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還是偷偷把那瓶保濕乳液混放在房東太太化妝臺上，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想這麼做。也許沒有真正去做的理由，但也沒有不想做的理由。純粹是想而已，那會讓我感到開心，還有說不上來的溫馨。

　　張繼文跟我，已經有一個禮拜沒見到面。自從房東太太生日過後，不曉得是我太忙，還是張繼文太忙，我甚至不清楚前陣子那段時光，是不是虛幻的根本不成立。

　　然而事實上，它並不是沒發生過的，只是時光流逝之後，回想當時剩下的只有模糊不清不能說是真實感的情節。

　　在表面上來看，我的確很忙碌，看我平時記錄的小冊子就一目了然。某頁的十二月月曆上，寫滿著一天又一天上班的時間，早晨七或八點的班至午後三或四點下班。但下班或下課後，多半是一個人窩在房間上網，閒的發荒。

　　五月天知足的鈴響劃破這寧靜的空間，我將電腦播放流行歌曲的聲音關小，撈過書桌上被我撇一邊的手機，螢幕上有張敏芹的照片。我順手按了接通鍵，慣性的喂一聲。

　　「彩怡，我有打擾到妳嗎？我有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希望妳能聽我唱歌，然後妳再選哪首比較好聽。」敏芹的音量聽起來足足大兩倍，也許是我房間這裡太過安靜的緣故，可是我不喜歡。

　　「妳要唱歌？」我狐疑的挑著眉，我這輩子還真沒聽過有人打電話來叫我聽她唱歌的。

　　「對啊，我下下星期要參加學校的歌唱比賽啦，最近要交歌出去，我才想請妳幫我選一下，我不知道要選哪一首。妳聽聽看這首歌。」興奮的語調說完話後，還真的在電話彼端自顧自唱起來了。

　　敏芹的歌聲渾然天成不做作，不像我低不低高不高只有中間極少的音域，我不常在朋友面前唱歌，說獻醜還真的是獻「醜」，所以從來不唱。敏芹就不一樣了，縱使走在大馬路上也不怕有人轉頭看她的唱著，我佩服她對唱歌的熱愛和膽量，一直。

　　「好聽嗎好聽嗎？我很喜歡這首歌耶。」唱完歌後的敏芹急忙討答案，我還真是一個頭兩個大。「要講原因在哪裡。」

　　「……嗯，好聽啊。」我對事物的評價通常只有好或不好，分不清兩者的叫做還好。我覺得很好聽，所以我說好，可是要叫我講原因……

　　「真的嗎真的嗎？」她開心的笑著，我能想像在電話另一端，她揚笑燦爛的大笑。「那原因原因呢？」

　　「原因……」我覺得很好聽……這當原因可不可以？「嗯……」想不出來。

　　「彩怡彩怡，哈囉，喲呼，妳還在嗎？」

　　「在啊。」我的思考還呈現膠著的無限迴圈當中。

　　「那我唱瑪麗雅凱莉的歌給妳聽，妳聽聽看我高音的部分有沒有進步，要仔細聽。好……來了。」她刻意清了清候嚨，開始從頭唱起。之前在學校我們三人還沒有發生任何冷戰的時間，她常常會唱給我們聽，妹妹總開玩笑說敏芹在荼毒我們的耳朵，我會忍不住想笑。

　　傾聽敏芹唱著我被迫聽得熟悉的曲調，然後到高音的部份，我直覺的將手機拿遠五公分，因為她的高音部分音量將會直線飆高，我怕我會忽然間嚇到。等她唱過之後，我才又放回耳畔。

　　她不斷練習的高音，有進步了。

　　「怎麼樣，好聽吧。」敏芹得意的笑著。

　　「妳不會要在歌唱比賽唱這首吧？」那到時候全場可能就要做鳥獸散了。因為經過麥克風傳遞的音量會讓人魔音傳腦，很可怕的。雖然說，她唱的不差，可是本校歌唱比賽從來沒人敢挑戰高音。

　　「當然不可能啊，我又不是要去鬧場。唉喲，彩怡妳幫我挑一首啦，很難選耶。」敏芹的聲音在笑，也在跳躍，我不自覺陪她笑鬧。除了害怕講手機太久會殘害聽覺之外，其實我發現我不排斥這樣的講話內容和嘻鬧。

　　我曾經為妹妹和敏芹傳達對方和好的意思，但是沒有人願意接受；我曾經因為敏芹讚美的話感到諷刺而難過，甚至流眼淚；我曾經很討厭只會跟我借筆記卻從來不試著站在我的立場思索，而且還一昧不知道付出為何物的她們。

　　也許，在那些漫罵聲中當下，是她們單純的校園嘻鬧聲，和她們純粹做自己的所做所為。她們沒有錯，只是快樂和開心，總是被更強烈的氣憤和悲傷氣氛掩蓋。

　　其實在我認為這段不協調的友誼中，偶爾還是會出現從來沒真正去發覺的開心。就像夜晚的天空一片漆黑，但是偶爾會有星星點亮一抹光一樣。或是在一片黑暗的空間，出現短促而細小的火花。有點像奇蹟，也是另一個難以發覺的希望。不是嗎？

　　張繼文今天沒有來便利商店買東西，我沒有遇到他。他大概很忙，那麼究竟在忙些什麼？

　　我微蹙眉焦急的望住錶，已經是午後五點的時間，如果趁現在趕緊下班回家，我或許能碰到未出門的張繼文。

　　我還沒想好碰到他要說什麼，還是像以前那樣，對他說一聲「我回來了」。我想，可是我不能。店長剛離開門市去附近的銀行辦事情，她囑咐我一個人顧門市，她很快會回來讓我能下班。

　　現在時段的客人不多，我久久才需要喊一次「歡迎光臨」。拿著抹布我窮極無聊的擦櫃臺後方的微波爐和煙架下方的櫃子。有客人時才會丟開抹布上前結帳。畢竟是星期六日，沒有放學的人潮，氣候也從暖夏變成寒冬，工讀生的需求一下子降到最低。

　　幾分鐘之後，我又揚了揚錶，午後五點十分，店長還沒回來。心裡那種心急如焚的感覺，有點懞懂，我不太明白。

　　我想見張繼文，很想很想。

　　快速跑回倉庫，我脫下制服背心，彎身在數字鍵上飛快的鍵入幾個數字，然後按下輸入。看著電腦螢幕上顯示簽退的字樣，我滿意的離開倉庫，跟站在櫃臺的店長說拜拜。

　　自動門滑開，聽滿四個月的叮咚聲後，我迅速的奔跑在走廊上，兩、三分鐘的腳程即刻縮短成不到一分鐘的距離。我心急的用鑰匙扭開門把，門大開的客廳裡，是一片傍晚灑落的紅色彩霞，昏昏暗暗。而裡頭，沒有人。

　　我垂下雙肩，將鑰匙丟一旁，頹然的坐在椅子上。

　　來不及了，張繼文早就出門。我側頭望向牆上的鐘，午後五點十五分，他……已經不在了。

　　背靠椅背癱坐著，沒有房東太太老是說要坐姿端正的叨念，我轉過身，望向那片漸漸漆黑的天空，從快被全數染色的黑暗中找出一絲絲暈黃光線，直至天色全部暗下。我在發呆，發著很莫名的呆。

　
　　『沒人告訴你我現在也很喜歡你的嗎？』

　　『是喜歡還是愛？』