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會想，天馬行空的亂想一通。譬如母親節到的時候，我會思考需不需要買個母親節禮物給房東太太，最後不了了之。因為是家人，所以我不會猶豫太久。儘管沒送，我還是會對房東太太說一聲母親節快樂，我不怕她不高興。

　　可是一扯到確定買禮物，我就會變得很躊躇，思考一堆有的沒的，怕買這個她不喜歡，買那個她也不喜歡。

　　也許是……既然都決定更進一步的表現自己對媽媽的喜愛，不希望最後變得誠意不足，有送跟沒送不就一樣了嗎？

　　雖然說，我寧願當個愚人想不出結果，而積極的盡力去做，不用想到後果。可是往往人，總是不自覺得偏向相反的另一個人。也許不是聰明的人，也許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只是想遍了每一個結果不去付諸於行，那麼也沒有最後的結果了。

　　而我，究竟屬於哪種？我自己也不清楚，或許什麼都不是。

　　下課鈴聲響起，敏芹先一步離開教室，妹妹和我至附近走廊尋一塊靜謐的空間，從三樓往下俯看，學生們一個接著一個從對棟二樓的福利社進出，那裡是下課後人最多的地方，尤其是午餐時間。

　　「彩怡，妳知道大學哪一所比較好嗎？」妹妹佇立我身旁，近距離的聲音，飽含詢問。

　　我想了一下，「台、政、清、交……」這可難倒我了。我知道的基本常識就跟不關注大學校風的人一樣普通，我甚至數不出來排行前幾名的國立大學。我不好意思的傻笑著，「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台大那些名校，所以才想問妳知不知道其他學校。」妹妹微蹙起眉正面看我，我也正面回看她。

　　我這個從國中畢業後直接唸五專的學生，怎麼可能會特別去研究大學……「那大概要上網查查看囉。」不然問我我能怎麼答啊。

　　「……嗯，那彩怡妳可以幫我嗎？」她誠懇的雙手闔十，拜託的語調和張著誠懇雙眼的光芒紛紛向我攻擊。「我家沒電腦。」

　　「……哦。」我果然馬上棄械投降，「好吧，那我有空幫妳查查看。」

　　「彩怡謝謝妳。」她含笑的笑開，「我弟明年要考大學了，他自己也還不確定會考上哪一所，我是想先幫他打聽。」

　　妹妹總是這樣，明明不是自己的事，卻對弟妹特別好。上一次她還特地花錢去商店挑個很可愛的手機套送她妹，還因為她妹沒手機，直接將自己身上的手機送她，又自己再買一只新手機。

　　這次也是，明明不是她要唸的學校，她卻比她弟和擔心。

　　當天回到家，我趁沒事做時上網查資料，要大海撈針說實話，我並不喜歡，也不喜歡把能發呆的時間用在這上頭。我到幾個以往熟悉且慣用的搜尋引擎，把找到的資料特別存到我的最愛，或貼到Word上。

　　拿出手機播給妹妹，妹妹卻沒有接，我進退不得的只好將幾個視窗縮小，等待妹妹看見未接電話再回撥給我。

　　反正最近用電腦也沒什麼事，放著吧。

　　離開房間到客廳，一片光明的客廳，相襯於窗外的夜空，明顯是兩種對比。看起來一點也不會不協調，甚至不會格格不入。也許夜和光根本就該是融合一起的。

　　我走到窗邊，俯看馬路上行駛而過的車輛，也仰望那片無邊的天際。風從我臉龐和頭髮邊拂過，昏暗的視線讓我看著看著，就像身在夢中一樣。眼前全是矇矓看不清的景物，我不用刻意去猜那是什麼，只需要望著就好。

　　有點冷……我穿著厚帽T還是扺擋不住寒意。

　　記得聽某位老師說過，人的頭皮和脖子是最敏感的地方。如果冬天冷一定要記得戴個帽子和圍巾，就算其他地方穿得少，也不怕冷。

　　我拉起帽子戴上，壓密帽子和頭頂間的空隙，返回自己房間。瞄了好幾眼手機螢幕顯示，妹妹還是沒有回撥電話給我，我只好打一封簡訊，速度緩慢的花上五分鐘才打好五行字，然後傳給妹妹。

　　妹妹經常在放學後去她媽媽工作的地方幫忙，她現在可能就在忙吧，盡量不要打擾她比較好。

　　我無聊的拉開視線，在掃過一排又一排書架上的書之後，伸手拿下來的還是只有那本國小畢業紀念冊。入眼的封面是我國小六年級的半身生活照，也是唯一跟張繼文那本不一樣的地方。

　　我還記得我當時拍照時，攝影師叫我擺的姿勢，一個椅子前面掛著小學走廊上到處可見的長方型盆栽，上面還有一朵朵綻開的小花和綠葉陪襯。我手臂輕鬆擱放在椅背上，笑著。

　　說真的，我不喜歡照片上的笑容，因為看起來實在太勉強。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叫我笑，我是怎麼也笑不出來開懷笑容。就像忽然間叫我哭一樣，我不可能一時之間紅了眼眶。

　　一頁一頁翻閱，經過我的班級，一直到張繼文的班級。

　　望住他小學六年級的大頭照，我忍不住回想當我看見張繼文的畢冊裡，有一行小孩子歪斜字跡加註在我的大頭照旁時，那樣奇妙的感覺。我拉開筆袋取出自動鉛筆，忽然間，我也想像他那樣，在照片旁邊加些什麼。有點淘氣，又有點頑皮。

　　『張繼文，沒人告訴你我現在也很喜歡你的嗎？』

　　自動鉛筆擱置在畢冊一旁，我埋首趴在交疊的雙手上，以可能會近視的近距離斜看我寫出來的那行字。

　　不知道為什麼，我很想這麼寫，很想很想。

　　夜很晚，房間很靜，心湖卻澎拜的不太平穩，可是很安心，安穩的想睡。闔上雙眼，我原本只是要休息幾分鐘，可是意識彷彿已經進入夢鄉，再也拉不回來。我再次有輕微意識的時候，房間還是很靜，但另有鈴噹悅耳的輕輕迴響。

　　叮叮叮。

　　一陣頓住的靜謐，接下來愈來愈清晰的響著，從小逐漸到大，我甚至懷疑這聲音已經在我耳邊裊繞了。書桌燈的開關被啪噠一聲關掉，眼睛來不及接受變暗的速度，映上一片陰影。

　　叮叮叮叮叮。

　　鈴噹聲更形劇烈的作響，我在一陣悅耳的聲音中被抱起，床套和棉被的柔軟觸感馬上包圍我。我想睜開眼睛，看看抱起我的溫暖胸膛，那是屬於張繼文的……

　　叮叮叮。

　　耳邊的細微聲響愈來愈遠，我驚喘的恐懼感一下子湧現，張繼文……不要走。夢中的我想哭，心裡充滿深深的愴惶和無措，我很無力，非常非常。

　　「張繼文！」我手足無措的張開眼大喊，想把張繼文喊回來，不管是夢中的也好，是現實生活中的也好。緩緩坐起身，看見差一步就走出房間的張繼文轉回身，看我。

　　看不出是什麼心情的表情。

　　「……你回來囉。」這麼說現在已經不早了。

　　「……嗯，我回來了。」他凝視我，半晌後才走回來，佇立在我仰頭也不會脖子酸的角度遠。鈴噹聲跟隨他的腳步又逐漸清晰起來。

　　「嗯。」我點點頭，意識不似平時清楚的發怔。

　　他不說話，當我好不容易聚焦在他臉上，然後又移到他偏頭看向桌面的方向。他在看什麼呢？那有什麼好看的嗎？我怎麼不記得了。我模糊的微蹙起眉思考，定定地望住又轉回頭看我的張繼文。

　　夜太晚，空間太靜，我的意識太矇矓，所以當我發現張繼文又走近一點彎身的時候，我根本來不及反應，他唇親吻我額的舉止。輕輕一吻，還是獨屬於他的溫暖。

　　我張著眼，看他表情不太一樣的伸手撥弄我的前額瀏海，柔柔的語調，輕聲說著。

　　「是喜歡還是愛？」男性嗓音的距離好近好近，近到我發怔。

　　什麼意思？我迷惑的微偏頭看他，他卻不發一語的持續撥弄我的頭髮。我睏了，變得睏了。他的眼神太迷醉，彷彿催眠著我乖乖睡覺。我不知不覺闔上雙眼，在他的幫忙下躺回床上。

　　床沿邊的重量還是沉沉的待著，我沒有理會，只是覺得，很安心，很安心。非常。

　
　　『沒人告訴你我很喜歡牽你的手嗎？』

　　『嗯……我也喜歡牽妳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