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發生一起曹姓女童與母親燒炭自殺、帶走兩條人命的悲劇案件，東海大學社工系彭懷真主任一番批評社工警覺性太低，專業度不足的言論，在社工界引發軒然大波。不但飽受基層社工及社工組織的責難，社工界還揚言要杯葛東海社工系畢業生的就業和實習機會，致使彭懷真主任以請辭社工系系主任的方式，試圖切割自己與東海社工的關係，將此番言論風暴減至最小程度。

曹姓女童母女燒炭自殺的案件，背後所涉及的議題龐大，其中關於社工專業倫理的部分，我想這是每位社工系學生在面臨生涯中多次考試時，都會被考到的題目。可是，在顧及專業及現實考量之間，要如何做出最適宜的處置，這不是紙上文字就能達成的。

彭懷真主任之怒，我非常能夠理解，因為站在他的位置上，他會對於第一線社工沒有展開「積極作為」這件事感到憤怒。畢竟人命關天，像曹姓女童這種高風險家庭的個案，社工人員應該要有更敏銳的覺察去預判可能發生的危險，不能因為家訪沒遇到當事人就張貼公告了事。而是應該加強跨縣市的橫向協調聯繫，甚至進一步強制介入處置、協助安置或提供庇護協助…等。

彭懷真主任對社工人愛之深、責之切，以他在社工界的份量，如此的嚴詞批判，社工界的反駁、抵制與不平，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而他之所以辭系主任，其實也是想要保護東海社工系學生未來畢業之後，不會被社工界抵制就業。他保護學生、試圖切割他與東海之間的關係，這樣的用心，我也很佩服。

只是身為社工人，我也必須為同伴說說話。台灣目前有六千餘位社工員【註1】在高度壓力及惡劣的工作條件下持續付出專業與熱忱，但經濟大環境不景氣、非自願性失業人口增加、政治對立化、社會安定和諧的力量消失、現代人抗壓能力薄弱、社會草莓化、自殺傾向人口劇增（關於自殺的社會因素，將另文討論）、家庭價值逐步崩解當中…。面對如此失衡的情境因素與社會結構問題，一旦有悲劇發生時，大家一昧地將責任都推給社工，這對基層社工而言是否公平？

社會工作是一份助人的專業，工作者追求社會正義、扶助弱勢族群。但沒想到，社工自己也是弱勢的專業之一，不但社工師證照難考【註2】、福利待遇差、權益不被重視，工作環境更是惡劣、充滿職業傷害風險。社工也是人，怎麼能讓辛苦付出的基層社工成為每次歸咎責任的人肉箭靶與代罪羔羊呢？

根據資料顯示，國內兒童虐待、家庭暴力及性侵害事件的發生，在過去10年以來有顯著的增加；近2年以來，更有許多攜子自殺的案例。而這些案件之所以會發生，多數伴隨著父母親失業、疏忽、吸毒、酗酒、離婚等危機事件，父母因不勝壓力負荷，轉而向子女施暴發洩，致使無辜的孩子變成父母的出氣筒。也因此，針對此類具有高風險家庭之虞的個案，需要更多的社工主動介入、及早發現遭遇困難或有需求的高風險家庭，轉介社政單位提供預防性或支持性的服務方案。

也因此，社會對於社工員的需求孔急，但社工專業人力偏低卻是不爭的事實。由於人力不足，因此基層社工個案量偏高【註3】，一個社工員平均一個月有一百多件個案量需要處理、工作負擔沉重。所以在提供服務的優先順序上，自然會發生排擠效應，導致一些不是立刻會發生生命危險的案件被延後處置，或許有些案主的權益就在人力不足的狀況下受到影響。

其次，基層社工在執行業務的時候，人身安全常常籠罩在暴力威脅的陰影之下。如果受理的是家暴、受虐或性侵害的案件，通常社工員進行家訪時都要協同警察一起上門處理，不然在執行公權力時，常常會遭受案主與加害人的恐嚇、威脅、辱罵、騷擾，甚至遭受家暴加害人的攻擊、施暴等等。

所以第一線的基層社工真的很辛苦，每個月不到三萬元的薪水，付出與所得不成比例；而除了公部門之外，為數眾多的民間社福機構甚至不提供勞退福利，加上職業風險增加和高度工作壓力、社工員權益不被重視、福利待遇不佳…。說社工是「弱勢的專業」、「社工真不是人幹的…」，一點也不為過。因此我常覺得願意從事社工工作的人真的是在累積福報，如果沒有熱忱和專業、如果不是基於對弱勢族群的關心、對服務社會的使命，從事這項工作的人很容易因為高度壓力、身心耗竭而打退堂鼓。

說到這，我就很汗顏，雖然我擁有社工師證書，可是從畢業迄今，我學非所用、不務正業，從沒真正做過一天社工的工作，所以我也沒有立場多說什麼。只能說，在從事各項專業服務時，除了社工個人的專業和熱忱問題之外，社會結構也是一個大問題。官僚本位主義太重、跨縣市或跨單位橫向聯繫困難、自殺通報體系未能落實、通報窗口未能整合、高風險家庭的危機未能提早被發現、社會對類似案件的敏感度和警覺性不夠、社工員個案量負擔沉重、福利待遇不佳…等等。這些都是導致悲劇發生的眾多原因之一，如果總是將責任推卸給第一線社工的話，那實在是社工人的非戰之罪。

因此，處於現今這樣的風險社會裡，社會問題越來越多元化與複雜化，如果環境和結構因素無法改變，那麼，曹姓女童的案件不只是單一個案而已，她只是冰山的一角。彭懷真的怒火、社工員的無奈、民眾的嘆息、官員的遺憾，未來還是會持續地上演…。

註1：依據內政部社會司網頁資料：2009年社會工作專職人員數為6,233人，其中男性966人、女性5,267人。

註2：依據內政部社會司網頁資料：從86年至99年，社會工作師高等考試及格人數為4,070人。

註3：根據台灣社會工作專業人員協會資料顯示，社工員面臨高個案量、高工時及高壓力的困境；社工服務個案量負荷最大前三名為婦女領域、老人領域及兒童少年領域的社工員，平均每名社工員的服務量分別為 12,689人、5,057人及3,237人；如果以總人口數計算，平均每名社工員服務量為4,074人，負擔確實太重，社工人力亟需增加。

　　©2010.04.27 Ruru～為人群服務是社會工作者義無反顧的使命與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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