思路轉動,他們能追蹤至此,應已探查出自己的身份,自是無庸置疑的。
鄭喜左手仍是緊緊扣住上官出雲,面對朱雀殿黑衣女子的圍攻,只能騰出右手還擊,雖然如此,他的身法依舊矯健,真不愧有翻山鼬之稱。
鄭喜未敢放鬆,目光環視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左寒星一眼,眼珠一轉,唇邊勾起一抹冷笑:「想要來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嗎?這小子打的精算盤,大爺可不是傻子,豈會讓你如願,哼!」
既已看穿左寒星的意圖,他自有應對之法,二十招之後,他招式忽變,出掌凌厲,每當遇險時,便將上官出雲當成盾,迫使那批黑衣女子收招,此招更是百試百靈。
那批黑衣女子投鼠忌器,已現慌張,張口齊罵:「卑鄙!」鄭喜哈哈狂笑:「彼此彼此!」他暗諷她們以多欺少。
鄭喜得意不已,對方既是畏懼傷及上官出雲,撒手撤招,自是翦除她們的良機,他豈可錯過?當下右掌揮出,雙腿連勾,砰砰砰,那批黑衣女子一時不慎,閃避不及,不是中掌,便是被踢中,悉數為鄭喜撂倒,嬌軀往後飛出,重重落地,「啊——」慘叫聲四起,良久也爬不起身,顯然鄭喜下了重手,所有人的心思都在這場爭奪戰上,卻沒人發覺黑暗中,有雙銳利冰冷、無情、冷酷的寒光,正在暗處注視著他們。
「好機會!」左寒星趁鄭喜得意忘形的當口,悄沒聲息地欺近鄭喜,玄陽罡氣透指而出,疾點鄭喜左腋後肩貞穴。
炙熱襲身,鄭喜大驚,左肩倏然一沉,身軀半旋,左足後跨,欲待閃避左寒星的玄陽指,可惜,高手過招,忌諱分神與自滿,這眨眼間的鬆懈,已令自身陷入險境。
鄭喜閃避雖快,還是遲了一步,玄陽指劃破他左肩肌膚,嗤嗤,炙熱的指風,已在他左肩劃開一道長長的血槽,鄭喜吃痛,不覺鬆開了手。
左寒星抓準稍縱即逝的良機,長臂一伸,已將上官出雲拉近身,脫離鄭喜的桎梧,隨即解開上官出雲被封住的穴道,兩人未見遲疑,迅速奔離現場。
變化在喘息間發生,情勢登時扭轉,令人瞠目,鄭喜大怒,他萬料不到自己仍是給算計了,令他惱羞成怒,厲聲吼道:「往那兒逃?兔崽子!」他拔腿欲追,突然間,幽暗的四周,傳來一聲大道:「想去那?」
音色深沉,冰冷無比,似遠似近,鄭喜心頭一緊,明白來者非友,提氣戒備,搜索發話之人的蹤影,想瞧瞧是何方神聖,竟敢攔阻他的去路,然而目光逡巡四周,未曾發現發話之人,在聽不見其他聲音,正自狐疑間,只瞧丈遠處無端出現數道人影,且移動神速,剎那間,已來到鄭喜跟前,那魅影似的身法,令鄭喜大為震懾,他頓感頭皮發麻,打自腳底湧起一股莫名的戰慄,他清楚遇上強敵了,只因來者所施展的輕功正是與燕梭不相上下的凌空掠影。
他定眼望去,為首之人,手搖摺扇,身著儒衫,作書生打扮,藉助月光映照,他的面目一覽無疑,清秀的臉龐,有著一雙森冷寒芒,渾身透著一股異常冰冷的寒意,與他清秀的外貌,甚不搭配,年約三旬左右。
鄭喜眼觀對方陣仗,心中甚是清楚,對方來意不善,而此名手持摺扇的書生,氣勢十分沉穩,摺扇輕揮,灑脫無比,渾身散發出來的冷,與他那雙黑夜之中,過於明亮的眼神,形成強烈的對照。
他雖做書生打扮,卻不像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書生,以鄭喜老練的江湖經歷,他隱隱覺得此人大有來頭。
緊隨於他身後的八名大漢,輕功雖略遜一籌,遲緩了片刻方來到跟前,然而這八名大漢的默契甚佳,不須這名書生多言,已將去路封死,鄭喜心頭一沉,已知對方是衝著自己而來,更叫他震驚的是他們手中之物。
那是個黑色小圓筒,兩吋來高左右,這個黑色圓筒,感覺上透著不尋常,鄭喜經驗老到,知曉內中定有乾坤。
朱雀神殿的那批黑衣女子,眼瞧上官出雲已為左寒星所救,心頭頓時一鬆,縱使她們無法完成使命,帶走上官出雲,但是起碼上官出雲現下是安全的,只因他身側已有個高手保護,她們當可放心。
她們翻身而起,本欲離去,卻不料突然出現的儒衫書生與八名大漢,將她們與鄭喜圍住,入眼對方手中之黑色圓筒,她們面面相覷,亦感凶機暗藏,人人均提神戒備,她們以不變應萬變,靜待時機脫身。
那書生斜睨著鄭喜,摺扇搖動,輕瞄淡寫地說道:「想追人?也得過本公子這一關……」鄭喜聞言,冷冷掃視他一眼,漠然道:「大爺道是誰?原來與上官出雲是一路的。」
書生聽入耳,啪!摺扇驟然一收,劍眉雙剔,臉色頓時一沈,截口道:「那個不中用的敗家子,那配本公子為他奔波勞碌?休將本公子與他相提並論。」他口吻中微生的怒氣,令鄭喜訝然。
鄭喜細眉一挑,甚是詫異,實捉摸不出這名書生所為何來,當下沉聲喝道:「既與上官出雲非一路,那又為何攔住大爺去路?閣下存心挑釁,是否認為大爺怕了你?」
那書生神情眨眼又恢復了平靜,裝模作樣地回道:「是!是!是小生說錯話了,堂堂翻山鼬,又怎會怕了我這個文弱書生?小生只擔心有人道聽塗說,傳錯了話,試問,若真誤傳,那麼翻山鼬的一世英名,豈非毀於一旦?日後,又有何顏面立足江湖,回玄武堂向顧人豪交差?明明到手的鴨子,竟給飛了……」
這書生語帶譏諷,神情輕蔑,而其言語中,卻又字字句句,挑中了鄭喜的痛腳,更叫鄭喜驚怕的是,眼前這名來路不明的書生,一語即戳破了他的身份與目的,很顯然自己早被這名書生盯梢而不知,他心中之驚悚,可想而知了。
面對摸不著底細的敵人,鄭喜背脊生寒,不知不覺流露於臉上的驚惶,早已盡落儒衫書生眼底,他嘴角溢起得意的笑容。
鄭喜目眥皆裂,喝道:「閣下不似無名之輩,有膽攔住大爺的去路,就有種亮出名號。」他不得不以怒吼壓抑住驀然湧上的驚恐。
他眼角餘光略一掃視,已瞧見這名書生隨行的八名大漢,在這瞬間,以八宮五行陣法,分別守住了乾、坎、艮、震、離、坤、兌、巽等方位,堵死了他與朱雀殿一干黑衣女子的生門,一股寒意自心頭緩緩泛開,這是鄭喜闖蕩江湖二十餘年,未曾有過的驚駭,怎不叫他腦門生涼呢?瞧其陣勢,不啻擺明,這名書生有意取他們的性命,不留活口。
八名大漢手中黑色圓筒之筒口,亦早已對準他們,鄭喜心中有數,這名書生不只不好惹,而且卑鄙與殘酷,那黑色圓筒中,應藏有毒針,且有機簧控制,只要一扭開機簧,那如暴雨似的毒針將盡射而出。
能否逃過暴雨似的毒針襲擊,鄭喜並未有把握,加上江湖中似未有人用過此種暗器,當然沒人知道這書生手下的黑色圓筒,藏得是否真是毒針,抑或是比毒針更歹毒之暗器。
此刻這般情勢,任誰一見,也知此時已值生死關頭,稍有差池,極易頃刻間死於非命,葬身荒野,朱雀神殿十來名黑衣女子個個背靠背緊緊靠著,謹防隨之而來的襲擊,個個盯視黑衣大漢與那名書生,嚴陣以待。
鄭喜心中雖驚駭萬分,卻也一直盤算著脫身之法,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而他更不願死在這名名不見經傳的書生手中,他眼珠轉動著,思索脫身良策。
書生耳聽鄭喜的厲聲質問,瞧見他臉上的駭色,他摺扇一揮,劍眉一軒,慢條斯理的回道:「公孫虹!」短短三個字,簡潔有力。
鄭喜聽入耳,面色倏變,大為震撼,駭然脫口道:「西安公孫世家!」公孫虹未否認也未承認。
朱雀殿那群黑衣女子一聽,身軀不由一震,公孫世家在江湖中名聲顯赫,在她們想來,自是不會對她們不利,然而從公孫虹身上透出來的強烈殺氣,讓她們不安,帶頭的女子低聲吩咐:「要掌握時機脫身。」
公孫虹摺扇一收,注視著一臉駭容的鄭喜,開口接道:「人言翻山鼬機靈,是個老江湖,但小生瞧來,亦不過爾爾,連堂堂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第一玉匠左寒星,竟也不認識,想當然耳,也不知道左寒星是天璣居士的徒弟吧?我派人跟蹤了你幾天,你亦未曾發覺,不知是否江湖傳言有誤……」
公孫虹的譏笑,鄭喜臉色鐵青,心頭驚顫連連,望著公孫虹一臉的漠然,他強壓住滿腔怒氣,戄然道:「武林三大世家,同氣連枝,上官出雲有難,你竟袖手旁觀,看來,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出言反譏,只盼激怒公孫虹,再想法子挑起朱雀殿的人馬與他們起爭端,自己定可趁隙脫走,雖然對方深諳與燕梭不相上下的輕功『凌空掠影』,以及八名手持黑色圓筒暗器的大漢,堵住了生門,但只要搶得先機,他自信以己之輕功,仍是有機會脫困。基於武者的直覺,他亦覺得公孫虹非是無由來到此地,他必有所圖謀,亦非為爭奪青玉玦而來,這對峙的剎那,他已有所警悟,清楚公孫虹是個棘手的人物,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鄭喜打著聲東擊西的主意,公孫虹似已看透,只是嘴噙冷笑,並未加以理會,雙眸如利刃,宛似要穿透他的內心般,令得鄭喜毛骨悚然,讓他有股不祥的預兆,直衝上心頭。
「啊——」砰砰砰,驀然間,女子尖銳的慘叫聲劃破淒冷夜空,傳自他身後,隨即重物墜地之聲入耳,鄭喜心頭寒意陣陣:「完了,難不成……真要喪命於此?」
他頸背僵硬,不用多做揣測,他也知出了何事,他尋聲一望,映入眼簾的是朱雀殿那十來名黑衣女子已倒地不起,再無聲息,似已斃命。
她們的武功不弱,竟連反擊的機會皆無,可見得這黑色圓筒中的毒針,其激射而出之速度是如何地快,如何地無聲無影,才會令她們難以閃避,中針倒地,立時斃命,針上毒性之劇,只怕是天下少有。
隨著這十來名黑衣女子的死亡,也同時摧毀了鄭喜構思脫困的一線希望,正所謂人算不如天算,閻王既已註定三更死,不能留人至五更。
原來那批黑衣女子,眼瞧鄭喜與公孫虹言語對峙,均認為公孫虹的目標是鄭喜,而非是她們這些朱雀殿的侍女,她們眼神交換,心領神會,想趁那刻不容緩的良機離開此地,已回報崔碧影,已有上官出雲的下落。
只是,她們想的過於單純,亦仗恃她們的武功不差,足可突破這八名大漢的八宮五行陣法,突圍離去,她們小看了這八名大漢手中的黑色圓筒,當她們身形方挪動,這八名大漢腳下一錯,帶動了八宮五行陣法,有如鬼魅般堵住了她們的四方生路,亦隨即從黑色圓筒激射出毒針,來無影去無蹤的毒針,如暴雨般疾射而出,讓她們閃避無功,毒針盡皆命中這批黑衣女子,無人倖免,她們口中發出慘叫聲時,瞬間倒地斃命,未有活口。
此毒性之強,令鄭喜瞧來心驚肉跳,渾身微微發顫,只聽公孫虹得意地大笑道:「你聰明不敢妄動,所以……你還能站在這,而不是一具屍體。」
鄭喜肝膽俱裂,顫聲道:「你好毒辣!」公孫虹劍眉雙挑,神情不變,冷然道:「過獎了,你可知這筒中毒針,是何名稱?」
鄭喜不知其意,茫然道:「不知道……」公孫虹摺扇輕搖,狀態瀟灑,淡淡說道:「筒中毒針,我將它取名為蝕心針,取青石潭的潭水,與百劫谷的無心草淬煉,緩和了青石潭的毒性,讓她們的屍體,不會這麼快腐爛,三天,三天之後,才會開始腐爛,所以,還是很容易辨別死者的身分,你說,我是不是菩薩心腸?這黑色圓筒,每筒中共可裝五十支毒針。」
聽他侃侃而談,面色如常,十幾條人命,對他而言,猶如捏死隻螞蟻般輕易,且無什價值可言,而他那張俊俏的臉龐上,亦未曾流露出絲毫的懺悔之色,看的他面容,實不像個心狠手辣之人,可偏偏他就宛如地獄來的索命修羅,玩弄人命於股掌,神色不改,令人毛髮直豎,驚懾的是,他還是江湖上俠名遠播的公孫世家的少莊主。
鄭喜目觸公孫虹眼中萌起的殺機,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腳下蹬蹬連連後退,他不是傻瓜,也知公孫虹如此饒費唇舌之意,驚道:「你想……借刀殺人,坐山觀虎鬥……」
公孫虹凝目注視著他一臉的驚恐之色,緩緩趨近,狀極不屑地說道:「怎地這般害怕?看來,也不枉我費這麼多的唇舌,跟你說這些話了,你也知道我的意思吧?唉!我怎地這般好心腸呢?不讓將死之人做糊塗鬼,你說,閻王會不會在功過簿上,記我一個大功來著?」瞧他故做困擾狀,鄭喜寒顫連連,忖道:「須得想法子盡快脫身……」
公孫虹凝望夜空明月,目光忽又落在鄭喜身上,似是喃喃自語,又似是說給鄭喜聽:「四方鼎力四霸天,七星連珠俠名稱,哼!四方算什麼?七星連珠……全是一群沽名釣譽之徒。」
一身儒衫,摺扇輕搖,若不知底細,旁人也只當他是一名普通書生,誰又知道他在談笑間,已取了十多人的性命,毫無愧色。
鄭喜不願坐以待斃,求生的慾念,令他多少平息了心中的懼意,他悄悄將真氣灌注雙臂,陡然大喝一聲,以一招「長虹貫日」突襲,攻向公孫虹,雙掌猛推,蘊含著他二十年的內力修為,直撲公孫虹下腹氣海穴,擊出致命的一掌,希冀奏功。
凜烈掌風襲身,公孫虹一驚,沒料到困獸反撲,竟也不能小覷;說時遲那時快,在這千鈞一髮的瞬間,公孫虹雙足飛快向後滑開半丈遠,鄭喜這一掌落空,以分毫之差,掌風切過公孫虹耳旁,削落幾縷髮絲。
掌風餘勁未消,擊中了一旁的大樹,轟!這株大樹攔腰折斷落地,發出震天巨響,在寂靜深沉的夜色裡,餘音迴盪,久久不絕,可見得鄭喜卯足畢生功力的一掌,非同小可。
八名大漢一見,均是大受震驚,齊聲高叫:「少爺——」忙飛身趨向孫虹,生怕公孫虹有了損傷。
鄭喜這一掌,險,公孫虹避得亦險,鄭喜出掌若能再快一些,定可擊中公孫虹,反之,公孫虹若避得稍慢,亦會被鄭喜窮盡一生功力的一掌劈中,非死即傷。
鄭喜暗叫:「可惜!」
公孫虹則驚出一身冷汗,更想取鄭喜之命了。鄭喜這一掌雖落空,卻也逼退了公孫虹,八宮五行陣法亦在此時現出一絲空隙,鄭喜真不愧是老江湖,趁機抓準這眨眼的脫身良機,離開這險地,他雙足一蹬,內勁往上一提,欲施展絕頂輕功燕梭,飛掠離去。
「想得美!」
八名大漢手中圓筒登時射出一篷篷針雨,「啊——」淒厲的慘叫聲自鄭喜口中傳出,撩開了寂靜的黑夜,砰!鄭喜墜地,驚擾了棲息樹上的夜鶯,拍翅疾飛入空。遠方傳來的幾聲犬吠,與貓頭鷹的啼叫聲相和,襯托深夜的靜寂,靜得可怖,靜得陰森,彷如四周佈滿了修羅鬼氣,恣意地吸允活人的氣息,山林夜色淒冷,寒意無端遍佈。
鄭喜仍是未逃過死劫,他的下場亦與朱雀殿的黑衣女子相同,中針立斃,毫無生機,山林空谷,再增一冤魂。
只可惜殷鑒不遠,鄭喜卻拋諸腦後,他亦跟朱雀神殿那般黑衣女子相同,低估了黑色圓筒中的蝕心針,激射而出之速度與威力。
只因他認為蝕心針既以機簧控制,自有其一定的射程範圍,卻不知公孫虹這批屬下,發射蝕心針,佐以內力灌注,因此收有事半功倍之效,不曾虛發。
何況他挾帶上官出雲飛奔數里遠,復與朱雀殿的黑衣女子以及左寒星,皆有過一場激戰,亦為左寒星所傷,真氣損耗已是不少,功力大大減弱,自然無法將燕梭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地步。
他因急於脫身,竟忽略了這個環節,他若能再與公孫虹閒耗,爭取時間歇息半晌,以他的輕功,或許能逃離蝕心針的攻擊,也未嘗不無可能。
此刻滿地屍身橫陳,公孫虹嘴角牽起倨傲的陰森笑容,緩緩趨近鄭喜屍身,伸足在他屍身上一踢,腳尖一勾,將他身子翻轉,頃刻間,在暈開的月光下,仍可瞧見鄭喜的面容已轉成青黑色,雙目圓睜,似不相信自己竟斃命於此,大有死不瞑目之態,嘴角溢出黑色血水,顯然已氣絕。
「少爺……」一名大漢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將想說出口的話又縮回肚子裡,公孫虹側身望著他,不滿的哼道:「想說我何必浪費這些唇舌,在此耽誤這些時刻,若有人尋聲追來,我們難脫嫌疑,是也不是?」
聽出公孫虹口吻中的怒意,這名大漢忙彎身,惶恐地回道:「小的不是這個意思,請少爺恕罪!」心中卻暗想:「少爺向來自負、謹慎,又聰明絕頂,做任何事皆有計劃,只是會不會過於自負了些?難道不怕這裡有其他人藏身?讓他的計畫曝光?」不過這些話他可不敢說出口。
公孫虹聞言,怒色趨緩,另有一名大漢忙上前稟道:「少爺,四方的爭鬥已是可預期,那咱們是否該找上官出雲去了?」
公孫虹劍眉斂起,沉聲道:「沒有龍吟劍,如何解開青玉玦之謎?青玉玦乃千年寒玉打造,除去它的療傷功效外,內中定藏玄機,否則,不會有這許多人為它疲於奔命,就連高郡王都急於想弄到手……」
立於公孫虹左側一名高瘦大漢,打岔道:「少爺,莫不是想將……交給高郡王?」這大漢映入公孫虹眼中的寒光,話道嘴邊,又縮了回去。
公孫虹投目注視著暗沉的夜空,冷肅說道:「高昌離那庸才,那配擁有此寶物?」他回眼望著那大漢,話鋒一轉,說道:「龍吟劍與紫雙劍,並稱當世兩大神器,紫雙劍在水毅之手,取之不易……」
站在右首一名大漢開口道:「據屬下等人這些日子的調查,龍吟劍不在上官出雲身上,應在上官家的那兩名丫環身上。」
公孫虹摺扇一張,輕輕頷首道:「無妨!在誰身上都無關緊要,我一樣能拿到手,對付上官出雲容易,左寒星可就不是那麼回事了,這小子很精,不過,我還是有辦法應付的,走,找上官出雲去。」
話聲未落,衣袖一拂,施展凌空掠影,身形轉瞬離去,那八名大漢不敢遲疑,忙緊隨追去,剎那間,消失無蹤,只留下十來具尚未被發覺的屍體,魂魄無依飄蕩在空谷,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江湖紛爭幾時休,秋風蕭索人斷魂,凶機暗藏仙梅鎮。」
時近丑時末,山林空谷,絕無人煙,偶聽烏鴉啼叫,迷濛霧起,空氣裡隱隱飄散著異味,地上十來具的屍體,眨眼間已發出了惡臭,怪異的是,臉容完好,四肢卻已有腐爛的跡象,爬過這屍身的蟲蟻,隨即落地死去,可見得這毒性之劇,著實讓人膽寒,而一場潛藏許久的武林風暴,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