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現在的心情只有這個字來形容；悶，此時的靈魂正被這一個字緊鎖在軀體裡，動彈不得。整顆心隨情緒波動，浮載不定。懸盪著、攪渾了所有思考，腦子裡已沒有秩序，停止所有生理的運作。我不曉得我在做什麼？背不完的課文，解不完的數學習題……只知道眼前的負擔是愈來愈重，沈甸甸地壓著我每一條神經。所有的所有都在我腦子裡攪成一團，理不出一絲頭緖，更吐不出一肚子的鬱悶，而現在只有一個念頭－放棄。

      暫且拋開惱人的步驟，閉目靜思，試著讓自己掉入一股幽靜的幻度空間。閉上眼的那一瞬間，黑暗即從眼四周擴散。沈幻中，不自覺走到窗臺，睜開眼，頓時鏡頭拉近，光線全都在剎那間聚在眼廉，眼前是另外一個境界。

      炎夏午后，更感陽光刺眼，一個背影帶著佝僂老翁不經意地映入我眼底。不曾相識的背影，以前從不曾看過這個拾荒老人。踩著蹣跚的步履，舉步維艱，吃力地推著一台銹黃斑駁的臺車。雖然臺車不重，但對他而言，卻顯得如此艱難。在他手中，一切動作皆變得緩慢，那樣輕、那樣柔，卻不失熟練。鏡頭在這時停格，我看清了他的容貌，有歷經風霜而堆積的滄桑，愁緒佈滿他的面容，帶點哀涼，更有些語的無奈。歲月的無情在他臉上明顯刻下幾道深痕，那代表他走過歲月、嚐過歲月。儘管夏日陽光再強烈，也燒不盡那深烙的痕跡，燃不盡他的淒涼。他的形體和驕陽成對比，而他的一舉一動、情緒和我這憤世嫉俗的心態成對比。他專注的眼神、沈穩的動作漸漸平撫我內心的浮燥，他讓我平靜許多。一雙枯扁的手正規律的拾起生活的寄託、生存的仰賴。一個鐵、鋁灌、一只破紙箱、一張舊報紙……都是足以維持他生活的依靠。別人鄙為廢物，他視為珍寶，不為別的，只為這是他的生存之道。「既來之，則安之。」被上天安排到這種命運，既使心中埋怨不服，但也無可奈何，事到如今，也只有坦誠面對又一次的挑戰，甘於接受人生歷練。生命的辛酸無人曉得，生命的沈重無人分擔。老人不求老天能再給他些什麼，只祈求隨際遇進退轉移，平凡中知足走過平凡的一生。

      乏人的街道上，一脈的拾起、放下，不發一語，默默專注於手邊的任務，已沒發覺身邊來來往往的吵雜聲和陽台上的我。同樣的動作，一天也許做上幾百回，縱使手已痠、腳已麻，再怎樣心酸也不能鬆手。因為老人心裡明白：他已失去堅強的依靠，如果連這份老天爺眷顧他的機會都放掉的話，僅存的一點希望，終將幻化湮滅，一無所有。是啊！在拾荒的辛酸中，每拾起一件，便讓他重拾起一個企望。拾得愈多，希望逐漸凝聚成一股強烈的熱望，那正是他求以生存的源頭。直到有一天，源頭已乾楬枯盡，他便完成了使命……

      黃昏，烏鴉發出淒厲的叫聲，在曠涼的空氣裡迴蕩，更感哀傷。天際增添一抹淡淡紫暈，霧化了我的視線。哦！不，是淚。是淚模糊了我的眼，而他本來在黯淡中慘淡的身影，這下更被我的淚水給淹滅了。不自主地流下淚，連自己都嚇一了跳。摸到淚，這才發覺心中酸楚難忍，一陣陣攪痛刺著心坎，心深處的情緒被撥動了弦，振動不止，我已沒有勇氣再想。

      是該結束了，老人挺了挺他那駝得厲害的背，那是歲月的折磨。放學後的孩子們嘻鬧地經過他身旁，他回過頭來，輕嘆了一口氣，聞得到其中的感傷。直起了身，打直了那枯瘦的雙腿，我有怕他站不穩。他拾起今天最後一個希望，裝滿那台破舊鐵車，臺車雖破，但臺車內的收穫卻是豐盈的。動作依舊沈緩，我突然瞥見他促然淺笑，笑得很輕，輕得不容易被察覺。而老人著同樣的步伐，只是臺車多了他的靠望，倚著夕陽餘暈，漫步驅車走向來時路。夕陽把他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遠……

      明晨，他會再以同樣枯槁的身軀，依舊蹣跚的步伐，再度踏上拾荒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