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蓉 / 攝影：民國77年投稿聯合報小品文

別人說：

當你喜歡回憶過往的時候……

就表示你老了！

好像這幾年，自從另一半走後；

我對人生的態度與心境也改變許多，

但求內心平靜、自在的過日子，

這篇散文小品先暫時這樣用照片拍出來，

日後有時間、再逐一用鍵盤敲字重新呈現。

不想讓來訪的格友霧裡看花，

20191207 深夜重新謄寫……鞋行

多年以前，我住木柵時，每天上下班必會路過一間外表簡陋、陳舊的鞋行。店內燈光昏暗，只見兩三盞短節的單支日光燈管，散佈懸吊在天花板上。店外的騎樓擺放著一個低矮的玻璃鞋櫃，櫃內錯落紛亂，堆著擁擠的男女童鞋。每回目光觸及那白底紅字的大招牌『萬選鞋行』，我不禁莞爾。心中即刻浮現一句老詞兒：「千挑萬選」。好似這鞋行的頭家，在對來往的路人招呼著：「郎客，來坐。千挑萬選，包君滿意。」

後來，三歲的女兒長大了，知道愛漂亮了，吵著不要成天穿布鞋，也想要一雙同她表姊一模樣，鞋面上貼著蝴蝶結飾的粉紅皮鞋。我靈機一動，帶她去萬選鞋行，買她第一雙皮鞋。我在櫥櫃中仔細觀察了一陣，確定沒有女兒喜歡的款式，正欲進店裡詢問時，一個身材瘦小、身著汗衫，兩頰深陷、頭髮花白，帶著老花鏡的老人，跨出門檻擋在我眼前。他微笑客氣的一點頭並用台語問我：「太太，你愛什麼款的？」

我不會講台語，但普通對話聽得懂。我指著女兒，用國語說：「有她穿的嗎？要粉紅色真皮的。最好上頭有蝴蝶結。」我蹲著身子，兩手在女兒的鞋面比劃了一下。

他似乎意會了，點點頭說：「你稍等啦，我隨來。」也不量女兒的腳板，說罷逕自向店內走去。在等鞋的空檔，我好奇的湊近店門，探頭進去四下張望著。不看還好，一看卻令我大吃一驚。原來店內沒有櫥窗的陳設，牆壁上竟然掛滿了各式各樣男男女女的鞋哪！一根根整齊的木條上，垂掛著一雙雙站衛兵似的鞋子，依序有致的排列。黑鞋居多，難怪遠遠望去，壁面是漆黑一片，我什麼也看不清。鞋牆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牛皮味兒，混合著懷舊的、樸實的、鄉土的氣息，似乎嗅得出、也看得見每雙結實的鞋，都有老師傅精湛的手藝。

不一會兒，老人出來了，手上捧著一雙粉桔色鞋。我接過來一看，是真皮的，手工還算精巧，只差沒有蝴蝶結。他看出我的困惑，忙解釋說：「你說的那款沒有，這款型的好嗎？」

我叫女兒試穿。出乎意料穿上後，竟然大小正合適。女兒喜形於色，捨不得脫，根本忘了蝴蝶結這碼事兒。我不想惹麻煩，怕她脫下又變卦，吵著要蝴蝶結。問妥了價錢，才兩佰元，真便宜。老人找錢時又補了一句：「我自製自銷四十年老店囉！你穿看看，好再來。」

外子人高腳大，極不易買到合腳鞋。我建議他去萬選挑挑看，並形容鞋行的特殊給他聽。他很有興趣的去了，回來說：「看上一雙咖啡色，皮底皮面方圓頭鞋，可惜略小，老闆可以訂做，不另加價，只壹仟貳，下星期拿。」過了一個禮拜，外子取新鞋回來，在客廳裡試穿走了好幾趟，最後得意的說：「好穿，便宜！」

那時候我才恍然大悟：原來老人賣的是鞋子，不是店面。他以傳統的經營方式，賣給你價格平實、信用可靠，令你忍不住下次再去，並廣為宣傳呢。

後記：重新再讀，才霍然發現，我家經營的麵館也是如此……店內布置很居家、牆上是我的手寫菜單、字畫（為省錢一切從簡倒也能看就是了）。店面賣的是真材實料傳統美味，沒有過度裝潢，完全靠口碑一試成主顧。

附註：

當年是上班族，家裡一直是訂聯合報，

日常工作忙碌，卻喜歡參加報社不定期的徵文，

因稿費酬勞高、又有時間和字數限制，

我可以激勵自己持續寫作的熱情；

不被生活裡竭盡所能的忙碌消磨殆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