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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霜劍影 第七章 易弁而釵美少年
2006/06/23 22:41:02瀏覽1146|回應2|推薦3

燠熱的夏天,容易使人心浮氣躁,幸好白晝之時,下了一場滂陀大雨,總算驅趕了一些暑意,然而,微帶涼意的夜風,竟隱隱藏著一股秋意,不知是不是在告訴人們,夏季即將過去,秋天將要來臨?大雨吹落了一地的樹葉,地上的水窪還未消退,泥濘處處。

賀家集,是鄰近洛陽的一個小村莊,說是鄰近,其實相距有五十里之遙。掌燈時分,在一幢簡陋的茅屋裡,明滅不定的燭光下,一名秀髮微見散亂,容顏憔悴的青衣少女,正倚著床頭,望著桌上的燭火發呆,此女鳳目柳眉,臉龐小巧,清純中帶著一股慧黠。忽聽伊呀聲響,有人推了房門走進屋子,青衣少女沒有轉頭也沒有理會。

進屋來的,是一名黃衫女子,身段阿娜,顧盼之間,風情無限,左邊眼角還有顆桃花痣,增添不少誘人的風韻。

「雪煙,姊姊煮了點稀飯,妳多少吃一點……」

手捧著一碗稀飯,黃衫女子滿臉的擔憂之色,然而青衣女子若是文雪煙的話,那黃衫女子想必就是文綠鳳了,只是文家姊妹倆怎會在這幢破舊的茅屋裡呢?

半月前,目睹上官出雲被擒,文家姊妹憂心似焚,更不在意丁禪月餵食她們服下的失神丹,何時會發作,她們只在乎上官出雲的安危,遂趁著丁禪月閉關養傷,偷偷下了瑤池山。

她們一路追趕,馬不停蹄,就是想及早救出上官出雲,因此一直都沒能好好歇息,尤其是文雪煙,因憂慮過甚,心力交瘁之下,竟爾病倒途中,有道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文雪煙的病況加劇,讓文綠鳳十分擔心。

無意間來到賀家集,碰見一位熱心的村民收留她們姊妹倆,並整理出一間僻靜的空房給文雪煙靜養,文雪煙雖百般不願,可辯駁不了其姐文綠鳳之言,只因她言道:「沒有了生命,焉能談論將來?更遑說長相廝守、共渡白首了。」於是姊妹倆就在賀家集落腳。

文綠鳳端了碗熱騰騰的稀飯進屋來,放在桌上,飯香兀自裊繞,但是文雪煙依舊不改姿勢,目不轉睛的看著桌上燭台,有如藝語般,又哭又笑道:「少爺……雲哥,你說過要讓我改口的,是我太拗,從不肯改口,說是除非夫人答應讓我進上官家的大門,否則我還是只能喊你少爺,我太固執了,是不是?雲哥……你怎不理我?為何不理我?」

見她狀若瘋癲,淚珠潸潸而下,文綠鳳愁上心頭,快步靠近,坐在床沿上,憂心道:「雪煙,妳這個樣子,姊姊很害怕,妳知不知道?」她將文雪煙擁進懷中,心頭酸楚難當,強忍住滿眶淚水,又道:「爹娘臨終前,交代我要好好照顧妳,若妳有什麼差池,妳要姊姊將來到了黃泉,如何對爹娘交代?」文雪煙只是垂淚不語。

「雪煙,」她將文雪煙的嬌軀扳正,正色道:「我知道妳擔心少爺,可是妳不把身體養好,我們怎麼去救少爺?」

「姊姊——」文雪煙回過神後,揪緊文綠鳳的衣衫,抽泣道:「只要一想到少爺所受的苦,我就心如刀割,這些日子來,見不到他,我覺得好空虛,自己像是飄浮在空中,踏不著實地,十分不安。姊姊,我好怕……真的好怕,以前,也不是沒跟少爺分開過,可是這次,不知為何,就是讓我夜不安枕,食不知味,更怕再也也見不到他……」

「傻妹子,妳用情太深了。」

「姊姊——姊姊——」文雪煙不由放聲大哭。

見妹子泣不成聲,文綠鳳一陣鼻酸,紅著眼眶,溫言安慰道:「當務之急,就是先把病治好,我們好去北邙山救少爺。」

「姊姊,我們要不要把少爺的事,回報上官家莊?」情緒發洩過後,文雪煙冷靜了下來。

「多一個人相助,機會就多一些,我已經寫信回上官家莊給老爺了……」

「唉!老夫人要是知道少爺被抓,不曉得她老人家受不受得了這種打擊?」一想到對上官出雲寵愛有加的上官老夫人,文雪煙不由又擔起心,咳了幾聲,焦急的道:「老夫人年紀那麼大了,萬一有何閃失,我們豈不是又加了一條罪?」

「妹子,妳別老是為別人著想,多想想妳自己吧!」文綠鳳有點生氣道:「妳掏心挖肺的對待上官家,可他們不見得如此對待妳,上官家,就只有少爺跟老爺不把我們當下人看,夫人尤其現實,整天就會說,丫環就是丫環,別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哼!丫環就不是人啊?」

「姊姊——」

「好了,別說這些了,趁熱喝點稀飯才有體力,來,姊姊餵妳。」文綠鳳端起湯碗,用湯匙舀著稀飯,往她口裡送。

「謝謝姊姊。」文雪煙雖然沒有半點食慾,但不忍讓其姐擔心,在文綠鳳的餵食下,勉強喝了幾口之後,推卻道:「姐姐,我有點困了,想睡一下養養神……」

「好吧!」文綠鳳見她著實沒胃口,心頭發酸,只得把湯碗擱往桌上,強裝笑顏道:「那妳歇息,多睡一些,病也會好得快。」

「嗯!」

服侍文雪煙躺下後,她就坐在榻旁照料,渾渾噩噩中,在四周靜寂的夜色裡,忽聞一陣悠揚的笛聲,劃破夜空傳來。

悅耳興酣處,有如枯木逢春,萬物復甦,跳躍輕快,婉轉低迴處,宛似怨婦啼血,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令人聽來柔腸百轉,不由發出深切的嘆息,她不否認吹笛人吹笛技巧精湛,但深夜吹笛,擾人清夢,總是不道德。

望著微微發出鼾聲的文雪煙,護妹心切的她,不禁有點惱火:「我妹子好不容易才睡著,這人怎麼如此缺德,三更半夜在吹什麼笛子,去看看是誰這麼沒腦子……」事實上,現在也不過是戌時末,只是大半月來寸步不離照顧著文雪煙,見其病情未能好轉,她不免會感到焦躁。

她小心翼翼的帶上房門,追逐笛聲而去,卻不料漸漸被笛聲所影響,無端感到一陣惆悵襲上心頭,不知不覺中,連腳步都莫名的沈重起來。迎著柔和的夜風,忽然覺得自己臉上有點涼颼颼的,她下意識地伸手摸去,竟是淚珠,不禁自問:「我怎麼了?怎地掉眼淚了?」

猛一抬頭,才知自己已來到湖畔,眼光望處,在皎潔的明月下,果見湖畔正有一人,對月吹笛,背對著她。

吹笛人身形修長,一頭長髮直瀉於背後,看似男子又像女子,勾起文綠鳳的好奇心:「說他是男人,似乎又比一般男人瘦小,說是女子,好像又比女子高大,真奇怪……我來了這麼久,他怎麼都沒反應?沒發現到我嗎?」

她慢慢走近,還故意重重踩著腳步,就是想引起吹笛人的注意,那知吹笛人對她的到來,一點也不在意。

半晌,笛聲嘎然而止,吹笛人放下湊在唇邊的笛子,方轉過身來面對著她,雖然吹笛人背著月光,但是依稀可見的髮釵與雲髻還有曳地羅裙,幾乎可確定對方是女子。

因此女背光而立,所以文綠鳳無法瞧清她的面容,原本她是想罵人,但是見到吹笛者,是一名姑娘,反而把話縮回肚子,遲疑片刻,方張口問道:「夜深了,姑娘怎麼獨自一人在此吹笛?」

「姑娘?」吹笛女子微微一愣,復又低聲自語道:「對了,我現在是姑娘家打扮,只是……萬一被熟人碰見,我豈不是要鑽地洞?唉!要不是家裡那幾個臭婆娘所害,我怎會淪落到如此地步,要扮女子逃離她們的追捕……」

「姑娘——姑娘——」文綠鳳看他咕咕噥噥,卻聽不見他說什麼,心想:「可能她的吹笛雅興被我打擾,所以不高興吧!」當下忙歉聲道:「不好意思,騷擾姑娘了,那我告辭了……」

「別誤會,沒這回事……」聽他說話的聲音比起一般女子的聲音,還要低沈些,甚至可說有些像男子的聲音,令文綠鳳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湧上,不由後退幾步,暗想:「她的聲音……怎地如此似男子?不會……是陰陽人吧?」

見她似乎有些驚慌,吹笛女子急忙走向她,閃身將她攔了下來,迎著清朗月色,映照著他雪白的臉頰,細緻秀美的五官,文綠鳳將他的面貌看了個仔細,不由又是一驚,暗忖:「聲音似男子,面貌是如此嬌柔清麗,實在是有點詭異。」她對吹笛女子起了戒心。

吹笛女子讀出文綠鳳眼底的疑惑,淡淡說道:「這些日子,我因喉嚨有些不適,致使聲音粗嘎,倒令姑娘見疑了……」

「我……我……」被吹笛女子一言挑破心中所疑,文綠鳳粉臉發熱,而在他的灼灼目光注視下,更顯窘迫:「這位姑娘太聰明了,一眼就把我看穿,只是……為何,我總覺得她跟一般姑娘不一樣,但是,卻說不上來是哪裡不一樣……」

瞥見吹笛女子將衣領拉高,遮住了他的頸項,她雖感到有些奇怪,但進而一想:「她不是說了,她因為喉嚨不適,聲音才會低沈似男子。」想到這一點,她隨即釋懷,急忙開口解釋:「姑娘請莫怪!荒郊野地,但妳孤身一名女子,望月吹笛,自然會令人起疑,是文綠鳳眼界過淺,竟然對姑娘有所懷疑,萬望姑娘海涵。」得知吹笛人是女子,又是這麼一個清麗的女子,她自然會撤下心防,想到自己的多疑,不由欠身施禮,已表歉意。

「妳急什麼?我又沒說怪妳,」吹笛女子掩口淺笑道:「原來姊姊芳名文綠鳳,端地是好名字,嗯!小妹水雲岫,取意山間停留的雲,所以叫雲岫,以後請姊姊指教了。」他忙回禮,瞧其神情十分愉快,顯然心中甚喜結識文綠鳳。

「妳不說,我可以為是秀氣的秀字呢!」

水雲岫只是笑笑,沒回答,心頭卻想:「男人的名字要是取那個秀字,還能見人嗎?」

但一想到自己易弁而釵,若是被文綠鳳發現自己是男兒身,只怕下場會很不樂觀,不由心底一陣發寒:「我現在是騎虎難下了,怎麼是好?我真是笨!居然異想天開扮女人……」其實,他大可藉口離去,可不知怎地,他就是開不了這個口。

文綠鳳忽然深深嘆了口氣,藉以抒解連日來的苦悶,見她臉罩愁容,柳眉深鎖,水雲岫關心的問道:「何事令姊姊心煩?倘若方便的話,姊姊可否告知一二?」

「這……」文綠鳳欲言又止,想到與他只是初識,尚不知他的來歷,自不便多談,看了他一眼,話到喉中,硬是往回縮,忙搖頭道:「沒事。」

「但是,姊姊的心事全寫在臉上了啊!難道……」想到文綠鳳一再懷疑自己的誠心,水雲岫不免有些不快了,他把臉一沈,輕哼道:「姊姊還懷疑我不成?」

「不,不是這樣……」看他似乎生氣了,文綠鳳暗罵:「我是怎麼了?怎地如此疑神疑鬼……」再一細瞧,清麗的容貌,是一臉的正氣,一點也不似奸邪之輩,文綠鳳對他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她沈吟片刻,方將事情一一道出。

說到心憂處,不由珠淚盈眶,淚濕香腮,水雲岫一見,憐惜之心大起,柔聲道:「放心吧!姊姊,否極終泰來,妳家少爺定會平安無事的。」

入耳他的溫柔軟語,文綠鳳半月來繃緊的情緒,似乎找到宣洩的出口,不由自主的往他身上靠去,低聲啜泣著。水雲岫張臂將她擁進懷中,溫言道:「沒事的,上官公子一定不會有事的……這樣吧!反正我無所事事,索性陪妳們走一趟北邙山,如何?」

「妳要陪我們去北邙山?」

「是啊!」水雲岫興高采烈的說道:「多個人多份力量,成功將人救出的機會也會高些。」

「妳會武功?」

「嗯!」水雲岫點點頭,他沒想過隱瞞自己會武之事。

文綠鳳聞言,方才解開的心防,又高高築起:「她怎麼如此熱心?會不會……也是衝著青玉玦而來?所以才想陪我們去?我真是豬啊!怎麼跟她說那些?」

她掙離水雲岫的懷抱,望著高出自己半個頭的水雲岫一眼,不安的移開目光,心中總覺得有些怪異,可怪異之處,卻是說不上,再回眼,觸及他雙眼所洩出來的誠意,深深撼動了她,讓她感到一陣慚愧:「我是怎麼了?老是對她有所懷疑,我會不會太小家子氣了?」

水雲岫似已察覺到文綠鳳對自己的疑心並未消除,微感失望,忙岔開話題道:「令妹玉體違和,我略懂歧黃之術,不如讓我瞧瞧,與姊姊相逢賀家集,也算是一種緣,望請姊姊莫見外。」

「這位水雲岫,觀察力好敏銳啊,她到底是何來歷?」文綠鳳心頭震驚連連,不知認識水雲岫是福是禍,她對水雲岫雖是頗有好感,但生性多疑的她,仍是減不掉戒心。

「姊姊若對我存疑,那麼……雲岫告辭了。」想到自己以誠相待,她竟三番四次疑心自己另有企圖,自己用熱臉孔去貼對方的冷屁股,心裡頭實在不是滋味,他遂邁開步伐,踏步離去。

「等等……雲岫妹子——」他方走兩步,文綠鳳張口喚住了他,水雲岫心頭大喜,急忙停下腳步,回身凝望。

「妹子,莫怪姊姊多疑,只因江湖險惡,我不得不提防。」

「姊姊不用解釋,小妹清楚,先瞧瞧令妹去吧!」水雲岫笑臉盈盈的點著頭,竟有點樂不可支,滿心歡喜:「只要有藉口留在妳身邊,我才不管用什麼方式呢!」

「隨我來。」文綠鳳不懂他何以如此開心,但還是領著水雲岫往茅屋方向而去。

文綠鳳認為水雲岫雖比尋常女子高挑一些,但她姿色不俗,行走江湖,定會引起好色之徒覬覦,而她先前所言,要陪伴她們姊妹二人前往北邙山相救上官出雲。

就憑這一點,她遂大膽假設,水雲岫必有一身超凡的武藝,才會如此氣定神閒,這般自傲,連自己接近都不予理會。心中想著:「與其樹敵,不如多個朋友,見機行事便可!」她決定賭自己的運氣。

文綠鳳有心試他武功深淺,隨及腳下運勁,疾速奔行,偶一回首,竟發覺水雲岫猶如閒庭徐步,不疾不徐,亦步亦趨,緊緊跟在她身後,狀極瀟灑,臉帶微笑。

不知何故,這一回眸,竟使文綠鳳有種錯覺,恍惚間,忽覺他像是一位翩翩美少年,非是嬌嬌女,不由得心頭小鹿亂撞,粉臉莫名地臊熱起來,忙深深吸了口氣,以平緩心湖的躁動:「我是怎麼了?怎地胡思亂想?她明明是姑娘家,我怎麼會看成是少年公子?我到底在緊張些什麼?嗯!這位水家妹子,沒有姑娘家的嫵媚,卻有女子少見的灑脫,而且武功之高,應不在丁紫霞之下,水雲岫……可真是個奇特的姑娘。」


兩人一較腳程,文綠鳳略遜一籌,也同時確定了她先前的假設,水雲岫的武功,猶在自己之上,有他相助,救上官出雲脫險的希望大增,她芳心大喜,一掃半月來的陰霾,精神大為振奮。

兩人方來到茅屋前,即聽屋內有重物墜地之聲,文綠鳳大驚,急叫:「雪煙——」水雲岫卻一腳將房門踹開,砰!他使力過猛,竟把房門給踹散了,文綠鳳愕然的看了他一眼,那是複雜的異采,讓水雲岫十分尷尬。兩人奔進屋,只見文雪煙摔倒在地上,兩人忙上前將文雪煙扶起。

「姊姊,這位是……」文雪煙目光發直的看著水雲岫,隱約間,在水雲岫略微敞開的衣領下,似乎看見他的咽喉部位有喉結,待要細看,水雲岫已別過身去。

見文雪煙滿眼詫異地盯著水雲岫不放,文綠鳳笑道:「雪煙,幸虧雲岫妹子是姑娘家,萬一他要是位公子,妳這麼瞧著,可會讓人誤會的。」

「姊姊,妳剛才去哪裡了?」文雪煙口中說著話,眼睛依舊瞟向水雲岫,顯見她心中仍是猶有疑惑。水雲岫讓她瞧的渾身不自在,暗忖:「這姊妹倆真是一個樣,都這麼多疑。」

「我只是出去走走。」文綠鳳坐在床沿,伸手替她梳理散亂的秀髮,文雪煙悶聲不響的,忽然抱著她,只是不停的叫著:「姊姊——姊姊,我的好姊姊。」

「傻妹妹,怎麼了?」

「沒事,我只是突然想這樣抱著姊姊。」

「真是傻丫頭,這麼愛跟姊姊撒嬌,不怕雲岫妹子笑話嗎?」

文雪煙不答,只是將文綠鳳抱得更緊,文綠鳳微笑著輕拍她的背脊,口中輕哼起小曲兒。

這一切看進讓水雲岫眼中,讓他羨慕不已:「上官出雲這小子真是好狗運,紅袖添香,美婢伴隨左右,端地是羨煞旁人啊!唉!鳳姐如此疼愛她的妹子,我的姊姊們,卻只會奴役我這個弟弟,同樣都是姊姊,怎地差這麼多?哎!不知爹爹他老人家出關了沒有?哼!這一次,一定要讓那四個惡姊姊受到懲罰才行,絕對不能讓步。」

文雪煙的病體,在水雲岫餵食靈藥雪蓮丸之後,日漸康復,相處數天,文綠鳳對水雲岫的戒心,已在無形之中消除殆盡,三人相處融洽,文氏雙姝亦漸漸習慣水雲岫低沉似男子的嗓音,更叫她們驚訝的是,水雲岫還有一手好廚藝,讓文綠鳳讚嘆不已:「不知將來那個男人有這個福氣,可以娶雲岫妹子為妻。」這句話落進水雲岫耳裡,令他打起冷顫且發噁:「我可沒斷袖之癖。」

有好幾次,他很想告訴文綠鳳真相,可是卻又沒有勇氣,更怕遭到文綠鳳唾棄,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扮女人,亦不知這個惡夢何時才會結束。他覺得自己是沒事找事,拿枷鎖往自己身上套,是自作孽不可活,令他徒呼負負。

纏綿文雪煙許久的風寒症,總算驅除,她的病體康復後,三人遂結伴同行,離開賀家集,前往北邙山。

□□□

于謙屈死,青玉玦重現江湖,近半年多來,使地整個中原武林為之沸騰不已,各門各派無不想盡辦法,想尋得傳奇至寶──青玉玦,暗潮洶湧的江湖,呈現前所未有的混亂狀態。

千古成謎的青玉玦,怎會落在于謙這個朝廷命官手上,讓不少人想破頭也想不出所以然,而他死後,青玉玦的下落成謎,唯一的線索,就是于謙的義子上官出雲。

他劫法場,朝廷沒追究,反而只要他交出青玉玦,就可赦免死罪,由此可見,青玉玦對朝廷的重要性,遠勝於懲處上官出雲劫法場之罪,也就是說,青玉玦如同是上官出雲的護身符,但同樣也是催命符,因他已成眾矢之的。

至於青玉玦現世的消息,如何從朝廷散佈到江湖來,無人知曉,只知,欲找青玉玦,需得從上官出雲著手不可。而這莫須有的傳聞,已讓上官出雲飽受折騰,災禍不斷。

水雲岫及文氏雙姝一路西行,在一處茶寮中憩息時,發現到不少江湖人物聚桌,竊竊私語,談論著青玉玦之事。

「你們說,這事奇不奇,青玉玦向來只是傳聞,是如何落入于大人手上?」

「不錯,這是疑點,最值得商榷的,是這個消息的真實性,還有,既然朝廷也要尋找青玉玦,怎地會走漏風聲,傳到江湖上去?讓更多人知道青玉玦的事,覬覦的人一定很多,不是徒增困擾?你們想,石嵩吃的是朝廷俸祿,他捉到上官出雲可將他送到京城審問,又怎地將他帶到北邙山?這當中一定有問題。」

「能有什麼問題?紙包不住火,鴨蛋再密也有縫,他捉到上官出雲不送回京城,也不奇怪啊!本來石嵩只是奉命暗中尋找青玉玦的下落,誰知消息傳開了,他人單勢弱,只好上北邙山搬援手……」

一名眇了左眼的瘦小漢子,忽然插口道:「我想,大家都應該聽過武林才女洛玉蝶吧?」

「當然聽過,」回答的,是一名粗獷的漢子,他一臉痴迷的說道:「此女不只才高八斗,還美若天仙,雖不在江湖上走動,卻已豔名遠播,不過……為何突然提到她?」

「前些天,我無意中聽到百劫谷的門人傳出的,她們說,」眇目漢子左看看右望望,神神秘密的說道:「大約半個月前,上官出雲夜探百劫谷,盜取無心草,被發現後大開殺戒,殘殺不少百劫谷的弟子,還砍去洛玉蝶一條胳臂逃逸,百劫谷主已派人出谷追捕,據說上官出雲已與烏烈聯盟,要共享青玉玦的利益……」

「胡說,胡說,這是不可能的事,你們別信口雌黃亂栽贓……」一直默不吭聲的文雪煙,忽然起身,滿臉怒容的走向他們,打斷了他們的談論。文綠鳳與水雲岫深怕她有閃失,也忙跟了過去。

「哼!死丫頭!老子說話,妳打什麼岔?」

「你們胡說,上官家的人不會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是你在瞎說……」

「丫頭,妳懂什麼?有道是無風不起浪,要是沒這回事,怎會有這樣的傳聞?」

「不會,不會,我說上官出雲不會這樣做,就是不會!」

「死丫頭,找死!」一名矮胖漢子,憤拍桌子,啪!一個清晰的掌印,明顯崁入,顯然此人內功火侯不差,亦是以此向文雪煙警告。

這群人清一色,均是身著白底滾綠邊的勁裝,左襟下襬繡有一隻青龍,而繡青龍的絲線有異,顯然以此作為職位區隔,男女老少皆有,俱攜兵刃,人數約在二十人左右,分佔五六張桌子,他這一拍,所有人全部起身,趨前將他們三人圍住。

「別衝動!」

一名身材高瘦,年約三十餘的漢子,擺手制止,那群人當即躬身道:「是,張護法。」

此人衣襟下襬繡青龍的絲線是黃色,面貌雖普通,雙眼精氣十足,那群人對他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顯示此人是這群人之首。

高瘦大漢,緩緩走到水雲岫等人面前,步履沉穩,輕若棉絮,不外是向水雲岫三人表示,他內力造詣不弱,敢他面前張狂,只恐招來禍端。

文氏雙姝與上官出雲主僕三人,分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江湖上竟然會出現這樣的傳聞,如何不讓她們錯愕?不只她們,就連水雲岫也覺得此事簡直是匪夷所思,心頭更是百思不解:「鳳姐曾說,上官出雲被石嵩所擒,石嵩要她們帶青玉玦前往北邙山,他們才肯放人,她也說上官出雲根本沒見過青玉玦,又怎會有青玉玦?既然是這樣,那現在不利上官出雲的傳聞,究竟是有心人散佈,還是……上官出雲打一開始就在欺騙鳳姐她們,現在只不過是露出原形?」

文雪煙一時氣不過上官出雲遭人嫁禍,才會張口為他辯解,如今卻懊悔自己的衝動,惹來了不必要的麻煩。文雪煙及文綠鳳姊妹二人,臉上微現緊張之色,水雲岫卻鎮靜異常,絲毫不見驚慌,雙姝十分佩服他的膽識。

「姊姊……」文雪煙握緊其姐的手,滿臉的愧疚。文綠鳳低聲安慰道:「別自責,靜觀其變。」文雪煙點點頭,右手已扣在銀鞭之上,準備隨時出手突圍。

水雲岫望著高瘦漢子,輕描淡寫地說道:「你這個青龍門的護法不在山東享福,卻風塵僕僕,帶一堆人來此湊熱鬧,亂造謠,是認為青龍門才是武林霸主嗎?說的話就是王旨諭令?」高瘦漢子,正是青龍門五行護法中,有飛天貓之稱的張百勝。

「妳這丫頭是誰?」張百勝臉色倏變,不懂這高頭大馬,面目秀麗的女子,怎會這麼清楚自己的來歷?

「前來北邙山之前,門主曾一再吩咐,此行只是探虛實,確定上官出雲是否轉性與烏烈聯手,萬不可樹敵,若遇朱雀殿之人,能忍則忍,難道……這幾位女子,會是朱雀殿的人,朱雀殿主江蘿的徒兒?」

他打量著對水雲岫及文氏雙姝,心中念頭飛轉,疑團滿佈,因為朱雀殿中,擔任要職的,皆是年輕美貌的女子,他見水雲岫及文氏雙姝年紀甚輕,應只在二十上下,他們三人容貌皆不差,這樣的女子,若無武藝防身,怎可能輕涉江湖?

「四方鼎力四霸天,七星連珠俠名稱。」這是江湖流傳的七字詩,只有十四個字,隱隱崁著江湖勢力的分據範圍。四方霸主,乃指盤據陜北的玄武堂,雄霸豫西的白虎幫,睥睨山東的青龍門,享譽兩廣的朱雀殿。

七星連珠,不諱言,自是以北斗七星為名,鄱陽湖畔的天樞閣,素有武癡稱號的水毅,是七星之首。

天璇樓主,鐵筆諸葛定,擅書法,一手印篆體,化於武功招數之內,雄渾開閡,與水毅是同門師兄弟。

天機居士,與世無爭,頗有姜子牙的閒情,岷江垂釣,自在逍遙,唯有一怪癖,就是嗜好下棋,偏又棋藝其差無比,左寒星是唯一門徒。

天權劍客,雷鴻,獨創無相無生劍法,泰山青鶴真人的破空劍法亦由此而衍生;兩者有異曲同工之妙,青鶴真人是其師弟。上官出雲因內功根基過淺,無法將破空劍法發揮的淋漓盡致,致使有了遺珠之憾。

玉衡雙仙,辛映紅、辛映屏兩姊妹雲英未嫁,年近五旬,擅暗器——流星追風,只不過近年來,江湖上已不再見到她們的身影,這姊妹倆突然銷聲匿跡,沒人知道她們的下落。

開陽神君畢啟揚,六旬有餘,脾氣火爆,長矛十八轉,攻無不克,然而卻死於武林魔頭鬼叟之手,其子畢君豪盡得真傳,頗有乃父之風,嫉惡如仇。

瑤光小築的主人,姜鳳五及妻韋蠻,俠名遠播,人稱落英雙俠。夫妻二人,解民倒懸,不遺餘力,「鳳飛九天」雙劍合璧,無堅不摧,無敵不敗。可惜兩人卻死於一場瘟疫。

四方七星,有所凋零,光芒已逐漸黯淡。因此武林三大家族的崛起,更有其舉足輕重的地位;南京東方世家,西安公孫山莊,武昌上官家莊,皆是武林中,極具影響力的家族,這幾股江湖勢力各據一方,因此形成了楚河漢界的微妙關
係。

在這幾股強勢的武林勢力中,只有朱雀殿的門人幾乎都是女子,是以張百勝才會有此疑惑。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三人只想離去,請讓路,不然傳了出去,說飛天貓欺負三名弱質女流,那可是會讓青龍門主臉上無光的……」水雲岫拿話扣住了張百勝,讓他臉上一陣青白。

「放屁!臭娘們!如此猖狂,老子瞧來就不順眼,別仗著有幾分姿色,就對咱們張護法擠眉弄眼,圖什麼?不就是圖床上快活銷魂!」

「啪!」

一名絡腮鬍的大漢,見張鵬飛對水雲岫如此忍氣吞聲,早感不耐,不由得口出穢言,只是他話還沒說完,只覺眼前一花,已結實的讓水雲岫賞了一個耳刮子,水雲岫力道甚強,這一掌不只快,還狠,把絡腮鬍大漢,打的人仰馬翻,還打掉他的牙齒。

大漢痛的哇哇大叫,滿嘴的鮮血,指著水雲岫,口齒不清的罵道:「屎……丫頭﹗妳打掉老子的牙齒,不想侯了……」他缺掉幾顆牙後,發音不清楚,死丫頭變成屎丫頭,不想活卻變成不想侯,幾名年輕的青龍門下忍俊不禁,張百勝寒著一臉,銳利的目光射去,讓他們噤若寒蟬,低下了頭。

「說話不清楚就別說了,免得貽笑大方。」

「妳……」

「這只是略施薄懲,在本姑娘面前,嘴巴可得放乾淨點,否則,休怪我不給閔魁俊面子。」水雲岫手臂一揚,作勢出手,大漢嚇了一跳隨即噤口後退,不敢再逞口舌之快了。

若非親眼所見,誰會相信水雲岫這麼個嬌滴滴的少女,竟有一身超卓的武藝?不見他抬肩,卻已將那名大漢打的滿地找牙,愈發讓張百勝認定他們是朱雀殿門下。可他這個老江湖,卻也沒看出水雲岫並非是女子,而是一位易弁而釵的男子。

張百勝心頭雖謹記著閔魁俊之言,但是給個小姑娘下馬威,要是沒反應,傳了出去,他日後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他心頭憤怒,臉龐上卻陪起笑臉道:「姑娘這是那兒話?是張某管教不嚴,致使手下唐突姑娘,張某在此謝罪﹗」他一面向水雲岫抱拳謝罪,一面朝他的手下暗使眼色。

文綠鳳見張鵬飛前倨後恭,嘴臉邪惡,眼神飄忽,一看也知此人非善類,忙張口警告道:「雲岫妹子,別上當!」耳聽文綠鳳的關心之語,水雲岫當真喜心翻倒,大為開懷:「她可總算不把我當外人了,那……將來……」他確定自己對她一見鍾情,所以才願意陪她赴險山,心中只想伴隨佳人左右。

看水雲岫癡癡的望著自己,雙眸中溢出的似水柔情,令文綠鳳瞧來心底直發毛:「雲岫妹子不該用這眼光看我呀!我們可都是女子啊——」

「水姊姊,小心——」在文雪煙驚叫聲中,忽見一篷綠芒快如閃電,疾射向發呆中的水雲岫。

( 創作武俠奇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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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客╭☆(小說連載完畢
等級: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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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8/11 11:39
那跟不遑多讓的「遑」是一樣的嚕︿︿
沄玥★方晨☆(tayy) 於 2008-08-11 12:57 回覆:

是滴

遑的還有其它的意思,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地方,它的意思就是這樣.


★╮幽谷客╭☆(小說連載完畢
等級: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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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拜下風
2008/08/10 22:39

這下子...水雲岫當真騎虎難下

當真是易弁而釵美少年

這個假女子竟能令真女子大為驚艷

足見他貌比潘安,宋玉莫及

對了,還要請教湛雲姊

掌燈時分,是哪一個時段?

還有,不遑說這個「遑」字是什麼意思?

幽谷客讀文時如遇不明之處

總要探賾索隱,瞭解清楚

沄玥★方晨☆(tayy) 於 2008-08-10 23:38 回覆:

掌燈,一般指天黑的時候,該點燈了,像我們現在一樣,天黑的時候就會開燈.

沒有刻意說是什麼時候,因為時令的關係,天黑的時間也會有所不同.

遑,在這裡的用法是形容詞,是暇的意思,不遑說,就是不暇說,沒空多說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