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裡，微風輕吹，吹過漫山遍野，有一朵野薑花～都是我的回憶…

那是我年輕時流行的一首民歌大要，時隔多年，廣播電視的節目中，再也難尋這些歌曲的蹤跡，不過，聽濤齋左側花園中的幾株野薑花，卻也常會在雨後、或在微風輕拂的午後，悄悄的從窗櫺的縫隙，掬一縷馨香，沁入我記憶底深處…。

安兒說：「人由於腦部的嗅覺區與掌管記憶的區域仳鄰，所以往往會因為味道的刺激，讓人憶起極為深刻的回想，甚至於比視覺的作用還深」。或許就是這個緣故，每次只要一聞到野薑花的香味就會讓我憶起父親…。

民國八十二年九月一日是父親生前最後一次的上班日，為了在自己執教鞭45年的生涯中劃上完美的句點，父親連續多日加班處理學校開學期間的教學事務，但卻因為平時疏於保健自己的身體，高血壓的宿疾就選在這時候發作了…，栓塞型的中風其實可以保住老命的，但是卻在陰錯陽差的狀況下，因為醫生的誤診（抗凝血劑量過高）、護士的漫不經心（血液醫檢報告不見了），竟讓老爸枉送了寶貴的生命…。

82/9/1晚上我和妻徹夜陪在老爸身邊，省立嘉義醫院的老舊病房中，似乎有股令人覺得很不舒服的能量在周遭瀰漫流竄著…，時睡時醒的老爸每次睜開眼睛就對我說：「咱們回家去！」還重複了好幾次。當時還以為老爸是對於病房設施的不滿意，而今回想應該是他也感覺到氣氛的詭異所以才想回家。

當天傑弟和弟媳惠琴也在稍後趕到，惠琴在老爸的床邊布置了一整盆的野薑花，那股清新的花香頓時讓病房的氣氛安定了不少。一整夜，我就在野薑花的伴襯下陪著已顯老態的老爸，仔細端詳老爸沈睡的模樣，不禁愧疚滿懷…，辛苦執著於教育崗位一輩子的老爸，為了子女付出了他一輩子的青春，不曾對他有過任何反哺回饋的我們，面對著他的病倒，竟也只能祈求上蒼的憐憫與庇佑而已。握著老爸的手，雖然此刻還是與兒時的感覺那樣的溫暖厚實，但是卻少了以前的安全感，就如同桌上那盆盛開過的野薑花般，隨著韶華的流逝而漸次凋零，就只剩下一室的清馨…。

82/9/2中午，父親轉到單人病房，氣色似乎穩定多了，面對著來探病的學校老師同事們，老爸仍不改平日的談笑風生，讓所有關心他的親友們暫時放下了心中的憂慮，但是這卻是海嘯之前海平面暫時後退的現象，更大的危機卻正在醞釀中。由於還心懸著陸總的業務，眼見父親的狀況已趨穩定，傖促之間遽然決定先回北部處理工作並安頓安兒之後再南下…，當與老爸道別時，但見父親那欲言又止的眼神中似乎有股訣別的悽惻，而今思之儼然是生離死別般難捨的神情，惟當時心中雖覺有異但是卻未曾深思，竟然從此與老爸天人永隔矣。

根據傑弟事後的描述，父親在我們離開後沒多久就一直昏睡，還斷斷續續的說著夢話，激動之時還不斷的喊著母親的名字，似乎在回想他這輩子最難忘的事蹟片段，…從他成家後祖父析家產時的不公，中年時因母親的遽逝所受的打擊…，或許都是他這輩子永難磨滅的傷痛，所以在彌留之際都要重新的review一遍﹗

印象中的父親是一位嚴肅的教育工作者，台南師範畢業後就執教鞭，在教育工作崗位上一待就是45個寒暑，在我兒時的記憶中，父親是位朝九晚五按時上下班的賺錢機器，偶而還會在我們頑皮惹事時權充拿棍子扁人的權威家長，當然更是我和傑弟撒嬌要零用錢的經濟來源。而今，當我們有能力回饋，有心想反哺時，才發現一切都已太遲了…，當時與老爸最後一次道別的情景，雖早已沉澱在我的內心深處，但也成了我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最大錯誤…。現在只要一聞到野薑花香，老爸那欲言還止的眼神，還有一股錐心的愧疚感就會猛然浮現，自己的眼眶也會不自覺的模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