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沉,夜色逐漸籠罩了大地,黑夜幽暗,四周靜索無聲,夜風拂動樹梢,發出沙沙聲,憑添幾許詭異的氣氛。初更時分,瑤池山下,出現數名身穿夜行衣的黑衣人,他們互相打著信號,齊往山上奔去。但見他們縱躍之間如獵豹般迅速,顯然這數人武藝高超,非是泛泛之輩,他們急速往禪月廬方向掠近,恐怕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
今夜,是個舒爽宜人的夜晚,月色清朗,伴隨著淡淡花香,令人沈醉,可謂是暗香浮動明月夜,百花不醉人自醉。然而驟然出現的這數條黑影,卻大煞這美麗如幻的夜景,隱隱之中,還透露出煞氣。
待靠近禪月廬丈遠處,這數條黑影突然停下了腳步,似是有所顧忌,月光洩下,將他們的面容映照無遺,數一數,共有八條人影。
當先一人,是名身材高瘦的黑衣老者,白髮白眉,年約六旬上下,頷下微見鬍髭,眼角上吊,細長的眼睛,露出森冷寒芒,銳利如刃,顯示一身內功修為精湛。
另七人,高矮不一,面無表情,一臉的木然,其中一人右頰有道寸長刀疤,加上滿臉的痲子,感覺上十分怪異,這七人年紀皆在三旬上下。
黑衣老者忽然壓低聲音道:「丁禪月不只歧黃之術高明,一身武學造詣,也不容小覷,上官出雲若有她庇護,想抓他非易事,哼!全是一群酒囊飯桶,居然讓他們順利來到瑤池山,結果,還是得由本座親自出馬。」
聽出他口吻中的怒氣,七人齊跪地請罪道:「是屬下等辦事不力,讓上官出雲兔脫,請大人恕罪!」
「夠了,」黑衣老者擺手道:「這時候還給本座打官腔?」
七人面面相覷,急忙起身,右頰有疤、滿臉痲子的漢子,以氣音問道:「大人,依您看,那方靳隆之言,可信嗎?」口中說著話,眼角卻瞟向一名身材中等的漢子。
黑衣老者雙目寒芒閃爍,揮手制止,下巴一揚,低喝道:「噤聲!有人來了……」七人會意,忙躍入暗處藏身,靜觀其變。
忽見一道頎長人影急速從禪月廬中竄出,緊接其後,是一條纖細的身影,纖影突然凌空翻騰,如有如銀練躍過那道頎長身影的頭頂,將他攔下,頎長人影哼道:「丁姑娘!妳讓開!」
這一先一後的兩條人影,竟是上官出雲與丁紫霞,只聽丁紫霞柔聲說道:「上官公子,你傷勢初癒,何況,你還沒實現對家師的承諾,就這麼離開的話,你認為於情於理,說得過去嗎?」
丁禪月守住了信諾,不只治好他的內傷,亦將糾纏他數月的寒毒逼至丹田,讓他不再承受午時寒毒發作時的煉魂滋味,不過丁禪月也同時警告他,只要他一妄動真氣,積壓在丹田之處的寒毒,就會化成千針萬刺,在他丹田亂竄,意思就是說他的功力等於全廢。
所以在寒毒未化解之前,他就跟個普通人一樣,雖說他仍受寒毒噬心的威脅,但若能在寒毒大發之前消彌體內寒毒,就能擺脫死亡的陰影。
他更在丁禪月以文家姊妹要脅下,收下北冥真訣的心法,然而他總覺得天下絕無如此便宜之事,丁禪月要他苦背心法,一定有所圖謀。他不甘為丁禪月所左右,決意獨自離開,找個地方靜靜等死,卻被丁紫霞發現,攔住了他。
對於自己身上那條玉墜,究竟是誰所贈,丁紫霞曾數度追問母親,總無法得到任何答案,如今意外發現上官出雲認識玉墜的主人,亦打探到其師亦有一條相似的玉墜。不由芳心大喜,深信懸宕在她心中多年的謎團,即將解開。
她也清楚她要的答案只有見到青鶴真人,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因此她想去泰山,若無上官出雲引見,她貿然拜山,只怕也見不到青鶴真人。所以,她自然不可能讓上官出雲悄悄離開,斷了這條線索。
「少爺!少爺!」這當口,文家姊妹已相繼奔至。
文綠鳳突然跪在他面前,文雪煙也跟著下跪,她哽咽道:「少爺,你怎能這麼自私,做下這個決定,你忘了對我的承諾了嗎?」
「雪煙——」文雪煙的珠淚,與她的似水柔情,融化了上官出雲,他暗嘆一聲,伸手將她們姊妹倆拉起,輕拭著文雪煙臉上的淚水,望著那張梨花帶雨的臉龐,讓他不勝憐惜,柔聲解釋道:「我不想見到妳再為我掉淚,讓妳再為我操心。」
「見不到你,只會讓我寢食難安。」語句簡短,道盡她的至性深情,上官出雲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拋下她。
「我答應妳,不管生死,再也不離開妳。」
「少爺——」文雪煙滿足地偎進他的胸膛,上官出雲張臂圈住她的纖腰,心中五味雜陳。
瞥見到丁紫霞似笑非笑的神色,他放開文雪煙,忙向丁紫霞長揖至地,口中歉道:「在下脾氣不好,若有得罪,望請姑娘海涵!」
丁紫霞依舊是一臉淡然的表情,聞聲回禮道:「公子客氣了!」心中卻暗笑:「沒想到你這個莽撞無禮的草包少爺,還會向人認錯,可真是意外……」相處時日既久,也多少摸清了上官出雲的大少爺脾氣。幾人正欲進屋,驀地,忽聽衣袂飄颯聲響,突從暗處躍出八條人影,分站逆風方位,將他們四人包圍。
「上官公子,久違了……」
觸及一張張陰沈又熟悉的臉龐,上官出雲驚呼:「是你們……石嵩?天罡七煞?」
無聲無息出現八名不速之客,已讓他們四人驚詫,那知來者竟是石嵩與天罡七煞,讓上官出雲著慌。他清楚今夜定難善了,強自按捺住心中的恐慌,劍眉揚起,沈聲道:「石大人率東廠的高手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有何貴幹?」
「喔——原來是東廠的石大人,大人深夜降臨陋居,何事指教呢?要知禪月盧可不是任由他人隨意來去之地……」
得知來者是東廠高手,丁紫霞心頭駭然,卻不露驚慌之色。她嗅出他們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殺氣,提氣戒備,思忖:「敵未動,我自也不宜先動手,何況對方有八人,我們四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唉!不巧可兒與墨香下山辦事,不然也不用畏懼石嵩,現在只能實行拖延戰術,在半個時辰,娘的禪修就會結束,就不用擔心石嵩了……」
「姑娘別誤會,只因蔽上十分思念上官公子,特派本座率人前來迎接上官公子回京……」石嵩一面說著,一面打量著丁紫霞,見她雙眸晶瑩明亮,暗道:「這丫頭雙眼湛然有神,看來也不是個小角色。」若非懼怕丁禪月威名,他早已動手抓人了。
「哼!睜眼說瞎話,石大人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嗎?你們心中在打什麼算盤,我家少爺早就一清二楚了,不然你們何以將我們包圍?」文綠鳳架勢擺開,雙眼緊盯著石嵩,心中憂慮不已:「丁禪月真會出手相助嗎?如她撒手不管,那少爺豈不是只有死路一條?」
「大膽!這裡沒有妳這個下人說話的餘地!」振聲斥喝者,就是七煞中一名身材略胖的漢子天煞顧廣成。
「何必七步笑八步,天罡七煞又何嘗不是下人?」文雪煙反唇相譏。
「臭丫頭,你活膩了?」
「廣成,跟這麼個丫環一般見識,只會降低你的身份。」石嵩擺手喝止。
「是,大人。」顧廣成抑住滿腔怒氣,不再與她多做口舌之爭。
上官出雲混亂的思潮,在此時方緩緩平靜下來,一雙星目環顧石嵩等人,心中暗罵:「可惡,受制於丹田處的寒毒,讓我跟個廢人一樣,我該如何是好?難道真要坐以待斃?」
石嵩喝住了顧廣成,回望著上官出雲,冷芒閃動,將上官出雲略顯躁亂的神態,盡收眼底,他皮笑肉不笑,意有所指的道:「數月不見上官公子,公子可清減不少啊!」
「哼!笑面虎,本少爺何時見過石大人呢?」上官出雲冷冷回道:「不過,承蒙大人關心,本少爺好得很,能吃又能睡……」
「是嗎?你真的能吃又能睡?那麼你怎會來到禪月廬?難道……不是因為承受不了搜魂掌的煉魂滋味,而來此求醫?」石嵩嘿嘿冷笑道:「是與不是,你知我知天知……」
「哼!」上官出雲戄然變顏,並未接腔,心中想起邱勝武所說的話:「石嵩這麼說,擺明他早知劫法場之人是我,為何他不追究劫法場之罪,卻這麼多禮?莫非……就如邱勝武所說,都是因為青玉玦?這真是無妄之災,我何時見過青玉玦了?怎地他們都認定青玉玦在我身上?」
他腦中靈光閃動,忽又想到于謙遺留的詩中句:「破風穿雲說晏推?難道……師父知道青玉玦之事?只要能避過今夜之劫,我定得回泰山一趟,把事情弄個明白。」敵眾我寡,加上他的功力又使不上,讓他不明就裡的緊張起來,手掌心已微微沁出汗漬。
「怎麼了?上官公子無話可說了嗎?」
上官出雲還未及回話,風中忽然傳來嬌嫩的女子聲音:「貴客蒞臨,當真令陋居蓬蔽生輝!」香風微送,石嵩只覺眼前一花,風華絕代的丁禪月,已站在上官出雲等人身前,石嵩驚懼:「好快的身法……」
她一落地,隨即將幾名小輩護於身後,文綠鳳見狀,暗道:「看來,丁禪月也頗有俠義心腸!」
她朝妹子使了使眼色,文雪煙會意,抽出銀鞭,蓄勁待發,她們清楚,這將是一場前所未見的硬仗,就算有丁禪月相助,也不敢保證一定可以擊退石嵩這一撥人馬。
艷光照人的丁禪月,令得石嵩雙眼發亮,心中讚嘆:「傾城美貌,果是非虛啊!年近五旬,卻宛如雙十年華般的少女,她容顏如此年輕,應是有精湛內功,我可不能惑於她的美色而大意!」
丁禪月柳眉雙挑,冷肅的眸光回視,不悅道:「閣下率人夜闖禪月廬,不知是何意思?當我丁禪月是死人嗎?」
「藥師言重了,事情緊急,老朽來不及投帖拜候,失了禮數,請藥師莫怪……」
石嵩要來禪月廬之前,早已盤算妥當,丁禪月由自己應付,天罡七煞足可制服那幾名小輩,是以心中十分篤定,態度從容,未探得對方虛實之時,他也不敢貿然動手。
「是嗎?」丁禪月見他滿臉奸佞,惺惺作態,十分反感,淡淡接道:「江湖上早有傳言,青玉玦已經現世,似乎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身上,這小子好像叫上官出雲來著,閣下不是因此而當起不速之客嗎?」斜瞄了上官出雲一眼,心中暗道:「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青玉玦當真不在這小子身上?」
丁禪月此言一出,猶如在上官出雲腦門敲一記悶棍,他身軀僵直,一顆心幾乎要從胸腔跳出:「想不到,江湖竟有這樣的傳聞,她既然早聽說這個傳聞,為何還裝腔作勢,什麼也沒問?難道……她救我,要我背口訣,全都是因為這個傳言嗎?」
「藥師道聽塗說,錯怪老朽了,因敝上思念上官公子過甚,想見見他、敘敘舊而已,與青玉玦有何干係?藥師多疑了……」
石嵩料不到丁禪月會直接了當的挑明,他驚疑不定:「上官出雲在此地療傷多日,會不會………青玉玦已落在丁禪月手上?」這個想法,早在他心頭盤旋。
「石大人,在下只是一介平民,沒有官職,皇上見我做什麼?莫非真是官字兩個口,打誑語也不怕閃了舌頭?」上官出雲冷冷譏刺。
「去陰間問于謙,問你的好義父吧!」
顧廣成突然一個閃身,撲向上官出雲,文雪煙眼尖,揮鞭還擊,口中大喝:「卑鄙的小人……」銀鞭揮動,將顧廣成的狙擊,阻擋下來,顧廣成揚起雙鉤,與文雪煙瞬間展開一場激鬥。
天罡七煞打破了雙方僵持的局面,而隨著顧廣成的突襲,賀天鐸等人心意相通,互使眼色,分挑對象攻擊,雙方之戰,於是開打。
土煞賀天鐸,欺身前進,猛然右掌一揮,竟是出掌攻向丁禪月,丁禪月一閃身,怒斥:「大膽狂徒,竟敢在禪月廬撒野!」張口怒喝聲中,嬌驅微晃,已避開賀天鐸剛猛的掌力,纖掌後發先至,掌力爆吐,兜向賀天鐸。
賀天鐸不見退縮,硬碰硬,「澎」雙掌相接,硬是接下丁禪月的一掌,兩掌甫接實,即已感受她的內力回兜反撲,如洶湧波濤,賀天鐸只覺一陣氣悶,蹬蹬,立足不穩,連連後退丈餘遠,方將掌勁卸除,勉強穩住身形,令他悚然:「好可怕的修為!」
胸中血氣洶湧翻滾,他喉頭一熱,「哇!」張口狂噴出一大口鮮血來,很顯然,他是自不量力,與丁禪月這一對掌,已被她所傷,響徹京城的天罡七煞,也非省油的燈,卻只能在丁禪月底下走一招,石嵩瞧在眼,心頭暗凜:「這老妖婦果然不簡單。」
地煞羅趁賀天鐸纏住丁禪月之時,撲向上官出雲,丁禪月掌傷賀天鐸,欲施援手救助,石嵩卻已一掌劈來,丁禪月暗感不妙:「哼!石嵩這隻老狐狸,早已算準我們有多少戰力,可惡!」
石嵩掌擊她面門,勁力往外急吐,一股寒氣罩身,丁禪月側身往後滑開,如幻似影,避開他這一掌,哼道:「搜魂掌也沒什麼了不起!」石嵩一掌落空,寒氣擊往地面,波!擊出一個大窟隆,他迴身追擊,頃刻間,與丁禪月展開一場激烈的生死鬥。
這兩大高手相鬥,真有天崩地裂之姿,狂風暴雨之態,朦朧的月光下,只見兩條人影交錯,呼喝之聲充斥四周,掌風過處,葉落花殘,折斷的枝幹落地,不時發出爆響,兩人搏鬥之激烈,由此已見。
雙方僵持的局面,因賀天鐸的突擊而戳破,雖他為丁禪月所傷,傷勢不輕,已失去戰力,卻不礙己方戰局。
天煞顧廣成、地煞羅培進、風煞雷威、雷煞秦奎、火煞莊其德,臉上有痲子的,正是水煞周栗侯。這六人抓準機會展開快攻,目標皆是上官出雲,因為他才是獵物。
「想得美!」見上官出雲危急,丁紫霞抽出配刀攔住雷威與顧廣成,卻攔不了周栗侯對付上官出雲,這六人似乎早已選好對手。文綠鳳雙刀激鬥莊其德、秦奎,文雪煙對上了羅培進。
上官出雲方提氣,丹田處及傳來一陣陣刺痛,他懊惱不已。真氣無法運用,出招之際就顯得虛軟無力,過了幾招,已為周栗侯識破,他嘿嘿冷笑:「繡花枕頭﹗」反掌一拍,上官出雲避之不及,被擊中左肩連連倒退,周栗侯掌中餘勁未消,砰!待他撞上樹幹,才停止後退之勢。
見上官出雲遇險,文家姊妹心頭大驚,欲撲近馳救,無奈對手卻不給她們機會。文綠鳳手腕一沈,刀鋒翻轉,橫劈秦奎,秦奎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跌倒,文綠鳳見機不可失,刀芒閃動,轉而刺向周栗侯胸腹要害。
周栗侯縮腹後退,文綠鳳刺空,他大喝:「少作夢!」呼呼兩掌,五爪如鉤,連連使出陰招,逼退了文綠鳳,這時,莊其德及秦奎,又已攻上來,致使文綠鳳援救無功,芳心大亂。
眼望上官出雲陷入危境,文綠鳳、文雪煙、丁紫霞等三女,無不憂心如焚,周栗侯唇邊掠起冷酷的笑意,突然欺進,雙腿懸踢,上官出雲不及避開,被周栗侯踢飛半丈遠,跌落草叢。
他隨即又躍上,一腳踩在他胸口,得意地獰笑道:「看看有誰來救你?只會躲在女人背後的膿包!」他狀極輕蔑,語出譏諷。
文氏雙姝,見上官出雲落入敵方之手,腦中一片空白,出招已見雜亂,登時相形見絀,漸落下風。反觀丁紫霞,不為上官出雲落入對方手中而亂了陣腳,在幻影神步的幫襯下,顧廣成與雷威漸感不知,心中暗驚:「這丫頭……會是丁禪月之徒嗎?武功可不低。」
丁禪月兀自與石嵩酣鬥,她眼觀四方,耳聽八方,亦知戰況對己不利,她知曉石嵩的目的是上官出雲,縱使上官出雲被擒,未問出青玉玦下落之前,上官出雲也無性命之憂。
她心念飛轉,招式愈見詭譎與飄忽,縱是屈居劣勢,面色仍是不改,沉穩異常。
她如旱地拔蔥,身軀突然竄上半空,身如疾矢,雙手交錯連拍,撲向石嵩,奇詭無比的招式,一招勝一招,忽而「美女拂袖」,掌到中途竟又變成「金針素手」,毫無常理可循。
她接連使出「東施效顰」、「西施捧心」、「昭君出塞」、「仙子吹簫」、「踏水迎波」「月下廣寒」、「晴天碧海」,連綿不絕的掌法,一掌強似一掌,乍看如女子波娑起舞,卻是隱含殺招,陰柔詭異,九式連環,正是丁禪月的成名掌法「九轉素女掌」。
轉瞬,石嵩為她的快攻所制,略顯應接不暇,攻勢稍見薄弱。丁禪月一聲嬌叱,以「晴天碧海」襲擊石嵩,此掌暗藏她數十年的修為,她決定全力進擊,以懲戒石嵩擅闖禪月廬。
丁禪月此掌有石破天驚之勢,驚人的鬥氣,眨眼逼近,石嵩白眉揚起,心中起了爭勝之心:「本座倒想見識見識,是妳的九轉素女掌強,或是本座的搜魂掌,略勝一籌?」
說時遲,那時快,他不退反進,雙掌霍然推出,雙方各以數十年的內力修為,與對方力拼,砰!四掌接實,發出轟天巨響,蹬蹬蹬,石嵩感到一股極強的反衝力,拿樁不穩,連退數十步,方卸去丁禪月的強大掌力餘勁。反觀丁禪月卻屹立不搖,穩如泰山。
他只覺胸中氣血不住滾動,忍不住張口吐出一大口鮮血來,當世兩大高手的比鬥,立現高下,顯然是丁禪月略佔上風,七煞見狀甚為震驚。
見石嵩似已受了極重的內傷,周栗侯心頭驚駭不已:「連石大人都不是丁禪月的對手,這老妖婦果然不是普通人物,所幸我們手中有人質在手,可保全身而退!」
周栗侯當下抓起神智昏沉的上官出雲,五指如爪,扣住上官出雲頭頂天靈蓋,口中大喝:「你們若輕舉妄動,大爺就讓這小子向閻羅王報到去!」雙方至此停手不戰。
文雪煙粉臉刷白,顫聲大叫:「放開我家少爺!放開他,為什麼你們要這樣對他?他有什麼錯?」她投鼠忌器,望著上官出雲,一顆心有著被撕裂的痛楚,悲絕的淚水已潸潸而下。
周栗侯眼珠一轉,陰笑道:「這小子可是王牌,怎能說放就放?不過……要放他也十分容易,只要……」
「青玉玦!」文綠鳳瞿然接口。
周栗侯仰天狂笑,開口說道:「妳果然聰明,要我們放人,也不是難事,」他突然挾起上官出雲,身軀往上拔起,飛掠離去,空中隱隱傳來他的聲音:「要我們放人,就拿青玉玦到北邙山白虎幫交換!」
人蹤渺然,聲音裊裊不絕,顯見周栗侯內功根基頗有火侯,天罡七煞,果非浪得虛名,有了人質在守,石嵩一行人,接連躍入蒼茫夜色中,從容離開禪月廬。
瑤池山禪月廬之戰,石嵩雖與賀天鐸,雙雙為丁禪月所傷,但他們卻擒走了上官出雲,亦如了石嵩之願。
眼睜睜看上官出雲被擒,文雪煙悲痛欲絕,神情激動的揪著文綠鳳,悲呼道:「姊姊,妳告訴我,上天為何這樣對待少爺?為什麼?」
「我們去救少爺。」
「好!」
姊妹倆正欲拔腿追去,卻被丁禪月喝住了:「且慢——」那知她甫一張口,即嘔出大口的鮮血。
「藥師前輩……」姊妹倆大驚,忙伸手扶住了她。
「娘,娘,您怎麼了?」丁紫霞花容焦急,關懷之心溢於言表,兩人的親子關係,再也難以隱藏。
「紫霞,」丁禪月拉下了臉,低聲叱道:「妳——忘了我說過的話了嗎?」
「我不管,我不管,妳是我娘,早就是事實,為什麼硬要我喊您師父?」丁紫霞的臉上,滿佈焦慮之情,文家姊妹心想:「就算妳們之間有什麼芥蒂,母女連心,還是會將妳們拉在一起,何必刻意逃避呢?」
若非當日丁紫霞說溜了嘴,文家姊妹怎會知道她們是血肉相連的母女?雖說,丁禪月亦一再告誡,不許丁紫霞透露兩人的關係,只能以師徒相稱。但這一刻,發自內心的關心,滿滿的印在丁紫霞的臉上,血濃於水的親情,是怎麼也掩飾不了。
丁禪月看看丁紫霞又望望文家姊妹,嘆口氣道:「也罷﹗」胸口一陣陣悶痛傳來,讓她沒氣力再與丁紫霞爭辯。
這場內力拼鬥,兩敗俱傷,石嵩不知丁禪月已經受傷,而且傷勢之重,可能在他意料之外,正因他不知,他才撤離,丁禪月可說是走險招。
方才,丁禪月若後退,定可藉後退之勢,卸去石嵩的掌力,傷勢當不至如此沉重,而她為退強敵,只能孤注一擲,置之死地而後生了。
丁禪月痛苦的表情,文家姊妹盡入眼底,兩人淚光盈然,屈膝下跪,文綠鳳張口歉道:「是我們連累了您,才會讓您受傷,我們真該死……」
「傻丫頭,說什麼傻話呢?我只須休養十天半個月就可復原,再說,」丁禪月伸出手扶起她們二人,一面調勻內息,抑住翻騰的氣血後,方柔聲接道:「這是我的劫數,不能怪妳們。」
「可是……」
「此事休在提起,」她擺手制止,喘了口氣,又道:「上官出雲在禪月廬被擄走,傳了出去,只怕禪月廬名聲掃地……」
「藥師前輩這麼說,更令晚輩汗顏無地了,是晚輩三人連累前輩受傷,前輩若自責,晚輩更是無地自容。」
「與妳們無關,」丁禪月唇邊泛起冷笑,自嘲道:「是我托大大了,多年不理江湖事務,將天下人忒地瞧低了,以致於低估了石嵩的功力,讓他有機可趁,但是……」
她忽然噤口,其實她本想追問如謎般的青玉玦,是否真如江湖傳聞,只有上官出雲得知下落,或是這一切都是江湖中人捕風捉影而已?但她轉念一想,若是多做追問,未免落人口實,遂拂袖作罷,不再多問。
「藥師前輩,那我家少爺……」她語音哽咽,眼眶一熱,淚珠兒已滾下香腮,那楚楚可憐的嬌弱模樣,任誰見了也會心疼。
丁禪月溫言道:「雪煙丫頭,別太憂心了!石嵩那老狐狸,在沒有得到青玉玦之前,妳的心上人性命可保無恙。」
「話雖如此,可難保石嵩不思盡所能的折磨他。」只要一想到上官出雲將再度遭受石嵩的荼毒,就忍不住地悲從中來,轉身撲進文綠鳳懷中,嗚咽飲泣。
「我苦命的妹子。」
丁禪月瞟了文雪煙一眼,暗嘆:「又是一個癡情女子……」她忽然想起一事,不由脫口驚呼:「糟了!」
「前輩,何事?」文綠鳳忙問。
「倘若北冥真訣落入石嵩之手,不啻如虎添翼,此人悟性頗高,萬一讓他參透奧義,想對付他,恐怕更是難上加難了。」丁禪月說出自己的憂慮。
文綠鳳聞言回道:「前輩放心,少爺早已將口熟背熟,記載真訣的絹布,在晚輩身上。」她當下從身上取出絹布,還給丁禪月。
丁禪月伸手接過,喘了口氣,環顧她們一眼,警告道:「我要閉關療傷,未得我允許,誰也不許私自下山,否則,我絕不輕饒!」口吻雖嚴厲,卻隱隱透著關懷,她的用意,自是不願她們涉險,讓她們羊入虎口,徒增事端。
「紫霞,扶我進密室!」
「是,娘!」丁紫霞忙扶著丁禪月緩步進屋。
見她們身影消失在花叢邊,文綠鳳輕拍文雪煙香肩,安慰她道:「妹子,咱們一定可以救出少爺的,妳放心!」
文雪煙抬起一雙淚眼,目注著她,哽咽道:「姊姊,我好擔心少爺哪!他若有何不測,我……」
文綠鳳眼珠一轉,輕聲道:「咱們下山吧!」
「嗯!姊姊,我們快走吧!我無法空等,丁前輩之言雖有理,可是我們怎能不去搭救少爺?」想起心上人有難,文雪煙已是顧不得丁禪月的警語了。
「只是……失神丹的解藥怎麼辦?」
「我相信丁前輩餵我們吃的並不是毒藥。」
「姊姊真的這麼想?」
「事到如今,我們只能賭一把了……」
「沒錯,姊姊說的是。」文雪煙甚表同意,姊妹二人不再多做討論,急忙入內收拾衣物,並留了張字箋:「藥師前輩尊前:愚姊妹因心繫敝家少爺安危,不及當面辭行,望請前輩諒宥,他日定當請罪,文氏姊妹叩首再拜!」
姊妹二人趁著黑夜下山,桌上字箋被丁紫霞發現,她心下焦急:「她們怎能這麼魯莽?若是毒發可如何是好?不過……娘給她們吃的真是失神丹?唉!別想這麼多,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我還是去找她們。」
丁紫霞留了書信給墨香及可兒,隨即奔下了瑤池山,一路上不停地思索著:「我都沒下過山,從那裡找起?還有,上官公子的師父,既然也有一塊跟娘一模一樣的玉墜,那麼……他會不會真是我親生父親?我一定要查清楚……」
江湖上的一切看似平靜,其實卻暗潮洶湧,更隱藏著未知的凶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