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碧月

    「妳還不是介入別人的感情？妳憑什麼罵我，我也只是有樣學樣……」她甩門離開前對母親嘶吼著，聲音中夾雜著淚水與更深沉的悲痛。那悲痛來自於她前後兩段感情的「求不得」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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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初戀發生在大三實習那一年，在全身心投入感情，也夢想未來時，繽紛的粉紅泡泡卻破滅在第三者的出現。男朋友先是否認，只說是朋友關係，那個女人在事業上幫他很多，她選擇自欺欺人的相信。直到在飯店實習的閨密傳來他們在大廳的親密照後，她才正視自己的傷口。

    大四那年她在擁擠的三人關係中痛苦掙扎著，然而，更讓她感覺到痛苦的是，她意外發現她母親竟是介入人家感情的第三者。那天晚上，母親離開正在下載影片的電腦去洗澡，她到母親房間拿隨身碟，正好電腦螢幕跳出了那個男人的訊息：「快20年的感情了，妳要我怎麼辦？」這句話讓她移動滑鼠往前瀏覽，看到了母親不堪的一面。母親計較著男人對他女友的關愛；嫉妒著他們日常生活的點滴；怨恨著她的付出與犧牲換不來他的愛。母親像瘋了似的去關注他女友的發文，然後跟他爭執。母親的情緒起起伏伏，一會兒像發威的老虎，揚言要離開；一會兒又溫柔地像小貓，期待他的招喚。當下母親在她心中的形象全然瓦解，那個在通訊軟體裡她認不得的母親，不但罵著髒字，也想方設法要拆散人家。她輕易都可以看出那個男人只是在利用母親的人脈與資源，從來也沒給她承諾。

    從那天起，她再給無法坦誠面對母親，她把對那個女人的恨全部轉嫁對她母親身上，不了解真相的母親說：「妳不要承受不了課業或找工作的壓力，就找我麻煩。」

    從小父母離異，在外地工作的母親獨自撫養她和外婆，她知道母親很辛苦，漸漸長大後也希望母親能再找到幸福，可是幸福不該是去破壞別人的感情，而且是那樣的卑微。但她回頭檢視自己的愛情，現在卑微的竟是她自己，她是正牌女友，她比母親這個第三者還要卑微，她想大喊：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

    她痛恨所有破壞人家感情的第三者。

    面對男友從「已讀不回」，到最後在電話大吵中提出分手，這段感情隨著她勉強拿到畢業證書，也隨之「畢業」了。

    她努力在工作中找寄託，她知道初戀那段就是因為條件沒有別人好，所以才會「被選擇」，她要努力好好投資自己，才能遇到對的人。

    這個人終於出現了，在工作的場域中遇上了。她以為遇到過「錯」的，才會知道什麼是「對」的。幾次業務交流後，她漸漸愛上了這個男人。這個實誠的男人並沒有欺瞞她，他有過婚姻、有女友，但她却不可遏止地甘願和她母親一樣成了第三者。她一樣努力擅長等待、痛苦地等待，等待他空檔找她填補，她以為犧牲就可以換來愛情，也許終有一天等到他和女友走到盡頭。

    在一個藉酒澆愁的週末夜，母親在幫她收拾打破的紅酒杯時，意外從手機發現了她的地下情，母親氣得痛罵她，說她努力賺錢栽培她，她竟如此作賤自己。酒後的她也不甘示弱，一股腦兒把長久以來所有的怨氣傾瀉而出：「有其母必有其女，我就是妳造的孽，報應在我身上……」

    淚流滿面的母親收回了原本要呼在她臉上的右手，跌坐在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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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奪門而出後，走在徐風拂來的大街上，覺得暢快極了，一年多來鬱積的恨終於全部排出。她知道母親無法丟下中風的外婆去追她，所以，急需逃離的她走得趾高氣昂，也心安理得。她想起外婆出事那天，母親正好不在家，她知道她不是出去和那個男人幽會，就是又去幫他跑腿辦事了。所以，母親必須對外婆負責，別想再把外婆丟給她。

    在拒接母親的奪命連環扣後，母親傳來一則則的訊息－－

    「妳先回來，我們敞開好好談。」

    「我捨不得妳像我一樣耗費青春，到頭來一場空。如果他真的愛妳，是不會讓妳受委屈的。」

    「我曾經以為默默付出就是幸福，但最後還是會不甘願的，然後就在不甘願的情緒裡折磨自己，可是那個男人也只會丟給妳幾句無關痛癢的安慰，但絲毫不受影響。」

    「如果妳自己都不愛自己，對方怎麼會尊重妳。我已經走錯路了，我不想妳和我一樣受苦，快回來吧！」

    「女兒，我想告訴妳，我後來發現我是第四者？或許還是第五者？不要執迷不悟了，媽求妳了。」

    「會不會我們愛上的，只是渴望被愛的感覺？我們只是和自己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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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趁著還有酒意，撥了電話給那男人，隨即被按掉了。她突然大笑，如她預料中的。她應該哭的，可是淚水已乾，才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這樣「被忽略」。就像他可以明白告訴她他今天要出席什麼活動，會在哪裡，邀請她前來。當時她自以為受到他的重視，心裡有她，他期待見到她。但去了後，卻只是在和他眼神交會後，就被他在眾人面前當成了隱形人，而事後他還認為花了時間在她身上。

    往回家的路上走，酒意已退，她想她應該把之前陪外婆去看病跟醫生要的安眠藥給丟了，蒐集了那麼多，應該已經過期了。

    她揣度著那過期的自以為是的愛情，是不是也應該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