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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民主 肚財和菜脯的選擇
2019/06/20 11:34:49瀏覽76|回應0|推薦0

 

 

 

 

 

  

 

 

 

 

 

 

  

 

 

 

 

 

 

 

 

  

 

 

 

 

 

 

 

 

 

  

 

 

 

 

  

 

 

 

 

 

 

 

 

 

 

 

 

  

 

 

 

 

 

 

 

 

 

 

 

 

 

 

 

 

 

 

 

 

 

 

 

 

 

 

 

 

 

 

 

 

 

 

 

  

 

 

直到被關才能吃飽三餐!從小學偷到18歲,貧困少年告白:如果人生能重來,我也不想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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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孟穎
2019年6月26日 上午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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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重來,我想改自己人生,至少不要犯罪、不要抽菸、想辦法叫我爸戒菸酒,如果能改的話我比較想改這3點……」

不靠「偷」就能好好活著,對某些孩子來說是遙不可及的人生──甫出獄的阿貴,即是從小學一路偷到18歲、反覆進出少年觀護所、成年後又坐牢的慣犯之一。偷到出名的阿貴在家鄉很難找到穩定工作,只得再三盜賣鐵材電線賺取一點生活費,而新北市蘆洲青少年福利服務中心社工珮珮回憶起阿貴進看守所那段日子時,她竟是笑著對他說:「你被關的時候,我其實還滿開心的。」

「為什麼?因為我會『改過向善』嗎?」阿貴似乎準備好被說教,只是下一秒,珮珮的答案令人忍不住鼻頭一酸:「不是,是因為至少你還有個遮風蔽雨的地方、有三餐吃的地方、可以洗澡的地方……」

像阿貴這樣一犯再犯的少年,身為社工的珮珮與同事玹玹天天見得到;當大眾群起痛批這些孩子「敗類屁孩」、「死性不改」、「社會毒瘤」時,社工看見的卻是他們難以脫離犯罪循環、一步步被這社會拒斥的背後無奈──如果有天過上跟這些孩子一樣的生活,誰能保證自己良善不移?阿貴看似稀鬆平常態度說出的人生是個深深的漩渦,真實潛伏於台灣各處暗角,隨時要將人吸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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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19-貧窮與司法專題,疑似孤單兒童。(顏麟宇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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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餐溫飽對一般人來說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但對某些孩子來說卻是遙不可及的夢想。示意圖,與新聞個案無關。(顏麟宇攝)

從小被揍到大,從小學就開始想跳樓

如今年過20的阿貴看來瘦瘦高高,外貌就像個尋常大專新生,只是他過上的生活,是很多同年紀年輕人難以想像的──沒有家也沒有家人,他四處打零工借住朋友家。阿貴自述有記憶以來就沒見過媽媽,做打石工收入不穩定的爸爸獨自養大他,這唯一的家人又在他高三那年重病過世,他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談起第一次偷東西被抓的經驗,阿貴說是在小學,因為想吃東西:「國小就有被抓過,只是因為我太小了,被我爸帶回去……沒錢沒東西吃,但看著別人吃很開心,於是我跑去幹來吃,只是要走出門口時很不幸被店員攔下來……」

阿貴對爸爸的情感是複雜的。一方面他深知爸爸獨自養大他很辛苦,一方面他也忘不了從小被爸爸揍到大的日子──最讓他無奈的是國小一次幫跑腿買藥酒,上樓過程不小心弄破了,他在外頭閒晃好一陣子才敢回家,那時爸爸只看見阿貴空手回家便暴怒大罵,卻不知這過程有多少煎熬掙扎:「他完全不知道我打破那瓶酒,我整個超害怕,不知道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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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13-親屬家暴配圖。(顏麟宇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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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後家暴是破壞親子關係的兇手。示意圖,與新聞個案無關。(資料照,顏麟宇攝)【喝酒過量,有害健康】

阿貴說自己從小學時就開始想跳樓,說完又接著講原因:「想跳樓的原因,好像都是離不開我爸。」有時候明明什麼都沒做還被打,爸爸的錢不見了也怪在他頭上,「還是死死算了,我想說,幹,我爸只有我一個小孩,煩死了每次還要這樣被他打,靠夭,這樣活下去也不是辦法。」

不願向父親要錢,「偷」成為活下去的方式

從阿貴17歲一路陪伴他至今的社工玹玹說,阿貴的學校老師曾分享說以前爸爸其實是很疼阿貴的,會拿錢讓阿貴去買喜歡的東西吃,那時候阿貴還在讀國小,拿了爸爸給的500元就真的全部花光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吃了,沒想到回到家立刻被爸爸罵一頓:「你怎麼把錢都花完?」

這樣的衝突多發生幾次,阿貴對爸爸的不信任感就累積起來了,在玹玹看來這變成:「發生事情時,青少年真的不會想第一個跟父母求助──你都說我不行,那我想『證明』給你看,跟你們求助也沒用,只會罵我說我是多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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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14-親屬家暴配圖。(甘岱民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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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家暴一再發生,青少年發生事情時便不會想第一個跟父母求助。示意圖,與新聞個案無關。(資料照,甘岱民攝)

家裡已經沒什麼錢,阿貴又因為一連串衝突變得更不願向爸爸要多的生活費,加上爸爸在阿貴17歲那年開始重病,無法工作也完全無法給阿貴錢,之後又過世了,「偷」就持續成為阿貴的生存方式之一。阿貴說:「因為我想要,看得到卻摸不到,就會想盡辦法去得到……就算自己身上沒現金有其他管道可以搞到,會去策畫計畫如何拿到這東西……」

「假如習慣以前的生活,就還是會進來」

「高三的時候是靠自己生活,那時候一整個不想工作,所有的生活開銷只好自己想辦法『弄』出來,不是偷就是跟朋友借錢,到後面就習慣了……我偷可以賣的,例如說鐵,比較有價值,電線也有。」

阿貴第一次進少觀所是3個月,他說第一個月就快崩潰了,覺得不如去賺錢,太無聊。儘管說著「再也不想進去」,阿貴也說:「假如出來的人還是習慣以前的生活,就還是會進來。」

憶起那時在工廠,阿貴說90個人裡初犯的大概就是10–20人左右,很多人都說不想再回去,卻還是一再回頭。裡面上的課有用嗎?阿貴笑:「就講什麼佛光山啊、耶穌基督、教導你健康啊法律啊──問題是會進去關的人不是進很多次就是知道法律了,基本上講也沒屁用啊!」

大道理人人都曉得,但若是原來生活環境沒變,生存的方式也難改變。社工玹玹接觸過的少年偷竊虞犯大多是偷零食小物、偷牽車等,沒有錢的孩子一時衝動犯案,社區居民大多不會讓事情浮到檯面上,加上滿16歲後少年可以合法打工賺錢了,偷竊基本上會隨年齡增長而變少──只是,喪父又失去住所的阿貴生活困難,工作又極難穩定,這些困境形成一道道卡在人生前頭的路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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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16-貧窮與司法專題,少年觀護所,誠正中學外觀。(顏麟宇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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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原來生活環境沒變,生存的方式也難改變,青少年從少年觀護所出去後,可能又會墜入犯罪的循環。(顏麟宇攝)

「我有前科,你要用我嗎?」

「我有『前科』,你要用我嗎?」玹玹說到便利商店面試時,阿貴會這樣直白地問,雖然18歲以前偷的不會留「前科」,他仍說出來了;後來阿貴真的在超商工作一段時間,只是一時忍不住又偷,便很難再進入這體系工作。

阿貴也去過一個供宿舍的工地上班,有地方睡覺又跟同事相處得來,玹玹說那是阿貴生活最穩定的時期之一;只是這些收入依然承擔不了半點風險,某天阿貴跟同事借摩托車騎,出意外撞壞、賠不出錢,阿貴又離開了。

路越來越窄,偷的則是越來越廣。阿貴說高三靠自己生活那段日子不是跟朋友借錢就是偷電線鐵材去賣,而玹玹身為社工最衝擊的,是阿貴連她的錢都偷──那時蘆洲少年中心外牆正在整修,有工地經驗的阿貴沿著鋼架翻進6樓犯案,偷走玹玹放在辦公室撲滿裡的4000多元,那是她一點點省下來的錢。

辛苦存的銅板被一瞬間偷走花光,社工主任珮珮還記得當時在監視器畫面看到阿貴的衝擊:「他從外面爬進來,然後從輕鋼架掉下來!」苦主玹玹則記得跟阿貴對話時,那孩子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她確實被激怒了。只是回到社工角色,玹玹也明白:「那是他目前生活遇到的困難,他可能沒有更好辦法,所以選擇用這樣方式來做……」

盼不到關愛眼神,「到我快出去,他們都沒來看我」

「我們那時心多痛!玹玹她既愛你又必須教育你,她有很多掙扎,我們討論過無數夜晚,後來她也有去找你討論……」談起轟動蘆少的這起社工遭竊案,珮珮如此對阿貴說著。那時玹玹仍選擇包容阿貴,只是後來阿貴又犯案,保護管束期間該繳的資料遲遲未繳,又跟公司以「體檢」名義借錢但被法院發現沒去體檢、錢不知道花去哪了,觀護人決定撤回所有保護管束、全部項目併案處理,阿貴就這樣進了成人監獄被關一年多。

「觀護人其實沒有想關他,也覺得他不適合被關,他知道阿貴很需要被協助,如果他被關了,觀護人那邊的資源也會暫停……觀護人想在有限時間幫助到阿貴,可是阿貴一直逃避,沒辦法了,所以才關了一年多……」玹玹說。

被關一年多出來,阿貴依然沒有住的地方也沒有錢。有想過找親戚幫忙嗎?阿貴連續說了好幾次,「心寒」──

「我不知道,心寒……當我在關,我還是對他們有期待,但到我快出去他們還是沒來看我,我就開始心寒……我剛出來什麼都沒有,問我阿伯能不能支援我一些物資衣服之類的,我阿伯就……忘記我阿伯怎麼跟我講了,總之那樣我很心寒,跟阿伯不想聯絡,一整個放棄我的概念,我整個心寒……以前我跟我爸需要幫忙他們會幫我,但當我現在一個人需要幫忙就沒什麼人來幫忙,親戚都是看在我爸面子上,我就覺得心寒,當初我在關也沒人來……」

直到坐牢,才終於有了可以遮風蔽雨的容身處

失去父親失去家、揹上前科連親戚都不願伸出援手、也沒有談得來的朋友──如今成年的阿貴看來一無所有,但這世上仍是有願意愛他的人們,例如一路支持的社工們。玹玹說,阿貴儼然是個「年輕還可以工作的遊民」,他沒辦法好好休息,她深深擔心他的生活、擔心阿貴10年後還有沒有辦法繼續這樣工作,而珮珮回憶起阿貴坐牢那段時間,她說滿開心的,開心的不是阿貴有機會「改過」,是阿貴終於有了可以遮風蔽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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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19-貧窮與司法專題,疑似孤單兒童。(顏麟宇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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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沒有家庭的溫暖,也沒有談得來的朋友,但仍有人願意對孤單的少年伸出援手。示意圖,與新聞個案無關。(顏麟宇攝)

「沒有,那邊超擠的,能睡床的只有兩個人好嗎?」阿貴吐槽。

另一個陪伴阿貴的,是女友。問起人生最快樂的是什麼,阿貴大喊:「我不再是單身漢了,3年前!我性格滿孤僻的,居然會交到女朋友!」女友無疑是阿貴的心靈支柱,他這樣說著兩人的情感:「從我認識她那刻起,我把所有事情、我所有個人過去都跟她講,我們算是沒有秘密……她包容我,我也接受她過去的樣子,基本上我們算互補,她也成了我現在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若這社會願意給他們機會…

身為社工,玹玹坦言看到少年們再犯時確實會氣餒,「好像你試了很多方式都沒有幫助到他,會有點困住、覺得怎麼會這樣,自責成份還滿多的,會想說到底他要什麼,即便我知道他的狀態、我知道他要什麼,但我給不了……」但另一方面,這份工作仍是有成就感的──

「看到他們『可以』。不管是找到一個人愛他們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只要他們開始為自己有努力,都是很感動、有成就感的經驗,那成就感可以小到是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原來被什麼影響,他開始知道他很想要改變,而我們知道他其實很努力、想找一些方式,多少就會有點成就感跟信心,會想陪他走下去……」

看著少年們從封閉到願意表達、願意跟人們互動、甚至進步到安心地開懷大笑,這些都是玹玹的工作成就感來源,而她在阿貴身上看到的進展是:「阿貴在意的是有個人可以接納過去的他,他後來鼓起勇氣跟女朋友坦誠、對方也接受也陪著他,某部份她也成為阿貴的動力……」玹玹還跟阿貴女友建立私交,傾聽她的煩惱也看她一路成長,有時候也會跟阿貴說:「你看看你女朋友……」

談起該如何讓這些曾經迷途的少年跳開再犯循環,玹玹說其實社工們已發現不能只接觸少年,家長也是需要協助的,只是當家庭的傷與困境短期難以化解,另一半就很重要:「要讓他覺得自己奮鬥是有意義的,有個人願意陪他一起。」

當然,也有一部份少年會在工作與求職過程找到成就感,或是發現工作環境對自己算友善,便會比較有力量去穩定工作。玹玹強調:「除了穩定的關係外,是需要這社會一起騰出一點友善的環境,願意給他們機會,這還滿重要的──那機會可能包括學校如果知道他就學不穩定,可能去看看能否幫他找到學習動力的事情,或他們真的不得不提早出來工作,真的有個職場願意給他們機會,給很多彈性去磨、去嘗試也好……」

那阿貴又是怎麼看過去的自己?在他看來,重要的是該學會求助:「可以先尋求幫助,如果真的不行的話找警察吧……無論如何,我會試著去建議他去找尋一些新的管道,接受別人幫助、不要走偏,可以試著去找新的生活方式。」

阿貴坦言自己甫出獄那時其實差點回到過去的日子,那時找不到工作、一直跟朋友借錢,借到覺得不對勁才回到以前的工地賺錢並慢慢還錢──他確實在改變了,所謂「新的生活方式」。

「自從我19歲之後,我就覺得年輕真好,如果能重來,我想改自己人生──至少不要犯罪、不要抽菸、想辦法叫我爸戒菸酒,如果能改的話我比較想改這3點。」阿貴說。

儘管人生無法重來,但總有機會得到新的開始、新的生活方式、新的路。容易迷路的孩子未必是不努力,只是生來走在崎嶇錯綜的地圖上,若能有人替這些孩子點盞燈,那麼前方總會有光,就像阿貴,也開始找到新路了。 

 

 

 

  

 

 

 

 

 

 

  

 

 

 

 

  

 

 

 

 

 

 

 

  

 

  

 

 

 

 

 

 

 

  

 

 

 

 

  

 

 

  

 

 

 

 

 

 

 

 

 

 

 

 

 

  

 

  

 

 

 

 

 

 

 

 

 

 

 

 

 

 

 

  

 

 

 

 

 

 

 

 

 

 

 

 

 

 

 

 

 


  

 

 

 

 

 

 

 

 

 

 

 

 

 

 

 

 

 

 

 

 

 

 

 

 

 

最貧困街友道台北「人吃人」煉獄:工作一整天時薪僅50,他為生存一再淪犯罪集團拋棄式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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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孟穎
2019年6月26日 上午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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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你沒遇過,你遇過就知道,這就是『人生』──我們有時候過到很懷疑,這就是我們的人生嗎?」

想活下去,要付出多少代價?過去長年睡在台北街頭的老P(化名)是個精神疾病患者,為養活自己,發傳單、清潔、粗工、保全都做過,辛苦一整天12小時的代價,卻僅有時薪50元,還不一定天天有錢賺──幾乎一無所有的情況下,老P答應陌生人邀約,賣掉自己唯一還擁有的身分證,代價是3000元加上「偽造文書」前科與2年刑期,還有出獄後同事一句:「直接關到死就好,你出來幹嘛?」

萬華。此地一方面是無家者最後的歸所,一方面也是犯罪集團尋找獵物的溫床,以數千元代價買下貧困人們的身分證、帳戶、手機號碼,之後的刑責都由無家者扛,他們在法院被定義為「幫助犯」。談起揹上前科的心情,老P這樣無奈說:「會來犯罪都是……有些人會說『怎麼會沒辦法』,我說你沒走到這步,話怎麼講那麼滿?等你走到這步再講。」

如果有辦法,誰會想犯罪?老P的遭遇是台北街頭「人吃人」煉獄一頁活生生縮影,人們能看見這些無家者的詐欺前科,卻未必看得見他們是走過多少無助才決定賣掉人生來自救。而當這座城市無法讓他們生存,他們也只能一賣再賣、揹上前科更找不到工作,陷入無限循環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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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17-貧窮與司法專題,街友。(陳品佑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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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友歷經街頭「人吃人」世界的考驗,有多少人知道他們是走過多少無助才決定賣掉人生來自救?示意圖,與新聞個案無關。(陳品佑攝)

知道天下沒白吃的午餐,還是只能賣掉人生

談起街友是怎麼被犯罪集團「騙」走身分證跟帳戶的,身為過來人的老P一秒澄清:「這不是『被騙』,是自願,常發生。」賣個身分證或跟人去辦個手機門號就能賺3000元,當事人多少都知道天下沒有這麼好康的事情,而老P說:

「大家都知道有風險,但出於無奈,真的沒有資源的話怎麼辦?我們找工作就有困難度,有些有前科的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工作、沒地方住、無家可回,社會局也不能隨時幫你忙,就先幹下去,頂多關幾年出來──我們現在就是這樣,不能怎麼辦……」

老P賣過4次帳戶,近期又開始處理假結婚問題,之所以一次次同意出賣自己僅有的,就是因為沒錢。患有思覺失調症的老P長年受到幻聽困擾,雙親過世後與兄弟姐妹就各自過各自的,一個人在萬華流浪也無人聞問,一切只能靠自己,他做盡雜工,保安保全、派遣清潔、派報舉牌什麼都做,只是在選擇有限的情況下,薪資低得離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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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17-貧窮與司法專題,街友以撿拾舊報紙回收維生。(盧逸峰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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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保全、派遣清潔、派報舉牌…,不論街友做什麼工作,在選擇有限的情況下,薪資都低得離奇。圖為街友在撿拾舊報紙。(盧逸峰攝)

「電話交友我也做過,騎腳踏車幫忙宣傳,一天600,12小時從早騎到晚,累死!還會盯你有沒有在跑,我們有一台GPS定位。」一小時50元,老P說出來的是常人難以想像的行情,但在街友的世界裡或許有工作還算好了,多的是想工作但沒辦法有工作的情況。

「光一天讓你去找工作、光找個工作要派去哪也是一個頭兩個大……平日要去就服站找,但真的找不到也很無奈。」老P說。同樣睡在艋舺公園的大K則分享,自己過去沒工作的時候也會跟「酒鬼」一起坐公園喝酒,沒錢賺的日子大家都不知道該做什麼,「拿一瓶就這樣喝喝喝,也不買菜,紅標這樣喝」,看不到未來,唯一能麻痺的也就唯有酒精,這天就先乾了再說吧──

「人生有起有落,但下坡的時候、比較空虛的時候沒辦法想到這方面,他只能一直沉淪下去,也就是靠酒。公園幾個年輕的跟我也不錯,工作起來能力也滿強的,但這兩天開始你一看他就在喝酒,醉沉沉的……他有能力賺,做清潔可以,但他為什麼喝一天的、喝好幾天才會停……」

賣身分證、銀行帳號換幾千元竟欠債上億

走到沒辦法的時候,什麼都是辦法。長期在萬華服務無家者的芒草心協會秘書長李盈姿說,街友被犯罪集團找上大概就是這樣:「流浪很困頓的時候,手頭現金完全是短缺的,這時如果有人給一些蠅頭小利、做一些違法的事──大部份是出借賣掉身分證、賣掉郵局或銀行帳戶,這可大可小,賣身分證小的話辦信用卡、辦手機門號、開戶,嚴重一點的被當作公司負責人,這最慘的……」

李盈姿回憶,過去有個服務對象以5000元代價賣掉身分證,大概也知道會被拿去做壞事,只是沒想到這麼嚴重──他的身分證被拿去開空頭公司、開很多假發票出去,欠國稅局1200多萬全算在他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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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18-貧窮與司法專題,身分證示意圖。(盧逸峰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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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友賣掉身分證的同時,大概也知道會被拿去做壞事,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嚴重。(盧逸峰攝)

「公園還有一個關5個月回來,欠8、9位數,你那1000萬多算什麼?上億、數十億都可以!」無家者大K則是這麼說。

大K回憶,過去自己姐夫就是靠「假結婚」賺取數萬元報酬,跟姐姐名義上離婚但仍過著往常的夫妻生活,新一任妻子則從中國來台灣做茶藝館泡茶小姐,與所謂的「丈夫」毫無交集;至於賣身分證,以前沒當過街友不知道,是到萬華才知道的,「萬華有新來的不懂,就有人叫你辦手機、拿身分證健保卡來辦,把你所有都凹去了只給你幾千塊,有出事的就會出事。」

出事──當有一天這些證件、帳戶、手機號碼的不法用途東窗事發,出賣一切換取微薄報酬的無家者們便要面臨官司。長期協助街友訴訟案件的法律扶助基金會新北分會律師李諭奇說,由於街友沒有住所可以收信,通常很晚才會發現自己被告,偵查若沒到就會起訴了;就算拿到刑事傳票,對於自己被指控「詐欺」、「妨害風化」的部份也會一頭霧水,幾乎想不起來為什麼會有這事、當初到底是跟誰做了交易,只能一直困惑「那是什麼、發生什麼事、怎麼辦」。

李諭奇又說,通常無家者會涉及的刑事案件以「詐欺」居多,妨害風化也有,通常是行動電話門號借給別人,如果後面門號被用以詐騙、做色情交易,法院只能查到門號的持有者,即賣門號的街友;如果警察或法官問說當初是誰買門號的,當事人通常也記不得、講不出是「誰」,無法證明這通電話不是自己打的,就算法院採信真實狀況,法官多數也會覺得「你應該知道這東西給別人,他們就會拿去詐騙」,會被認定為「間接故意」,一樣有刑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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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17-貧窮與司法專題,手機通信行。(陳品佑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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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換取微薄的現金,街友在出賣身分證等之後,可能被用來辦手機門號、信用卡或開戶。示意圖,與新聞個案無關。(陳品佑攝)

「你說他們不知道會有代價嗎?其實也都知道,但當下心態是我都有一餐沒一餐混著了,大家都知道出來混也是要還的,只是不知道那天會不會來。」李盈姿這麼說。

被社會推到邊緣 更生人遭辱罵「關到死就好」

「今天可以過去就過今天」,賣了4次帳戶的老P這樣說起自己當初心境,儘管多少聽說過會惹上麻煩,反正也不確定能不能活到付出代價的那天,就先確保自己今天有錢用吧──只是一切或許如日本作家太宰治於《東京八景》所言,人生並不是一齣戲,沒有人知道第二幕的劇情是什麼,即便有某人以「自我毀滅」的角色站上舞台,也可能一直演到最後都沒退場──賣了4次帳戶的老P,就是一直一直站在舞台上沒退場,如同律師李諭奇見過的多數無家者一樣鋃鐺入獄,出獄後也面臨更找不到工作、更絕望的處境。

回憶起坐牢那段日子,老P還是覺得可怕:「真的滿擠,12個人一個房,4.5坪還要加浴室怎麼辦擠?你有時候連走道都排不出來,剛關進去從廁所那邊開始睡起!」坐牢多少是希望能「矯正」罪犯,實際上有用嗎?老P笑了:「我們去吃免錢飯,三餐不用顧,還有人給我顧,只是失去自由而已,你頂多讓他出來更找不到工作、更想犯罪!他怎麼矯正你?就把你關在那邊,聽佛經打坐。」

出來更找不到工作、更想犯罪──這是老P與許多更生人的絕望,即便名為「更生」,這社會並不會把你視為一個全新的人,而是如同往昔的罪犯。

老P服刑時曾進行一年強制工作,那段期間他就感受到什麼叫「排擠」了──他原先在學校做打掃清潔,被家長知道以後群起反彈,「他認為小孩受教育為什麼要讓犯罪者進入校園?他們認為學校不尊重!」家長抗議下老P也只能換到法院去,即便服刑期滿理應能「回歸」社會,事實卻是他們早就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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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17-貧窮與司法專題,台北車站外的街友在牆角歇息。(盧逸峰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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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家者夢想能有一份穩定月薪、有勞健保的工作,卻總是遙不可及。示意圖,與新聞個案無關。(盧逸峰攝)

「是我們真的不想工作,還是我們更生人找工作真的無奈?我們自立自強想做保全,但保全公司進不去,想做清潔人家都嫌你,因為你是詐欺犯!」老P說:「我曾經被罵過,『你這應該直接在監獄關到死就好,你出來幹嘛』,都有!公司同事認為你們關裡面比較好吧,矯正沒有用嘛,那就關裡面判無期啊?」

無家者們多少都夢想能有一份穩定月薪、有勞健保的工作,只是當前科烙上,夢想就變得遙不可及。「我們有犯罪前科,公司很多人會知道,我們經過安調很快以前做什麼都被浮出來,如果這狀況不改善,更生人永遠找不到他的工作。」老P無奈,要求良民證的保全工作更是不可能:「我們良民證請不到怎麼辦?如果要求這1年5年內都還OK,但5年前呢?我們請不出來,一請就所有記錄全部出來,你以前幹過什麼、做過什麼,上面一目瞭然!」

代價一波接著一波來,近日老P又要處理假結婚問題。而法扶律師李諭奇說,假結婚也是可能有刑責的,若明知沒有婚姻事實還協助辦結婚登記,會涉及偽造文書、使公務員登載不實等狀況,雖然原則上不太會主動被發現,但若當事人開始想申請政府補助必須剔除配偶符合資格、提起「確認婚姻關係不存在」訴訟時就可能有風險,被法官覺得是假結婚而提起刑事。

來人喊話:你如果不求救,社會局也救不了你

「就是因為不知道怎麼辦,連明天在哪都不知道……」這是老P扛上前科的心聲:「會來犯罪都是……有些人會說『怎麼會沒辦法』,我說你沒走到這步,話怎麼講那麼滿?等你走到這步再講。」

老P面對的不只貧窮還有前科,還有街頭對無家者的不友善。他說住街上有幾個麻煩,怕被侵犯、怕被偷、怕被打,有些民眾酒喝下去就拿棍子對街友扔,老P也有位認識的街友曾被3個年輕人圍毆(老P的用語是「屁孩」),他為對方抱不平,對方卻回一句:「算了,不要跟他們計較,小孩子嘛。」

算了──這是一無所有之人面對各種困境時自然而然產生的心態。而芒草心協會秘書長李盈姿感嘆:「有時候不要說面對這些法律或債務問題,他們面對自己健康也是這種心態,不想去看病拖著──現在只是胃不舒服,要是全身都有問題、是cancer怎麼辦?或是長期腰痛是有骨刺,要開刀才會好轉,但也有一定機率不會好或是惡化,他就會覺得不要開刀,他寧可現在還能走……」

「他已經沒有本錢再失去更多,所以他選擇在這狀態能茍延殘喘。我有時候也會想,如果是我,會不會也跟他們一樣?去面對這疾病、要面對一連串的治療,但那代價是他已經沒那本錢去付出……」李盈姿這樣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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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17-貧窮與司法專題,台北車站外的街友家當。(盧逸峰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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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沒有本錢再失去更多,所以他選擇在這狀態能茍延殘喘。」街友的困境,恐怕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圖為台北車站外的街友家當。(盧逸峰攝)

如果是你,能怎麼辦?老P不幸中的萬幸,或許是在社會局協助下一路暫時到遊民收容所居住、而後申請到低收入戶、租到房子、找到比較穩定的工作,如今老P已經不是街友了,他這樣對困境中的人喊話:「再不過了的檻,還有社會局,如果連社會局都沒辦法,找台北市政府!我會講你莫講歹勢(mài kóng pháinn-sè),你如果不求救,社會局救不了你啊!」

「社會資源不是不夠,是源源不斷。」老P是這麼相信的。對於碰上訴訟的無家者,李盈姿說雖然未必案件都能解決、也曾有當事人的案件被壓在警局成為無頭公案,但基本上還是這樣的:「只要他願意試試看,都可能連結到資源。」

在法扶律師李諭奇看來,社工在防堵無家者「被犯罪」是相當重要的角色,一句「有沒有人來找你」、「身分證有沒有收好」就有減輕案件發生機率的可能性,而就李諭奇個人感覺,近年無家者被犯罪集團利用的情況也確實有變少。

而談起老P這樣為生計一再犯罪的狀況,身為律師的李諭奇其實也能同理:「我不一定能設身處地想他們的想法,但我會想說,很明顯你怎麼那時候會這樣,他們會做有自己的原因,可能是環境讓他們必須要這麼做……」

如今有了家的老P已跳脫無家與犯罪的無限迴圈,然而還有許多陷入貧窮泥淖中的人們出不來,一時為了生存走錯,又把未來走得更窄了。誰都無法保證自己困頓時仍能保持「潔白」,而唯一斷開犯罪循環的路,或許終究還是受困的人們願意伸出手求助,而這社會願意接住。

  

 

 

 

 

 

 

 

 

 

 

 

 

 

 

 

 

 

 

 

 

  

 

 

 

 

 

 

 

 

 

 

  

  

 

  

  

 

 

  

 

 

 

  

 

 

 

 

 

 

 

 

 

 

 

  

  

 

 

 

 

 

 

 

 

 

 

 

 

 

 

  

 

 

 

 

 

 

 

 

  

  

 

 

 

 

 

 

 

 

 

 

 

 

 

 

  

 

 

 

 

 

  

 

 

 

  

 

  

 

 

 

 

 

 

 

 

 

 

 

 

 

 

 

 

  

 

( 時事評論政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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