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 行鳥
攝影:鄭謙遜
天氣漸漸轉涼了,我的同伴們開始耳語傳達南飛的訊息。
我是一隻候鳥,隨著節氣轉變逐水而飛,沒有固定棲宿的林園。
朗朗晴空,林間此起彼落的引起一陣陣騷動。數以萬計的候鳥,在高空上整翼待發,然後以最優美的姿態飛翔。飛越千山萬水,我們只是想尋找一個山林茂盛、氣候溫暖的島嶼,作為暫時休憩的驛站。
我們壯觀的隊伍,在海是藍色、天也是藍色的宇宙中,顯現出最驕傲的士氣。遠遠望去,一隊一隊飛翔的候鳥,好像一朵一朵飛舞的雲。一朵又一朵飛舞的雲,匯成了一畝美麗的「雲田」,飄盪在海天之間。
眼前終於出現,一個我們夢寐以求的理想國度,大夥兒各自在綿延翠綠的山脈中,築起一巢巢溫暖的窩。我們在林中嬉戲滑行,在水邊談情說愛,日子過得幸福又知足。四季如春的氣候、景色優美的山林,令我們留戀不去,我甚至希望能從此在這美麗仙境長住,不必再做一隻東奔西走的候鳥。
但是,這個美夢竟無法成真。我的隊友一隻一隻無故的失蹤,山林之中不時傳來一聲聲淒楚的哮啼聲!人類製做的陷阱,如天羅地網般遍佈整個山嶺。我們鎮日提心吊膽,深怕稍不小心誤踏黃泉路。
許多好友不見了,最令我憂心痛肝的是我的「愛妻」也失蹤了。我在嶺間徘徊尋找,看見幾個大漢身背麻袋,眼齒之間流露著奸狠滿足的神氣,收獵一隻隻鮮血淋漓、氣息微弱的悲鳥。
公路上車如流水、人如螻蟻,路旁許多小販叫賣聲不斷。一隻隻我的隊友,裸身排列在烏黑的鐵架上接受酷刑。原本體態豐盈的鳥,在除毛折翼後竟如此狼籍不堪!我根本無從辨認它們是誰。
過路的遊客,狼吞虎嚥過境的候鳥。油水從齒縫中滲出,他們只是輕鬆地拿張面紙擦拭乾淨。而我,卻在他們每吃完一隻鳥後,呈現又一次的悲傷絕望。我還是沒有找到我的「愛妻」,也但願她不在這煉獄之中。
是不是我們太善良了?或是太懦弱了?為什麼只是無奈地躲在山林之中?而不成群呼擁像虎頭蜂一樣地攻擊人類!就因為我們如此善良,就命中注定必須世世代代,輪迴承受沉落火海之酷刑,由候鳥成為「變形鳥」,裸露著身軀,任憑客人挑三撿四。
我們決定再次遷徙,遠離這個看似仙境卻暗藏無數殺機的島嶼。群眾們心緒沸騰翻滾,極度的恐懼與企盼儘速離開的心理,如浪潮般衝擊著。我們不是偷渡客,而是世界公認不需護照的旅行者。我們有血、有淚、有情、有愛、有感覺。「雲田」不再輕輕柔柔;而是翻翻滾滾!
一路行來,我內心一直惦掛著「愛妻」。離音斷訊,究竟是生是死?南飛卻無緣于飛,飛往何處對我而言已經沒有意義,悲情的候鳥,處處為家卻處處不是家。
無殼、無田,無車、無錢,長途跋涉中,一身光亮的羽毛是我唯一的行囊,而「愛妻」是我南漂北泊一生最珍貴的情緣。
終於抑鬱不住滿滿的深情悲傷,我掉轉身,往島上返飛,期望能找得到她。因為是逆向飛行,所以遭受成群南飛隊友的衝撞、推擠,並且在強勁的迴流中幾次偏離航道,跌跌撞撞無法平穩飛翔,待我重回島上已經遍體鱗傷疼痛難忍。我佇立林稍,目送著我的隊友行雲離去,終至消失於海角天涯。
盤旋死守斷情嶺,日夜呼喚愛妻名,引領期盼妻能應,夫唱婦隨離此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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