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9/07/19 11:49:57瀏覽436|回應0|推薦1 | |
真是的,不要又跟我說是人類的劣根性使然。 「我沒有。」他大喊蓋過掃到身邊的風聲,專心地騎乘摩托車。摩托車行駛的方向是我們家。 我拉了拉纏繞脖子上的圍巾,兩款不同顏色和毛料的觸感,暖暖的把我圍繞得密不通風。這樣的確是不會冷了,可是很癢啊。「張繼文,沒人告訴你一個人戴兩條圍巾很奇怪的嗎?」 「會嗎?」 「會啊。」好癢,可是按在他肩上的雙手不能全部放開,轉彎會很危險。「還你。」趁紅燈摩托車停住的時候,我試圖把他的圍巾解下來,繞啊繞的,不知道繞到哪裡去,怎麼解不下來? 「我不會冷。」他說著揚笑,我透過後照鏡看見他頰上露出兩個酒渦。還來不及發難,紅燈一下子從黃跳到綠,摩托車馬上進入行駛狀態,我不空出兩手按住他肩膀都不行。 「你不會冷還帶來幹嘛?」嫌後座車廂太空了是不是啊。我賭氣的說。 「怕騎車妳會冷。」 這根本是預謀啊。我鼓了兩邊臉頰,不曉得該氣還是該笑比較好。好吧,既然氣不起來,以唇角還不禁上揚的趨勢來看,想故作平靜絕對不可能。只好任它繼續癢,任它熱熱的團團把我包圍。 陷阱,一個真真實實的陷阱,都把我們緊緊困住了。 如果說我沒有看到他國小畢冊上的字,我從來都不知道他小時候喜歡我;如果說他沒有看見我國小畢冊後來加的字,他一定從來都不知道我其實也很喜歡他,說不定跟他小時候喜歡我一樣。 雖然我對他是家人或者什麼不同的感覺,依舊雜亂的找不出確切答案,可是,我真的很喜歡我們現在這樣,不想不想脫離,也不想再去改變些什麼。 「張繼文,你什麼時候認出我是你隔壁班那個跟你打招呼的女生的?」我想知道。 「很早很早。」 有點不可置信,張繼文居然說他很早很早就認出我,而我說不定比他更久才發現他是我隔壁班會揚笑跟我打招呼的小男生。「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我怕妳根本不記得我。」他頓住幾秒,才出聲回答我。 是嗎?或許是吧……我應一聲,沒再接話下去。雙手依舊搭在他肩膀上,總是在摩托車減速轉彎時加重力道按住他肩膀,以保持平衡。圍巾尾端在空中飛揚,時而搔到我臉,時到呈漂亮的弧度飛在夜空中。 當天晚上六點多到房東太太家時,房東太太一臉驚訝的來回看我和張繼文,不曉得在看些什麼。還有詹學儒突然間轉身面對我們,蹦跳下來的動作將還端在手上的碗飯變得岌岌可危,只有房東先生最鎮定的坐在原位,僅是看我們一眼,又回頭繼續去看他的電視節目。 「你們今天一起回來啊?」房東太太關上大門後問。 「對啊。」我知道,房東太太一定是太驚訝張繼文會在這時間出現,現在是晚飯時間,他真的很久沒有在這時好好坐下來一起吃飯。而飯桌我位置旁邊的椅子,也永遠是因為他不在的空著。 「哥哥,等下吃完飯可以陪我玩嗎?」詹學儒仰臉問。 「儒儒,拜託你先把飯吃完再說好不好。」而且我也很餓,不要擋在路中間影響我去飯廳。 房東太太催詹學儒回去吃晚飯,便和我們一起走到飯廳,各自就座。每一個人坐的都是跟以往一樣的位置。我左手邊是房東太太,右手邊的張繼文,而對面應該是詹學儒和房東先生兩個人,卻老是不合群的坐到客廳看電視。 懷念吧。 「繼文,你工讀是不是很忙?」房東太太吃飯時總是閒不下來,或許另一個原因是,她太久沒有關心張繼文,連我,也有一段時間沒見到他。 「之前補調的班,補完後就不會了。」張繼文說。 「那以後還有機會像現在這樣一起吃晚飯嗎?」房東太太邊問,還不忘用手中的筷子輕敲我面前的盤子。輕脆的聲響,我微蹙眉。 「我工讀只做到這禮拜。」 「這樣……」房東太太忽然間沉吟,連敲都忘記敲,我開心她終於忘記她的目的,真高興。「小怡,妳不能改掉討厭吃魚的習慣嗎?」 她不是忘記了嗎?怎麼話題一扯又扯到我身上來。我哭喪臉哀求,「我真的不喜歡魚腥味……」我猜房東太太一定每次都故意要把魚料理放在我面前,但是人是有劣根性的,你愈想要我怎樣,我愈不想讓你得逞。 這麼說……張繼文曾經告訴我的話……也是嗎? 「妳是姊姊要做好榜樣。」說著她幫我夾幾塊魚肉放到我碗裡,我張大嘴巴瞪著碗裡的魚肉,快要哭了。 「張繼文,沒人告訴你不能幸災樂禍的嗎?」還笑!再笑啊。我轉頭不滿的瞥他好幾眼,他頰上有兩個深陷的酒渦。 「喔,我想沒有人告訴我。」他應了一句好久不見的台詞,真的好久好久不見。 快樂的日子是這樣悄悄開始的,每天我下課總會在校門口被他拉去停車場,再被妹妹和敏芹追問不停。我會坐上他的摩托車後座,扣上安全帽帶扣,被他的摩托車載送回家。 誰都希望快樂能一直一直延續下去,可是,在我最不想改變現狀的時候,總會逐漸有些我還發覺不到的改變正進行著。 這些改變一點一滴的形成,捉也捉不住。 「妳們知道嗎?我爸真的有夠過分耶。我是她女兒,她竟然一點也不重視我!」敏芹大聲抗議。 我們坐在離校門口最近的大樓四樓享受午餐,敏芹突然間談到她的爸爸,憤慨激昂的大嚷。她不常講這些私事,所以我不發一語的靜靜傾聽,在這安靜的走廊上,確實因為敏芹的情緒而顯得熱了起來。 「怎麼了?」妹妹有一聲沒一聲的回應。 「我說我要去學聲樂,我爸竟然不讓我去。他說如果我偏要學的話,費用要讓我自己去繳,我聽了真的……」火冒三丈,敏芹大力咬一口麵條,「他說學聲樂沒用幹嘛學,拜託,我就是想學啊。」 「那妳沒再跟妳爸講一下……」 「他根本不想理我。上次也是,上上次也是,上上上次……」敏芹再度歇斯底里的嚷著,氣到眉毛揪在一起,「唉呀,反正妳們都不懂啦!」她煩躁的搖搖頭,一副不想再說下去的模樣。再說下去會愈來愈難堪。 原來,我以為她們不懂我的時候,她們也有我所不懂的事情。我以為我已經站在對方角度設身處地,卻還是容易犯這種過錯。 「彩怡,妳為什麼都不說話啊?」妹妹含笑的說話,笑聲已經緩緩從她口中溢出。 「沒有啊,我不知道要說什麼。」也許我真的比較適合靜靜去聆聽每個人的聲音吧。 「沒關係,妳可以幫我出氣。」敏芹說著悶哼一聲,「氣死我了啦!」 我和妹妹只能連忙安撫敏芹,以敏芹生氣會氣很久的紀錄來看,不是短時間就能消氣。我們可能要忙上很久忙上好些天,在校園裡,在電話中,慢慢的安撫敏芹,幾天之後她才有可能平復情緒。 「不然這樣好了,我們今天下課後陪妳去逛街?」妹妹忽然間提議道。 我有點驚訝妹妹會提出這樣的建議。 「可以嗎?」只能說妹妹已經太瞭解敏芹,果然她一聽見有人陪她逛街的字眼,她的眼睛一下子發亮,連笑都變得燦爛了。「那彩怡妳……可以嗎?」 「我……」我猶豫的拉長尾音,不曉得張繼文會說什麼,因為我很喜歡坐在他的摩托車後座,然後讓他載我一起回家。「好吧。」 敏芹心情不好,除了安靜地聆聽她吐苦水外,我想,陪她逛街的確是另一個我能做到的辦法。也許不能跟張繼文回家有點可惜,可是我希望能為她們做些什麼,就像平時她們拜託我事情,我只要能盡力做到都會點頭答應一樣。 「彩怡,妳人真好。」敏芹兩手興奮的高舉歡呼,看起來很想衝過來給我一個大大擁抱的模樣。 我人……真的很好嗎? 不曉得為什麼,聽敏芹這樣對我說,竟然沒有以前令人煎熬的諷刺,也像前不久劉筱如對我說的話。劉筱如說,我比自己想像中對人還要更好。我有點震驚,不知道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可是那一閃而逝的答案即將被我捉住尾巴。 這時刻,我的確捉住了。 聽見有人出自真心對我說我人真好,讓我感到無比的開心,和說不上來的感動。我一直都只想做個平凡的人,在那些無力抵抗的壓迫中尋找一塊能夠喘息的空間,放下所有承擔的責任,做自己,做個再平凡不過的人。 也許就像劉筱如說的,我所認識的自己,根本是我從來沒真正樂觀想過的自己。而人,確實有自己最特別的地方,只是經常不被人發現罷了。 忽然間,我好像又懂了自己一些。
『……嗯。』 |
|
(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