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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7/08 20:35:07瀏覽425|回應1|推薦0 | |
也許我是不太懂,就像張繼文一樣,他是我的家人,但另一種不確切浮現的感覺,又比家人還要更深一層。有點雜亂。 年底十二月寒冬的氣候,對我這種體質偏涼的人來說,真是最嚴酷的考驗。我一出門圍巾是必備,厚外套也是無可避免,但不曉得為什麼,我覺得我已經穿的夠厚夠多,卻還是冷得發抖。 兩手攤開擱在桌面上,我發現我的指甲嚴重發紫,手也有微微顫抖的跡象。我想平靜下來不要再去想究竟有多冷,甚至催眠自己氣候一點也不冷,但實在沒什麼成效。 我還是冷得連一步都不想踏出教室,除了上洗手間,還有必須出教室吃午餐外。 我兩手快速摩搓,不是說這樣能生熱取暖嗎?可是對我來說似乎不太有用,我還是凍得血管呈暗紫色,看不出來平時還被妹妹取笑說是不做家事的細皮嫩肉。雖然我要澄清,我可是很乖有幫忙做家事的人。 忽然聽見妹妹的笑聲,我抬起頭,見她側過半身專注的猛對我笑,是止不住的那一種。我沒好氣的唉叫了幾聲,她卻自顧自笑著停不下來。「不要笑啦!」我已經氣到噘嘴,瞪得眼睛比平時還大。 「不是啊,彩怡……」妹妹講不了完整的話,又笑了,勉強抖著音才講完一整句話。「妳……妳真的這麼冷嗎?」 「對!而且是,非常。」不然我幹嘛一直摩擦生熱,我又不是閒閒沒事做。 她總算停止笑意,用狐疑的眼神睨我,半晌,伸手拉過我右手,將手包圍在她溫溫的雙手裡,學我方才的動作摩搓。「真的耶,妳的手很冰。」然後她恍然的說。 我也覺得很冰,否則我為什麼這麼冷。 妹妹的手掌很溫暖,她的手是經過千垂百鍊而且像是媽媽的手一樣,有點粗糙,明顯是每天幫她媽媽工作時累積下來的痕跡。可是很溫暖,跟張繼文的手相同,溫溫熱熱,在寒冬的氣候裡簡直是一項奇蹟,對我來說。 撥開層層阻礙的幾件衣服和外套衣袖,手錶終於露出錶面時間,中午十二點五十分,還好,我有三十分鐘可以睡午覺補眠,否則下午的課我一定熬不過去。 「彩怡,妳幹嘛?」妹妹迷惑的聲音近距離飄來,我趴下頭的動作驀然頓住,一會兒才又趴下,一副就是我要睡午覺的模樣闔上眼睛。我以為我可以很安穩的睡我的大頭覺,真的。「已經快上課了耶。」 「什麼!」我快速的坐直身,又艱難的撥開錶看,「現在不是才五十分嗎?」下午第一堂是一點二十分的課。 「啊?」妹妹應聲轉回頭將手機拿過來,「已經一點二十了啊。」 學校鐘聲像是要應驗妹妹的話一樣,竟然很配合的響起來。我當場憤怒和悲傷交加,也拿過我放在包包裡的手機來看。真的已經下午一點二十分。「我的手錶沒電了……」 午睡時間一下子化為泡影,我連哭都沒辦法好好哭一場。什麼意思啊…… 妹妹總是知道我會冷,偶爾想到會為我的手取暖,偶爾會借我厚外套口袋,讓我將手放到暖暖的口袋裡。突然之間,一個寒冬,竟把我們重新牽在一起,像是從來沒有過冷戰,沒有過那些忍讓。 因為我不想離開她溫暖的雙手,也不想離開她那厚外套的熱口袋,從來都不想。 有時候人真的很矛盾,明明心裡有多討厭對方做些我無法認同的事,明明會在不認識她們的人面前拼命說她們有多過分,可是,我畢竟還是沒辦法真正拋下這一切,過獨自往來的生活。 我不想離開她們。 敏芹在我要過去房東太太家之前打電話給我,告訴我她已經選好歌,要我拭目以待。我問她要唱什麼歌,她卻神祕兮兮的不說,硬是賊笑著要我當天一定要去現場聽她唱歌。 「不去會怎樣?」我不服氣的說。 「彩怡妳不會真的不來吧?不要啦,妳一定要來一定要來啦!我練好久耶。」最後她乾脆撒嬌起來。 我對這種要求最沒輒,妹妹和敏芹每次都把我吃得死死的,害我不答應也不行。「我會去,放心。」我笑著回應,聽彼端又是一陣興奮講得天南地北。本來,我就不可能不去,我想為她加油,只是在默默一旁加油也沒關係。 妹妹知道敏芹要去參加這次的小型歌唱比賽,但沒有對我多說什麼。我以為她會繼續吐槽敏芹,我以為她聽見她的名字會開始一件一件翻出舊帳,我以為…… 幸好。我真的只能這麼認為了。 吃完房東太太精心煮出來的愛心晚餐,我習慣性關掉飯桌旁邊的電風扇和電燈電源,準備離開飯廳走進客廳。 「小怡,妳怎麼把燈關了?」 這不是房東太太的聲音嗎?我轉過身,竟看見房東太太安安穩穩的坐在飯桌椅子上,在一片被客廳日光燈打亮的一抹斜角光線中,透著桌面上光滑質料的書本。我詫異一聲,兀自笑了又笑止不住。「對不起,我太習慣了。」一不小心把她遺忘。 「還不趕快開燈。」房東太太瞇眼笑出聲,我只好匆匆回去開燈。 飯廳在經過幾秒鐘之後又大放光明,跟客廳的光亮連成一條線,是個溫馨十足的住家。而這些光亮當中,還有總是吃最後的房東先生,最愛比吃完飯名次的詹學儒,精心烹調每頓晚餐的房東太太,和我。 「媽,妳在看什麼?」遠遠的望見書上印刷字不多,倒有幾張圖有條理的排列,還有張看起來特別大的照片。 「新買的食譜。」 「哦。」八成是房東先生老是挑剔她的菜太單調一成不變,所以才想做做新的吧。我走過去偎在房東太太身邊,傾身看食譜。剛剛那張很大的照片正是一道料理的全景照。我還沒看完,頭頂卻突然遭遇襲擊。「噢。」幹嘛打我…… 「妳擋到我視線了。」房東太太如是說,把我往旁邊推開一點。 「對不起嘛。」我近視是近所皆知,這就不必解釋了,何況還是會反光的字。 圖片上有一顆梅花形狀的荷包蛋,和製出這樣子的模型器具。真特別……也很好玩…… 「我記得之前繼文說過,他打工的店有賣這類東西。」房東太太專注的望住食譜,沉吟著。「改天去那邊看看好了。」 忽然間,我似乎想起什麼,心情開始激動,心湖澎湃不止。「我去我去,我去幫妳看看。」我自告奮勇的大聲說,彷彿在宣示些什麼,連自己也不清楚的事情。 房東太太仰臉疑惑的看我,愕然的啊了好大一聲,我想我是嚇到她,其實我也嚇到我自己。我一直不是個主動的人,我不想主動,而主要原因,除了怕做錯事外,是一直一直沒有那個膽量。 有時候需要藉口,和很多很多衝動。現在,我想,我具備這兩樣,是因為聽見張繼文名字的關係吧。我很想說不是,心裡卻無法否認。是啊,其實一直都是。我只是想見張繼文,很想很想。 不管入夜的氣溫是不是下降到十五度之下,我想克服氣溫,也想克服我們之間無形的距離。 一出門就是穿著毛衣,外面加上厚外套,還有纏繞脖子的圍巾,只差沒戴上毛帽。我沒有戴帽子的習慣,否則我有可能會再戴上帽子,包得自己像個圓滾滾的熊,或是一個像雪人的模樣。 鼻子凍得呼吸不太舒服,我用手覆住鼻子,企圖用手的溫度融化。 這實在很難表達……我在踏進張繼文工作環境時的感受。這裡太光明,置物架太高,顧客中量,但我望不見每位穿梭在置物架中的員工,像迷宮,像我走不到盡頭的迷宮。 那張繼文,人又在哪裡? 「詹彩怡。」 在這裡……我轉頭望見張繼文,微偏頭迷惑的凝視我。「喔……我只是想來這裡看看而已……」我慢吞吞說話,不具有說服力的理由講起來格外心虛,明顯有種愈描愈黑的感覺。 他拉過我的手將我牽離一堆像迷宮的置物架外,店旁邊有條空曠的小走道,不知道是連到哪裡。我望住他手牽著我的手,忍不住揚笑的任他拉到一邊。果然,他的手…… 「張繼文,沒人告訴你我很喜歡牽你的手嗎?」我不自覺的說出口,沒有辦法控制即將滿溢出來的情感,這一切似乎都快超脫現實,但是我喜歡,很喜歡。「因為你的手熱熱的……」 他的腳步頓住,回身看我。 如果說,這一刻的沉默有如世紀之久的話,那我希望永遠不要停止,就這樣,這樣讓他看著我,讓我也望著他,就好了。如果說,這一刻的安靜能持續很久,那我希望永遠不要有不相干的人出現,就這樣,讓我們兩個人沉靜在這世界之中,就好了。 劉筱如從小道彼端走過來,恰巧跟我面對面,她沒有停下來拉開我和張繼文,很純粹的給我一個高傲氣勢,和更多更多逼迫的眼神,在張繼文看不見的那面。然後像個過路人一樣,經過我們身邊走了,回到店內。 我微蹙眉,逐漸分神的抽離應該很美好的氛圍當中,我有點生氣,在跟自己生悶氣。也許我該回家了,那現在又是幾點幾分?我習慣性要揚腕瞄錶,驀然想起手錶已經沒電,所以沒帶出門。 回家……回家吧。 「嗯……我也喜歡牽妳的手……妳的手……涼涼的。」比我更緩慢的聲音,比我更細微的男性嗓音,忽然間這麼說著。 『我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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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