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藝圈八卦扯上社會新聞，總是大眾最愛關注的焦點事件，不過一旦這種題材落到一個風格特立的導演手上，就會醞釀出更複雜曖昧的詮釋方式，《赤裸真相》（Where The Truth Lies）就是這樣的一部作品。

        電影由加拿大知名導演艾騰伊格言（Atom Egoyan）改編自英國作曲家魯伯荷姆斯（Rupert Holmes）所寫的原著小說，拍過《色情酒店》（Exotica）、《意外的春天》（The Sweet Hereafter）的伊格言，一向對這種具多重觀點、帶有懸疑性色彩的故事很感興趣。劇情描述五○年代末期走紅電視台的脫口秀搭檔─藍尼與文斯，意外捲入一椿女屍命案，雖然兩人有不在場證明，但自此這對搭檔便拆夥單飛，留下謎團。事隔十多年後，一名女記者藉著撰寫傳記之由，一心想挖出當年謎團與兩人分手的主因，揭露真相。

        伊格言的電影從來不像傳統的好萊塢片，只求平穩地說故事，讓觀眾依序解答，最後直指兇手是誰。《赤》片最有趣的地方就在於女記者、藍尼、文斯三人，各有心中不同版本、不同觀點的「真相」，當三者交錯呈現時，觀眾也同樣的在其中自行拆解拼湊，思索真正的事實究竟為何。伊格言更高明的地方在於，其實三個觀點不但夾帶出最後的真相（殺人的究竟是誰），更帶出了各個角色之間各自複雜的心理狀態：女記者的少女情懷與天真夢碎，兩個男星之間看似逃避、其實曖昧不明的情感關係（這十多年來兩人究竟是否暗通款曲？），以及老助理的心機、冷靜與貪念，都變成一層層被敘事剝開的重重謎霧。

        電影的結尾更是暗藏玄機，最後一場戲落在女記者與那位被殺女學生母親的對話，女記者不願意說出真相，母親在她口中不斷提起的那顆大樹前憑弔她那看似無辜冤死的女兒。在這樣的鏡頭下，觀眾都已然明白，那個女學生難道真的是天真無辜而招來殺機？她見機而起的貪婪，何嘗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一椿死亡，真的只有殺人被殺、有罪無罪的道德二分論嗎？電影停在這裡，所謂的「真相」，似乎又像最後那個靜謐的鏡頭，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湧，並未畫下句點。伊格言最擅長的就是這種令人不寒而慄的結論，迂迴曲折之後，最後赤裸呈現的，還是人心，一切是不可能在影像結束之後，就真的完全平靜無痕地結束的。

導演的名氣響亮，似乎也間接讓柯林佛斯（Colin Firth）、凱文貝肯（Kevin Bacon）兩位頗具份量的男星，願意做出大膽犧牲，在結尾做出令人意外的情慾演出，也讓這部電影比一般的獨立製片，增添更多花邊新聞的炒作賣點。不過兩人詮釋十多年前後之間的年齡差異，以及複雜曖昧的情愫掙扎，確實都很精彩。而伊格言幾位在加拿大的老班底演員、包括他的妻子Arsinée Khanjian，伊格言也照例不讓他們缺席，各客串了一場戲，眼尖的伊格言影迷應該都能在影片中認出他們，發出會心一笑。

對伊格言的影迷來說，《赤裸真相》可能遠比他任一部舊作都來得簡單，也不若以往那麼犀利，反倒顯得有點太過輕薄；加上過去不愛用明星的他，這次破天荒配合娛樂圈的題材，用了兩位知名男星，也讓人以為伊格言是不是稍稍偏向主流了。但其實伊格言擅長的風格與元素，在片中仍是歷歷在目，如果將本片放置於好萊塢的天平上來度量，論情慾處理上的暗潮洶湧，論人性的嘲諷與針砭，以及敘事上的曲折細巧與沈穩內斂，《赤裸真相》比起好萊塢大部份沒大腦又毫無驚奇的驚悚片來看，就深度上仍是遙遙領先，毋庸置疑。

ps:我長期以來一直很欣賞艾騰伊格言這位導演，很高興這次台北電影節也介紹了他三部經典舊作。筆者也為台北電影節出版之專書撰寫了一篇「影像駕馭人心─艾騰伊格言」之專文，有興趣的人可參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